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匪无穷似地涌了出来,那些将士方才赶路的疲惫这会儿显露殆尽,他们虽是正规军出身,却寡不敌众地节节败退。 朱启元被手下扶起来,他恼怒地冲山匪喊道:“此乃入京贡品!你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本王诛你们……” 倏然一声,他话音未落,一支箭冲着他耳畔飞过,差点就蹭过了他的脸皮,如此性命之忧的时候,他才两腿打颤,被旁边的侍卫扶了起来。 “殿,殿下……”旁边一个侍卫见朱启元被吓了,又知晓他拉不下面子来撤退,干脆直接喊了一声,“撤!” “不能,不能……你们……”朱启元腿下却老实,旁人架着他退,他也就跟着往后退了。 留着一路运送的东西,车队迅速地撤了出去,那伙山匪伤亡并不重,他们围在车队周围,为首的一人掀开一辆车上遮掩的稻草,那底下现出的金光闪闪几乎让人瞠目,引得周围一众惊呼。 为首的山匪又将稻草盖上,换而去看后面那辆,接连而至的财富让众人迷了眼,唯有那为首的山匪眉头紧皱,直到最后一辆运车,他先是朝上摸了一阵,那稻草底下冷铁的寒凉震人心魄,他眉头一舒,并未掀开来看,就朝着众山匪大手一挥,“将宝物都带回我等山寨!” 一众金银财宝就如此被带回了山寨,这日寨中即刻饮酒大宴,摆开了酒肉一直喝到了夜里,几乎全寨都是烂醉如泥。 然而这夜,却有几个轻巧的身影潜进了寨中。 那几个身影全身都是黑的,唯有腰间系了一条朱红色的腰带,全然是北朝六皇子齐曜手下暗卫“晖影”的打扮。 这几名晖影直接朝着寨中仓库去了,寨中今夜狂醉,唯有几个人守着寨子大门,连仓库都无人看着,几人摸进了门,对着满仓库的财宝方才相看了一眼,就听见了外头有人的动静,几人立即旋身上了房梁。 进来的竟是山匪中为首的那人,这寨主在门口还是一脸烂醉的模样,进来却是忽然清醒,他看了外面一眼,仓库里头烛火昏暗,他连灯都未打,直接掏出了怀中一块布来,然后从仓库中翻找着值钱的东西。 他嘴中还是念念有词,“即便是有皇子的应承,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我哪里还能活得了?不如趁这个时候先逃……” “对,只要我走了,到时候留下的刀被他们找了去,寨子里这么多人,谁还会念着我?” “不如带着东西赶紧跑了……” 那几名晖影看着那人挑着金银珠宝塞进布袋,贪婪的眼里又还添着算计自保,他飞快地选完了值钱的玩意儿,然后就将那布包成了包袱,他专注地低头打着绳结,却未曾注意身后的动静,只觉后颈一痛,整个人立马失去了意识。 晖影中一人不知何时跳到了他的身后,他对着那倒地的山匪头子冷笑一声,又低声对跳下来的同伴道:“这人卑鄙无耻,为了自己利益弃全寨人于不顾,正愁找不到替死鬼,我等带走南朝所铸新刀,将这人带走,到时候事情正是冠在他的头上。” 又一人应道:“南朝贼子寡廉鲜耻,当儿子的要么愚蠢无脑,要么阴毒下作,竟不动自己的人,让这山匪劫走贡品,届时追回,这满山的山匪都是替罪羊。” “如今外头,还为着今日财宝大加庆贺,谁知都是遭了旁人利用……” “找到了!”一个晖影寻着那新刀,掀开遮掩的稻草招呼同伴,几人互相对视着点了头,然后预备着将这新刀带走。 那山匪头子为了便利自己今夜离开,在众人酒中下了极其轻微的迷药,如今寨中守备虚设,后半夜更没几人尚有意识,竟放任着几个晖影带着新刀和山匪头子出了寨里。 那山匪头子作恶多端,被几人丢下了万丈高的悬崖,让他尸首难寻,随后下山就遇到了人来接应。 “如那传来消息的公子所言,将这批刀送往岭中应大人手上。”晖影飞快地做了交接,又附上了封信在其中,“这信也是那公子给的,还望一道送往岭中。” “驾——”地一声,快马带着南朝贡上的新刀,朝着岭中的方向去了。 一夜锋芒不露行迹,正是晨光熹微时分。 几日之后,岭中,江天一色。 尚且清晨,近来愈发热起来了,应如晦平日不用武功傍身,犯起了文人的惫懒,早上见着烈日一般的初阳就躲进房间里读起了诗文,顺便看了看外面枝头的绿叶,心里正想着首新词。 然后那绿叶就被江桓一刀给斩了。 “应如晦,别发呆了。”江桓在外头喊了一声,他等应如晦探着窗户往外看,举起手就将一把刀给应如晦扔了过去。 若不是应如晦有些身手,就得连带那窗子,被江桓劈成两半,他定睛看江桓手里还剩了一把刀,他敛眉问:“你是想和我切磋?” “我说江家主……”应如晦横过那把刀来,在那新刀上与自己对了个眼,“今日艳阳当头,你不如过来陪我喝喝茶,何必要让你我刀兵相见呢?” 江桓想起那从南朝过来自称找应如晦的暗卫被自己扣下了,应如晦还不知道孟凛让人送东西过来的事,他先卖了个关子未曾说明,而是将自己手里普通的刀举起来,“应如晦,你今天要是赢了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唔……”江桓又补了一句:“不过分的事。” “哦?”应如晦两指摩挲了下那刀身,不觉勾起了嘴角,“这是你说的?” “你还不一定能赢得了我呢。”江桓站在阳光底下,举起的刀反射过阳光,他捏了个剑指,“应如晦,你到底打不打?” “打。”应如晦目光柔软地扫过江桓,仿佛觉得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江家主有此等要求,在下自然是要满足的。” 两人换了个地方,也未曾多说,见了个切磋的礼,就都横起了刀来。颜姗厅 应如晦拿着那刀,觉得比平常用的刀还要重上几分,却并未在意,江桓迎面过来的刀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他横刀一拦,相撞的刀从刀锋擦过,几乎要撞出火星子,江桓是真一点力气也没收,但他的刀一路划过,却有些不大自然地换了偏转的方向。 江桓心里一凛,顿觉是有无形力气推着他往旁边去了,但他面色不改,又继续巧妙地偏身过去,免得被应如晦看出什么破绽。 这一偏身,应如晦立刻就抬着刀压了过来,江桓偏身处举刀一拦,卡着那刀面的时候趁势挑过,可那刀在应如晦手里仿佛重如千钧,江桓费了大力才从那刀锋里后退了步,偏偏自己的刀还难舍难分似地贴上那敌方的刀面上。 江桓感觉到了,自己的刀的确是有些不听使唤。 这就是那所谓让南军战无不胜的新刀吗?那刀只要是贴上去,就好似是能被吸附过去,若非习武习得精通,半招的偏转就能让人片刻丧命。 应如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起初他以为是这刀他不曾用过,因而不熟,却发现这刀使起来极为费力,但他一刀过去,拿着轻刀的江桓竟像是比他更费力 这几招走来,江桓打得如何都不合心意,憋屈得有些心里冒火,他正正一刀错开了刀锋,干脆就对着那刀刃直接聚了力气劈了过去。 可随即“锵”然一声,他汇集力气的手间一震,那柄刀竟从撞击刀刃的位置,生生段成了两截。 江桓立刻就后仰下去,避着应如晦那直接砍下的一刀,但应如晦竟然没有停手,他快步上前去拿刀虚晃了一招,在没有武器的江桓面前惹他闭上了眼,但下一刻江桓又得应如晦拉了一把,待他睁眼时脖间还横了把长刀。 江桓输了比试,他维持这动作不悦道:“好了,你赢了。” 应如晦将横在他脖间的刀抬起来,让他们并排都能见到那柄长刀,应如晦脸上略微带了点笑,“所以你有这把刀,为何不留着自己用?” 江桓其实是有几分自负在身上的,比武打架靠的是本事,兵器嘛,有能者如何都能赢下,如今输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我就是想试试……”江桓眉毛一扬,“你可别觉得我是故意,故意让着你。” 好吧,也有那么一些。 应如晦的指腹在剑身上拂过,“这刀,你是如何得到的?与你我平时用过的刀剑,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江桓这才将南朝的事情和盘托出,南朝如今得了新矿,自称产出的刀可助南军战无不胜,因而晖影黄雀在后,将那刀劫了过来,而应如晦今日用的新刀,就是南朝新铸的宝刀。 应如晦拿着那孟凛送来的信出神,“想不到兄长倒是有情有义,身处南朝,还挂念着我朝的大计。” “他那哪里是为了大计。”江桓眉头一皱,“他那是怕自己的男人打了败仗吧。” 孟凛那信后面都是递给白烬的,江桓看了几眼觉得没眼看,应如晦倒是守些君子之风并不多瞧。 但应如晦虽是嘴里说得轻巧,却是有些慎重地又交代了晖影,即刻将这刀送往北朝,递交给六皇子齐曜的手中。 江桓还在研究着那刀,他手里掂量着重量,“这刀……是所用矿石不一样?我记得从前岭中产出过一种磁石,的确是能吸附铁石,但一旦铸成刀剑,就没了从前吸附的作用,因而就再也没拿来做过刀剑了,怎么这……” “既是新矿,或许与从前的矿石并不一样,也或许所造的方法也并不相同,或许……”应如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如何评说,看看京城里是何解释。” 应如晦从江桓手里把刀拿走,“所以江家主,你答应我的事情……如今可要兑现?” …… 北朝京城,将军府上。 白烬与齐恂南下治理疫病已经返京,人都平安回来了,太医院研制的汤药治好了许多病患,又替太子壮了声威。 但于白烬而言,这一趟并不顺利。 他如今置身卧房,但面前的床上,还放着个不会行走的小孩,那小孩睁眼看着床前垂下的床幔,像是伸手要去抓,却又只能举起手来,露出几个笨拙的手指头。 白烬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日与齐恂当面对峙,白烬在城楼上道:“放了他们。” “殿下不是想要我摊牌吗?” “我与堂兄坦诚相待,你心中可还喜悦?” 齐恂在夜风的呜咽声中紧紧捏起了手,他盯着白烬的模样,他那闭嘴冷眼带些英气的样貌,与他侧脸的轮廓竟然有一丝的神似? 可白烬是如何知道的? 齐恂以为这世间再没人知道他的身世,他能就此安生地做好他的太子,可凭空冒出一个白烬,几乎扰乱了他的心神,可他当年一个幼子,如何能知道连白延章都讳莫如深的事情! 杀了白烬——齐恂脑中唯一想的就是杀了他,可如今这个境地,除了白烬,是否还有什么旁人知道这事?一粒火种就能燎起大火,后患无穷,他不能轻易地就此将白烬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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