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马的嘶鸣伴着人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夜晚的宁静,一匹马在路上狂奔,正往岭中的地界上赶。 马上坐着两人,都身上盖了灰袍,前头那人骑着马,像是已经赶马多时了,古铜色的脸上汗流不止,面上竟全是痛苦的神色。 后面则坐了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他露出张焦急的脸,不安地前后望着,冷风从他脸上呼啸过去,他的声音在夜里徘徊,他不休地问着:“爹——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正是童慎与童子启父子二人。 童子启刚从牢里被劫出来,他爹就一直骑马带着他赶路,片刻都未停歇。 童子启问着:“爹——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童家……”他的声音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童家是不是没了?”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童子启几乎要哭了,“我是被人诓骗的,我没想跟他们说的……都是那个人骗我……” “……” “爹……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句话啊……” 童慎骑着马一言不发,他满是风霜的手牵着马绳,脸上已不知是霜是露是汗还是泪了,他听着童子启的话,已然是心颤个不停,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马到了古树前,他才勒紧马绳停下了,他颤颤巍巍的手安慰似的往后拍了拍童子启的肩膀,童子启这才愕然地停下没再说话。 四周都是寂寂的。 童慎朝手上哈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铃铛,那铃铛声不似寻常,竟是异常低沉的声音,他摇了五下停止,便见那参天的大树上动了动。 一个灰袍的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童子启给惊得当场尖叫一声,童慎却依旧没说话,他将铃铛挂在了马前。 那灰袍人声音低沉:“令牌呢?” 童慎摸出了块黑色的令牌递出去,那石头模样的令牌颜色古朴,正是铁画银钩刻着个“江”字。 灰袍人目光凛然,他有些怀疑地打量了童慎半晌,才慢慢作出手势吹了个口哨。 他挥手道:“过去吧,十里之后自有人带你去江家。” 童慎不禁长呼了口气,这才又赶马往前去了。 已是岭中地界了,处处杀意的岭中在这沉寂的夜里竟也是安详模样,只有沉沉的铃铛声一路响个不停,江家的铃铛是特制了发出去的,拿了铃铛便算是江家要保的人,在岭中基本没人敢动。 童慎心乱如麻,变故好似横空劈下的响雷,由不得他多加思考,便已当头而过,正正劈得他手足无措,他紧咬着牙关,他好似疯了一样跑马,可冬夜里只冻得他神思愈发清明。 孟凛的话在他脑子里循环往复:“童慎,我倒有些舍不得你死了……” 童慎知那人道貌岸然的事实,也知那人绝对不是真心实意要放过他,可人在身陷囹圄时总会少了顾忌,在求生前总是会低了底线,他竟想听听孟凛怎样才能放过他。 孟凛话里含笑,话里却俨然全是尖刀,“我本想借白烬的手杀了你,但如此做委实不大厚道,我又不想在他面前撒出什么幼稚的谎话,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和周琮搞砸了淮北的事情,从今以后淮北这块地界就不在齐恂手中了,周琮定然是活不了的,明日你的通缉也会遍布整个北朝,你又背信弃义地和我说了这些,那么就算齐恂不杀你,朝廷也自然容不下你。” 孟凛往他身边走,“那么,你唯有岭中可去。” “可岭中是我的。”孟凛笑着,“我倒是可以替江家的家主做主收下你,给我做事……你可要考虑一下?”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孟凛直勾勾看着他,“你从前相识的赵永佺被我弄成了疯子,你儿子也是被我送进牢的,你如今左右为难没得选,也是因为我对你苦苦相逼。” “啧啧啧……”孟凛忍不住道:“我可真不算个好人呐。” “你若是要给我做事,今日一过,你淮北所有的家产全都要一并交给白小将军,多半会交由那些曾经被你欺压过的良善百姓,你儿子作恶多端,本不该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也得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 “而且……”孟凛眼里冷然,“我并不信你。” “江家明面上没有我这个人,这些年我也甚少回去,但今日你知道得太多,说出去对我并无益处,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想清楚……”孟凛握着短刀指在他的喉间,“你今日若不能变成个哑巴,我不留你。” “……” “……”童慎的耳边满是铃铛声,这喧嚣入耳仿佛是往他神经上砸去,可他紧咬着牙,竟是一个字也不曾说出口来。 …… 作话: 双标孟凛:给白小公子药里边放蜂蜜,诶给应如晦就往苦了放…… 白小将军:我不会写折子。 我:我不会写材料…… 嘿嘿嘿下一章是感情线
第22章 少年 事情了了,白烬的心里仿佛是腾出了空来,那些往事便扎堆地往他梦里涌。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1]。”在祁阳时孟凛对着白烬总是目光明媚的,他蹲在白烬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着:“小公子如今正如龙德而隐者也,你将来作为大着呢,为眼前一点事烦忧什么。” 早些年白烬练起剑来,身上总是伴着伤的,秦裴说话毫不顾忌,也不知是觉得他今后总会出世,还是单单为着为人严厉,白烬总会被打倒了十来次,才又站起来接住新的招式。 可那时白烬才是十几岁的小公子,总不是石头铸的坚不可摧,也会有败得低落的时候。 那时候他觉得孟凛可烦了,小少年最不愿将软弱显露于人,但他被师父罚跪在院子里,只能抿着嘴一言不发,孟凛从隔壁院子搭了梯子爬过来,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自以为是地开导他。 “你若不是烦忧,而是心情不好,或者是生你师父的气……”孟凛不敢上手扯他,只在他耳边说着,“小公子,你才十三岁,你别听你师父的,我带你出去玩儿,跪久了顶什么用,我可怜惜你的身子了。” “你敢——”秦裴竟在屋子里听到孟凛的话了,一口凉水没喝完,他一脸怒气地跑出来吼道:“孟凛!我徒弟我来管,你少在这里插手!” 孟凛被秦裴吼得一激灵,蹲着的腿一软,竟和白烬相对跪了下来。 “……”吴常多半由着孟凛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他,可他竟有些怵这脾气不好的秦裴,来说和白烬的孟凛被秦裴一下唬住了。 秦裴看着孟凛“哼”了一声,“吴常管不住你是吧。” “行,你不是喜欢往白烬身边跑吗,你就和他一起在这儿跪着。”秦裴手里拿过长枪往地上一锤,“我看你敢不敢起来。” 孟凛心里打了个颤,他瞟了秦裴一眼,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白烬,低声道:“小公子,你不得给我说说情?” 白烬:“……” “……”小公子可真无情……孟凛感叹了下清了清嗓子,对着秦裴一脸无畏,“秦师父,我这是念着白烬一个人孤零零的陪他,这也是情谊呀,我可不是为着……” 秦裴懒得听他瞎说,转身就进了屋里,还“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孟凛就这么跪在白烬跟前,两个人面面相觑。 白烬其实有点想笑,心里竟有些幸灾乐祸,让他话多吧,还得陪他一起跪着。 孟凛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白烬你笑出来吧,一看你就在幸灾乐祸。” 白烬掐死了心里那点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没有。” “好吧好吧。”孟凛无所谓道:“陪你跪一会儿,小公子可要记得我的情谊,这可是共患难啊。” 去他的共患难吧……白烬只觉得膝盖有点疼。 但他想想,心里好像是没那么低落了,莫非……孟凛是在这样哄他开心?那他也不算讨厌…… 可一会儿白烬就不这么觉得了。 “小公子……”才一会儿孟凛就又喊起来了,“你师父到底要罚你跪多久啊……我可是身娇体弱的,疼死我了。” “白烬,天地君亲师,我没有亲长,也见不着皇帝,天地嘛,心里虽是敬畏,可那都是空的……”孟凛跪在白烬面前,他说得还很认真:“我可就跪过你了。” “白烬……你怎么都不理我。” “唉……你都不疼吗?你家石子地怎么还没被你天天练剑磨平啊……” …… 白烬的低落移了出去,心里就剩了烦闷:他怎么这么吵……师父是罚他在这儿听声儿吗? 孟凛会五花八门地喊着他,“白小公子”,“白烬”,“小公子”……祁阳的过往大多数都是这样吵闹过去的。 白烬不爱吵闹,他嫌烦,可这些话萦绕不去听得多了,总也能成了习惯。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孟凛好像不在他耳边吵了——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 白烬入仕为官,半年后孟凛也去了京城,孟凛来了京城竟没去找过他,竟为着一句避嫌,觉得白小公子并不愿与他多加亲近。 孟凛是当朝京城里的状元郎,又生得清秀俊逸,京城里许多的姑娘都开始打听他了,他文章写得好,没多久在京城里便有了才子之名。 孟凛不再是从前不着调的样子,他从朱红的宫门里出来,与白烬碰着,竟是礼数周到地与他问安,他跟在太子齐恂的后面,他温雅地笑着,他与旁的官员皆是谈笑风生,白烬升了官,他还会尊称他一句:“白小将军”。 直到有一日变故横生,京中才子成了人人唾骂的南朝奸细。 孟凛那幅温雅的样子仿佛又是一张面具,他又跪在了白烬的面前,可他不会笑着和他玩笑了,只会冷言冷语地跟他坦白自己一桩桩通敌叛国的罪行。 白烬梦见孟凛疏远的脸,在梦里都要皱起眉来。 后来……孟凛死了,死在刑部大牢里,那个冬日的雪夜,他一句辩解都不留,独独留了遗憾给白烬,让他过着往后的岁月。 白烬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被人刺杀了,月色映上手里长剑闪着银光,天地空荡荡,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拿剑指着他,他杀意浓重,他咬着牙问他:“孟凛……是你抓的?” 白烬被“孟凛”二字戳中了心弦,手里的剑收了半分力道,剑气锋芒少了,他的剑斜穿过去,竟被对面割断了衣袖。 已经许久没人与他提过孟凛了,可对面那人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只一个劲儿地想杀他,白烬在梦里也见着刀光剑影,那人竟锲而不舍,追着他来了……整整四十七次,次次都只是为着孟凛寻仇,孟凛的名字又这样不舍不休地追着他了。 白烬在凌厉的一剑里醒了过来。 外面天还是黑的,门前的灯笼烛火让他撤了下来,也不知是几更天了,独独留了一团漆黑的静谧。嬿善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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