或许是锁了太久,手腕的伤口弥久不消,或许当时已深勒入骨,皮肉无法痊愈。 总之,现在看来还有些狰狞,像难看的细蛇在皓白的腕上缠了一圈。 以凉霄引的修为,普通锁链不可能造成这种影响。 勒他的锁链不但是一件神器,他挣脱不得,还勒了很久很久,或许得有……百年吧。 秋茗看着那圈痕迹,眼眶莫名有些酸涩,他想起囚仙台,想起凉婉也曾被这样锁过。 忽然,隔雾般朦胧的记忆显出片瓣。 他蓦然捏紧拳头。 师尊对他师弟说——若真有那一天,那就劳烦师弟送他进囚仙台。 又是囚仙台。 师尊想过送他进囚仙台吗? 可是,师尊与他师弟的那段对话,他为何能听见,为何知晓?他当时明明被师尊支走,他没听见才是。 隐隐有一种预感浮上心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入倥偬梦的并非他一人,还有…… 秋茗不敢想了。 师尊明明还在砀山,应该还在闭关。 囚仙台在天玄,师尊曾是天玄的人,他重生前上辈子也住在天玄。 而凉婉、凉霄引都在天玄。 秋茗蓦然抬眼,一贯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凉霄引……我真的,不认识你吗?” 少年抬眼那一瞬,某种热切含在眼底,熏地眼眶都红了。 那一刻,凉霄引真的很想探出指,轻轻将少年眼角洇出的雾气擦干。 作者有话说: 又粗又长!(叉腰
第40章 末未傀(二) 他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颀,薄而瘦长,下意识探出,就要递到秋茗眼前,秋茗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一双熏红的眼望着凉霄引,半透的琉璃色珠子都氤氲了一层雾气,就那么看着凉霄引。 就像以前,砀山的,天玄霁云峰的小徒弟仰头望着他师尊。 每每秋茗委屈了,眼底的泪都来不及洇出,就会被他师尊抬指抹去。 师尊总舍不得他委屈,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哪次不是急着给他哄好? “认识。” 两个字从凉霄引口中喟叹出,似有些无奈。 秋茗眼眸忽地亮起,同时有些怯藏在里头,手指搓衣角,搓得指腹都红了。 他喉结滚了一下,窒息感一下子退去,像将要溺死的人忽地被拽出水面,忍不住贪婪呼吸。 “你……”秋茗往前又挪了小半步。 可紧接着,就快触到他眼尾的手指缓缓垂落,凉霄引的手被衣袖遮盖。 他定定地看着秋茗,眼底没什么波澜。 “都第二次同入幻境了,怎会不认识?” 秋茗心底哽了一下,他几乎是有些恼有些怒,又极委屈地开口:“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话被凉霄引抢了:“以前吗?以前自然不认识。” 凉霄引面具下的眼清澈无波,半分情绪也无,秋茗看着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凉霄引又道:“你是将我当成了谁吗?” 秋茗:“……” 长睫垂下,盖住眼底情绪,秋茗声音有点闷,还带着些拼尽全力隐藏的颤。 “没有。”他倔强地说:“我没有将你当成谁。” 过了好一会儿,凉霄引才“嗯”了一声。 秋茗暗自搓了会儿手指,他最近情绪波动有点大,因为师尊的事,因为名单,还因为倥偬梦的前世真相。 想到这,他忽然问了声:“倥偬梦里都是真实的吗?是否存在梦主有意操控?” “他能让人入梦,也非他的本事,只因那把骨琴的弦是上古神器,七绝琴弦,梦中的一切……”他看了眼秋茗,又缓缓道:“都是真的。” “梦主唯一能控制的便是回忆排控,将人之欲望最深的东西拎出来,再屏蔽掉一部分真相,却不能对记忆本身做手脚。” 凉霄引没打算瞒他,反正也瞒不住,秋茗自己心底有数,不过是想确认一遍。 七绝琴弦…… 秋茗手腕缠绕的发带里也藏了一根,是师尊给他的。 师尊和梦主是什么关系,梦主怎会也有…… 凉霄引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传闻中七绝琴是一位上古神祇的神武,那位神祇殒落后,七绝琴便被拆碎,散落人间。” 这番话打消了秋茗的猜疑。 既是散落人间的神武,本不是师尊的,谁得到了某一部分也不稀奇,并无关联,不需强行牵扯到一起。 但秋茗觉得,离开这个幻境后,他一定会找到那个花魁问清楚,这琴弦怎么得来的,说不定能得到点和师尊有关的线索。 其实,他的诸多疑虑,不一定要自己这般辛苦去寻,他大可回一趟砀山,亲自问师尊。 可他锯嘴惯了,不喜欢把心思宣之于口,哪怕满脸写着藏都藏不住,师尊都不用猜,瞥两眼就能看清,他也不愿意说。 而且…… 师尊从不主动同他讲外界的事,讲自己身世,他便知道,有些话他不问,师尊也会说,但有些话,他再怎么问,师尊也不会讲的。 前世今生,两辈子,他一直被师尊庇佑。 如今,他也想反过来,保护一次师尊。 至少,要将师尊心结解开,要将那些逼得师尊从不远离红尘,隐居砀山的仇人都除干净。 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他也想……弄清楚师尊为让他重生,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还有……他真的曾对师尊怀有那样的心思吗? 思绪太多,压得秋茗有些喘不过气,目的都开始杂乱,不像之前,只要揪着名单去一个个杀掉就好了。 他颓丧地垂着脑袋,很快又收敛情绪。 问凉霄引:“那你呢?你又进来做什么?” 凉霄引:“我说了,我只是顺便看看关山月造的梦,谁晓得这里也有个山海幻境呢?” 秋茗:“关山月?那花魁名字?你认识他。” 不是疑问,是肯定。 凉霄引说漏嘴了,这人一贯滴水不漏,现在倒像是思绪杂乱,话都出纰漏了。 怔了半晌,凉霄引才轻笑一声:“对啊,认识,他以前是我的人,我御下不严,让他得罪你了,你要不要怪罪我一下?” 承认地坦荡,还是哄小孩的语气。 他倒是清醒地快。 秋茗一整个无语。 他和凉霄引又没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好怪罪的? 秋茗抱臂打量着末未,好似差点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觉得自己刚刚昏了头,可能是太想念师尊,才将猜疑搁到凉霄引身上。 仔细想来,他错认只是因为凉霄引身型和师尊有些相像,但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不说别的,那个叫关山月的花魁,还有这个叫末未的傀身上都有凉婉的影子,但他们不是凉婉。 辛离厄那种傻子才会被迷惑,他秋茗自觉内心坚韧,才不会被这种表象迷惑。 “先出幻境吧。” 秋茗顿了一下,摸出脖颈上挂着的山海幻境碎片:“这个东西能帮我们出幻境吗?我是说,它能不能感应到另一块幻境碎片,这样我们就能很快找到核。” 凉霄引:“可以试试。”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靠近,凉霄引拽过秋茗的手:“先离开。” 秋茗不以为意,甩开他的手:“离开做什么?如果那些人能看见我们,不就证明我们离核很近了吗?” “太冒险了,谁教你的?”凉霄引这话一出口,就对上秋茗定定望他的眼。 眼神相撞,一些无法言喻的情绪似乎在交汇之中流淌。 秋茗再也没办法将凉霄引这种行为粗暴地定义成:好为人师。 凉霄引明知自己说出这种话会引起对方猜疑,却还是忍不住。 眼眸相撞,房门嘎吱一声推开,视线错开。 凉霄引拽着秋茗的手躲到屏风后,但屏风有些透,虽是夜里,未必看得清,但为防万一,他抱着秋茗的腰将人拉拽到胸前,旋身扯过屏风后的幔帐,将两人包裹在一起。 门被推开,两个城主府的守卫走进来。 “是这只傀吧?”其中一个说。 另一个拍了下对方脑袋:“胡说什么,现在可不是傀了,是少爷,要让城主听见你胡言乱语,非得揪了你脑袋。” “现在还不至于吧?”那人被敲疼了脑袋,埋怨道:“初生的傀知道个屁。” “……傀?” 守卫一愣,“你说话了吗?” 另一个:“没啊?不是你说的吗?” “什么、是、傀?” 两守卫一激灵,吓得瞪大眼睛看着端坐在一旁的末未。 “是……是他在说话吗?” “才刚滴了血契,就……就开灵智了?” “什、么、是、傀……” 末未浑身巍然不动,眼睫一直低垂,唯独唇瓣在动,动地很僵硬,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出口。 两守卫都呆了,悄声咬耳朵:“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把傀……咳人,带出去吧,总不能耽误城主的事。” “好吧……” “城、主?” 这傀怎么还在说啊,他看起来就像无师自通,能理解他们说的意思似的。 两人不敢再乱说话了。 其中一个扯出谄媚笑脸道:“对对对,城主要见你,就是你……你义父!少爷,我们带你过去吧!” 傀没回答,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像毫无生命的木头娃娃,两人等了会儿,见他毫无反应,相互看对方一眼,点了点头,一左一右合力托起傀,就要往外面抬。 傀又说话了。 “我、自己、会、走。” 两人这才发现,傀刚刚没反应不是回归傀儡该有的模样,而是在观察学习他们走路的样子。 傀坚持要自己走,起初还很僵硬不稳,走了几步后居然同正常人行走的模样无差别。 这学习能力,也是没谁了。 若满世界都是傀,其实这个红尘也没那么需要人类点缀。 两守卫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连连将这诡异的思路甩出脑袋。 房门再度合上,秋茗还被凉霄引揽在怀里,红色幔帐将他们卷在一起。 原本想推开对方的秋茗此刻陷入沉思,眉头皱得紧,甚至不记得与人保持距离。 又或许……本能觉得这样的怀抱是安全的,安心的,还……很熟悉。 “在想什么?”凉霄引压低嗓音问。 空间狭窄,对方贴地那么近,嗓音带着点慵倦的喑哑,呼吸说话间,温热的气息都卷在秋茗耳边,胸膛又贴的那般紧,凉霄引一说话,胸腔都在颤动,带着秋茗的一起…… 秋茗下意识喉咙滚了下,再抬眼看对方,想要推开的手顿住,不小心摸到温热胸膛下跳动的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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