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乖巧地到了孟明枢身边,他像是没有看到孟凛的动作,轻声和孟辰说了什么,然后笑着看孟辰从面前走开了。 等孟辰从里屋离开,孟明枢才脸上一沉,他瞥了孟凛一眼,“你是遇到什么难处要来找我?” 孟明枢并没喊孟凛平身,但孟凛自己把腰直起来了,他也不客气地朝孟明枢塌边走,“父亲怎么如此想我,不过是许久没见父亲,心中想念罢了。” “想我?”孟明枢嘲讽地冷笑一声,他端过桌上的杯子润了润喉,“本来还想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弄垮了本王下在朱启元的那步棋,朱启元虽然蠢笨,但却是个好拿捏的,本王在南朝这些年都不敢用朱启明,你竟想依靠他来上位,怎么?如今可是希望落空了?” 孟凛惋惜地叹了口气,“遇人不淑……父亲难道不是也明白遇人不淑的苦楚?” “我明白……”孟明枢一顿,“你是说你?” 孟凛不回答他,“儿子这些年来身子不好缠绵病榻,旁的本事每涨,却学了些瞧病的本事。”孟凛直接伸手去拿孟明枢的手腕,“不妨让儿子来替父亲瞧瞧这病何时能好。” 孟明枢手一缩,他怀疑道:“你要打什么主意?本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今日走不出这个王府。” “我一个病秧子能打什么主意。”孟明枢的榻边没有椅子,孟凛乖顺地在他榻前跪坐下来,“父亲何苦如此为难我,您对六弟慈眉善目,可从未对我有过片刻温情,您当年对我的母亲,也是如此吗?” 孟明枢眼神里竟闪过片刻的愕然,他缓缓把手放在榻边,任由孟凛把手放了上去,“你母亲,不似你这般巧言令色,也没你这般诡计多端。” 孟凛的另一只手悄然地攥了一下,他稳着语气道:“父亲这话说得好笑,我母亲与世无争,她又得到过什么吗?” 孟明枢看着孟凛的手沉默了会儿,“你来找我,不可能只是来给我把个脉吧?我不信你的志向在于太医院。” “父亲急什么。”孟凛静心把脉一般,“父亲不妨想一想,没了二姐,断了朱启元那条路要如何是好,至于五弟么……你自己看看他那个模样,孟阳能倚靠得了吗?方才六弟我见过了,他尚且年幼,父亲怎么不多考虑考虑我?” “考虑你?”孟明枢躺着偏了偏身,“你是冲着杀我来的,我选你难道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孟凛浅浅地笑:“你放我去内阁,其实根本就是将我束之高阁而不用,表面看内阁是朝廷里的好地方,但实际上南朝的官员昏昏禄禄,内阁里依着血缘亲疏门系远近早已分明,只要你不提携我,我就只能每日跟着里头闲散的官宦子弟喝酒作乐,那些阁老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你以为我想去找朱启明吗?我如何不知道他是个狠辣之辈。” “你本事不是多着吗?才一个小小的内阁你就看不清了。”孟明枢冷笑,“你才来了南朝多久,从前朱殷建起朝廷,的确是将门系奉为圭臬,但二十多年了,光是倚靠贵族,朝廷根本不能长久,因而才有了如今的内阁。” 孟凛认真地想了一番:“父亲是说,杨清誉。” “杨清誉这个人不知你从北朝的案卷里看过没有,他于北朝考了三次科考,但历时十年都未能考中,第四次才终于考上,却因为得罪了从前的太监洪信,依旧名落孙山。”孟明枢啧然感叹了一声,“因而他最厌弃俗世权利计谋争斗,保举的寒门子弟在内阁里首屈一指,即便内阁权利分化,百姓眼里他却是当朝阁老第一人。” 孟凛轻轻“啧”了一声,“这位杨阁老虽是名声过人,造化却不行,儿子我在北朝的时候,可是一次就考上了状元。” “……”孟明枢像是一时被孟凛噎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把脉这么久,莫非你这医术也是空口白牙。” 孟凛叹着气把手松开,“该说的太医早已跟父亲明说,只是有些太医不敢说的,平日里心思太深伤神尤甚,尤其阴谋算计这些,我还是劝王爷早些戒掉才好。” “你都如此说了。”孟明枢盯着孟凛的眼睛,“这话你不妨跟自己也说上一遍。” 孟凛不甚在意地起身来,他笑道:“不劳父亲费神。” “但是朱启元,真的没来找过父亲的麻烦吗?我看他虽然蠢笨,却还有几分情深义重在的。” “他怎么来敢找本王的麻烦。”孟明枢哼了一声,但他又偏过眼,“但本王的确跟他说,此事如果要找麻烦,直接去找你。” 孟凛皱起眉无辜道:“此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孟明枢偏身睡正了,他微微闭上眼,“有无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随即孟明枢抬手往榻上一摸,上头有个铃铛,被孟明枢用手摇了一摇,马上庄阙就听着铃铛声进来了,对着孟凛做了离开的动作。 孟凛朝那铃铛和孟明枢看了眼,他轻飘飘地丢了一句,“父亲怎么爱使这狗用的玩意儿。” 孟明枢睁眼时目光一厉,看着孟凛离开的背影带了些杀意似的。
第120章 糊弄 当日夜里,蔽天的乌云遮住月光,孟凛的庭院里只有些许烛光从屋里撒出来,微风吹来一丝暗香流动,竟是院里的栀子花开了。 窗外静得好似无人,而孟凛提着笔站在窗前,他略微思考,又落笔写着什么,明黄色的烛光洒在他的身上,于窗外倒映出了他单薄的身影。 两声敲门声响得突然,孟凛略一停顿,又去沾了点墨迹,他随意问了一句:“是陈玄吗?” 门外无人回答,就只有推门的声音“吱哑”一响,孟凛没做出什么反应,只继续拿笔低着头,他将刚写了一半的那页放置到一边,又重新翻开一张白纸,提笔了上去。 推门声后一个倒映在墙上的影子缓缓从门边靠近,那影子的主人脚步很轻,朝着孟凛的后背越来越近,影子在烛火下也愈发显眼了。 事先并无反应的孟凛忽然惊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手里的笔一抖,一滴豆大的墨滴顿时滴在了纸上。 而孟凛肩上那只手似乎用了些力气,那人拉着他朝后扯去,孟凛一时脚下不稳,下意识回头间迎着那手的方向就把笔尖一甩,那笔墨从空中划过,竟在孟凛看清那来人的模样之前,直接就划了那人一脸。 来人几乎眼前一黑,恼怒着放开了孟凛的肩,“放,放肆!” 孟凛一怔,他身子没站稳时还推了那来人一把,“对,对不起……” 面前的人孟凛并不认识,但他一身衣服穿得金贵,孟凛一摸就知道那是上好的料子,他还没来记得顾及这人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房里,先上手去抹了抹那人脸上的墨迹,“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方才写字,不知是谁来到访……您……” 孟凛下手一抹,直接就抹了那人一个大花脸,他定睛一看,有些忍不住想笑,却也强忍下了笑意,只是他如今这个黑脸模样,自己更是认不出来。 “哎呀,你放手!”那人推了孟凛一把,“你,你……”他你了几句,生气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你放肆,本王乃是宁王,你怎的,怎的这么无礼!” 孟凛一愣,他赶忙把手里的笔给丢下了,又揖起手来,“原来是宁王殿下,不对……”孟凛愕然地想了一下,他又眉眼一弯,做出个喜悦的表情,“理称宁王殿下之外,我还可唤您一声姐夫才是。” 孟凛这表情实在太过欢喜,这一声“姐夫”也喊得实在太过亲热,宁王朱启元都晃了下神,“你,你是孟凛?” “在下正是。”孟凛诚恳地揖手道:“久闻宁王殿下大名,只是归府时正逢姐夫离京,未能相见,实在让孟凛很是惋惜,但是今日……今日夜色深沉,不是姐夫来找我,是有何事?” 朱启元皱了皱眉,但他那黑脸什么表情都看起来有些滑稽,他退了一步,“久闻大名,你听我的笑话吗?” 朱启元弄丢贡品被发配到江南治水的消息京城都传遍,他不信这个孟凛不知道,即便是套近乎拍马屁也要讲究场合,哪怕面前这人长得人模狗样。 “姐夫怎能如此作想!”孟凛将手一抬,神情也激动了些,“从前我虽未回王府,但楚国诸事还是知晓些许,宁王殿下备受陛下重视,何况不说政绩,说来冒昧,但在下与殿下当真是沾得上亲的,我二姐嫁与殿下多年,夫妻一向恩爱,由此可见殿下定然是待我二姐极好,家中和睦之人,于人品秉性也定然是如出一辙,姐夫定然是高风亮节之人!” 孟凛这话说得实在诚恳,若非朱启元今日来是有别的事情,定然被他唬得左右不分了,他避开那些奉承话,“二姐……你还知道说你二姐!” 朱启明黑着脸将孟凛合着的手拍开了,“如今阿瑶生死不明,你竟跟我在此打马虎眼!” “二姐生死不明?”孟凛惊诧地瞪大了眼,“二姐……上一回见着二姐,还是许久之前,但那日她不过前来喝了杯茶,就接着离去了,怎么之后……” “你……”朱启明也有些不明白了,“你不知道她的所在?” “我如何能知道二姐的所在!”孟凛好似焦急地朝朱启元走近了步,“我回朝的日子尚且不足两月,王府里尚且没能认熟所有下人,即便父亲举荐在朝为官,也不过区区一个内阁侍读,想必入殿下的眼都难,身份平庸,如何能比殿下还早一些知道我二姐的下落?” “可,可我岳父大人说……”这朝中朱启元只怕两个人,一个是他父皇朱殷,还有一个就是岳丈明亲王爷孟明枢,他本是要气势巍峨地去质问孟明枢为何不大肆派出人马搜寻孟瑶的所在,可见着孟明枢他就怂了,轻言细语爷只问来几句话,朱启元道:“岳父大人说他近日受了伤,府中事情耳目不通,只有你,只有你孟家四公子知道阿瑶的所在。” “这……”孟凛想了想,才又冤枉道:“料想父亲当初并未告知姐夫,是因为当时姐夫离京身任要事,若是因此扰乱了心神,届时出了岔子,于你定然是不好的,但王府隐而不发却定然是一直找寻,父亲为人亲夫,怎会不因此而劳心费神,至于……至于问我……” “孟凛愚昧……”孟凛稍微抬了抬头,试探道:“或许,或许是因为我离家多年,却也失而复得地回了王府,父亲想让姐夫念及此事,或许见了我心中能宽慰些许,二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归来,王府也定然为此倾力找寻,殿下如今的当务之急……” 朱启元跟着孟凛的话去想,他自己在这停顿里先到:“江南水患。” “殿下所言甚是。”孟凛用拳头敲了下手心,“如今江南水患为祸,万顷田地,千万百姓都等着殿下前去救济,殿下岂能因小家而畏葸不前,理应是要造福这天下的大家,何况此事是陛下旨意,姐夫今日来访其实本就已经违背了皇命,也为了二姐来日着想,若是姐夫过得不顺,二姐又如何会有好日子过?殿下只有将此事办成,才能让陛下再对您另眼相看,才好换得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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