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艰难地让自己抽离了那刀尖,他捂着身上流血的伤口,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根傍身的银针来,他微微颤着手将银针摸着穴位往头上插了上去,片刻的清醒里他将针拔出来扔往难以找寻的地上,然后就闭上了眼。 孟凛直接晕了过去。 可晕过去也逃离不了疼痛,孟凛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梦魇里,满眼的猩红与压抑在胸口的沉闷,竟让他在热意里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那寒意熟悉地让他痛彻心扉。 肉体的疼痛也让他无比难受,孟凛想要挣扎着醒来,可他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来,他觉得自己脑中的思绪忽然混乱不堪,他竟然自问起自己为何会昏迷? 他甚至问起了自己今时今月…… 孟凛醒来时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他摸着自己冰冷的手心,这不真实的活着的滋味太可怕了,直到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他,他才在陈玄的喊声里回过了神来。 孟凛晃了晃头,他记得了,为了先撇开自己的嫌疑,他拿自己开了刀。 “陈玄。”孟凛撑着坐起身,他急忙问:“杨清誉他……” “公子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陈玄满脸的担忧,他扶着孟凛的后背,“杨清誉已经死了,那日听国子监的人说,找到公子和他的时候,你已经是昏迷不醒,而他……” “那日?”孟凛晃了下神,“我昏迷了多久?” “公子可吓死我了。”陈玄后怕道:“昏睡三日不醒,公子的身子冰得吓人,连太医都不敢乱碰。” “三日?”孟凛心道不可能,他又并非是戳了多大的伤疤,怎么可能三日都醒不过来,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又问:“杨清誉死了,那他的后事……” “国子监出了事,又波及内阁和王府,因而事情闹得有些大,那日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内情,所以后事就先办着,到如今还没把人下葬,只是那日的内情……”陈玄放低了声音,“公子心里可有定论?” “那日……”孟凛晃了下神,他自问这南朝到底还有谁想陷害他?可他想得头疼,只好道: “此事暂且不提,陈玄我如今可还有大碍?” 陈玄走到桌边去给孟凛端了一碗药过来,“公子的伤口倒是不深,就是……诶——公子……” 孟凛听了半句话,他就一把把陈玄手里的药给拿过去了,他皱着眉头一口气把药下了肚,干脆自己摸了个脉,随即就撑着床沿要起身:“替我拿身素衣过来,备了马车跟我去参加杨清誉的后事。” “公子你如今……”陈玄本想相劝,却看见孟凛一脸的凝重,立刻就放下药碗去办事了。 孟凛摸了摸自己的伤,几日不起,他虚弱得厉害,他偏首往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他苦笑了下,那脸色白得他自己都心生怜惜,得亏这模样不会给白烬看到。 可他心底那股不得生的感觉挥之不去,他这伤比他预备的要严重得多。 孟凛换了身白衣,那衣服衬得他支离破碎似的,他方才出门了半步,就见到有人蹲守在他宅院外面。 陈玄忘了提醒,“那日只有公子一人在场,因而他们刑部这边来了人想要问问……” 孟凛微微点了个头,他自然地咳了两声,然后偏过身来,对着外头守着的两个官差躬身行了个礼,“辛劳诸位。” 那两人被孟凛这反应一时吓着了,赶忙一道回礼了过去,“四公子客气,我等只是有些,有些事情想要求问,您,您重伤未愈,这是……” 孟凛一只手覆在伤口处摇了摇头,“小伤罢了,我这番出门……”孟凛停顿露出伤心的神色,“我方才醒来才得知老师他……故而想要去见一见他。” 那两个官差拿手肘杵了下对方,不好意思地发问:“既然如此,不知公子可否向我等告知下那日的具体情形?首辅大人无端受害,我等也要好生调查。” 孟凛先叹了口气,他一脸的难过好像并不想提及,“我备了马车要去看望老师,二位如若不弃,就随着一道过去吧。” 孟凛说罢就带着陈玄往外走,那两人赶忙跟了上去。 马车上孟凛一直靠着,那马车的颠簸让他微微闭着眼,仿佛是忍着疼痛,马车驶出许久,他才轻声道:“那日老师与我在国子监散步,却不想那满庭的树梢上还藏了杀手,那人穿着绿衣掩人耳目,拿着砍刀就要对老师不利,老师年迈,可我……” “是我没用。”孟凛复杂的神色下锤了下自己的胸口,“受了伤也未能救下老师,如今……” 孟凛思及伤心之事,仿佛就不愿再往后说了,他那伤口也的确颠簸下疼得厉害,那两个官差看着脸色试探问:“不知四公子可还记得那刺客的长相?”延陕庭 “既是刺杀,又留了活口。”孟凛摇头道:“哪有不蒙面的。” “那……”两人还要追问,马车却停了,陈玄在外道:“公子,杨府到了。”
第122章 晕倒 杨府高挂白绫,纷飞的纸钱在往灵堂去的路上飘了一路。 杨清誉原是没有娶妻生子的,他从前仕途大起大落,仿佛是看穿了世间功名利禄,只想求个明主辅佐成就功业,为着世间读书人开万世太平的心愿兢兢业业,却死得这般潦草。 但他即便没有儿子,替他守灵堂的人却不少,那灵堂里低声的啜泣断断续续,他从前提携过的人都来给他吊唁守灵,门口一声通禀的声音惹得众人抬过了目光。 孟凛一步步从门口走到灵堂,陈玄若即若离地在身边扶着他,他惨淡的面色添上一身素衣,在那烈日下竟然更显得憔悴了。 待进了门,孟凛“扑通”一声在灵堂前跪下了。 这一跪里大概是有三分钟真情在的,若非是立场不一样,杨清誉无论放在哪个朝廷,都还算是个好官,孟凛又非当真是个白眼狼,他自然知道他能在内阁升官靠的是杨清誉的提携,知遇之恩不可忘,但他躬身磕头的时候又闭了下眼,许是心虚如今杨清誉死了,自己还得靠他来洗清嫌疑和赚得名声。 “老师大恩。”孟凛磕了三个响头,但等到陈玄替他把香插好了,转头却发现孟凛没有半点站起来的意思,他笔直地跪在灵堂前,竟如同孟凛从前在吴常的灵位前一般。 陈玄小声地在旁边劝道:“公子,你身上还有伤……实在……” 实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陈玄这话不便当着众人来说,但是他并不觉得孟凛真的对这个杨清誉动了什么真心,可他现在这…… 旁边也有杨府的下人抹着眼泪过来了,“孟大人,听闻您也是受了伤的,您还是先起来吧……” 孟凛摇了摇头,他应对着周遭传来的目光,依旧虔诚地跪在灵前,“老师从前对我诸般照顾,跪一跪是我应该的。” 旁人无奈,只好又退到一边。 这灵堂虽是掩着门,但其实很是闷热,经久不息的烛火炙烤,外头还有烈日灼灼晒着屋顶和微微闭上的门,孟凛跪了不久,就出了一层闷闷的汗,惹得他那伤口处微痒难耐。 孟凛那惨白的脸色看得屋里的旁人愈发心惊胆战,渐渐有人讨论起了他的身份,又知道了那日他是和杨清誉一同受了伤,今日竟然一醒过来,就在杨老的灵前守着。 日头折射过正中,又偏转着别方照射过去,时间缓缓流逝过去,孟凛生生跪了一个多时辰,身子都有些跪不稳了。 陈玄看孟凛咬牙坚持,不解之外心中有些急了,他干脆一道跪在旁边,侧身问:“公子……您多少还是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您这……” “快了。”孟凛低下头,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覆上自己伤口的位置,疼痛的感觉下他微微皱了下眉,紧接着旁边看着他的一人惊呼了声:“血,出血了!” 孟凛把手抬起来看了一眼,那手上沾染着殷红的鲜血,顺着视线看到他胸前的伤口,洇出来的鲜血竟已经染红了他素色的白衣,扎眼地撞进人的眼里。 孟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沾上血的手垂落在地,随后犹如断翅的鸟羽,偏身就倒下去了。 “公子——”陈玄即刻接住晕倒的孟凛,孟凛本就伤势未好,这会儿竟然跪晕了过去。 这一晕动静有些大了,杨府的人如今没有主心骨,实在怕出了什么事情收不了场,赶紧让人七手八脚把孟凛挪去了厢房,又快速去请了大夫过来。 然后余了前来吊唁的人围作一团,那几个披麻戴孝的读书人摸了把眼泪,“想不到从前听闻醉心风月的王府公子,竟然是个有情有义之辈,今日竟为了跪拜恩师,不惜舍命……” “恩人作古,谁人心里能好受啊……” 那些与孟凛一道受过杨清誉恩典的人竟对孟凛生出了感同身受与敬意来了,醉心风月的公子因为老先生迷途知返,又被他一手提携,如今恩人作古,舍命跪拜恩师,让人听了都不由敬佩。 如此一来,孟凛为报恩师恩情带伤在其灵堂跪晕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往后更是给他传出了好一阵的好名声。 *** 孟凛晕倒躺在杨府的厢房里,冥冥的意识里觉得很累,却也是他自己特意要弄出这样的动静来的。 从那日杨清誉遇刺当场,孟凛发觉是有人要对他不利,因而只好就计伤了自己,但这番洗清嫌疑的代价太大,他不能单单捞不到别的好处。 所以他又当着杨门子弟的面唱了一出苦肉计,他在南朝没有别的根基,只有一个对他模棱两可的孟明枢的相助,如今杨清誉死了,朱启明还不知为何与他过河拆桥,他想要替白烬在南朝得到可乘之机,只能贪图些许的权柄。 但到底是谁要坏他的好事? 孟凛想不明白,他头疼得厉害,他感觉自己似乎又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怎的这样他就受不住了吗? 孟凛迷迷糊糊又觉得冷了,他好像在六月里回到了寒冬。 “你是聪明人,想必用不着我来动手。” 孟凛猛然一个激灵,他觉得自己好似是睁开了眼,迷蒙间见到一个黑衣人站在他面前,他伸出的手上放了粒药丸。 这是……北朝的刑部大牢? 孟凛下意识自嘲地笑了笑,他犹豫地把药接过去了,然后抬眸间缓慢道:“我要死了,你是不是很是欢喜?” “你以为我查到这一步,靠的是孟家吗?”他嘴角上挑,“不是……” 孟凛的话就此打住,他在面前人的怒火中将那粒药丸丢进了嘴里,随后就是天翻地覆般的气血翻涌,腥甜的味道堵住了他的喉间,他一口气压抑在胸口仿佛重如千钧,他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 孟凛结实地一道咳了起来,那干咳的感觉真实地不像做梦,他那一刻怀疑自己又回到了北朝的刑部大牢,难不成大梦一场,他如今还是那个阶下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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