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赶紧揖过手来,他很是小心地走到了朱启明的身边,“此事有些机密,还望殿下侧耳过来。” 朱启明眼底动了动,犹豫后靠过了而去,孟凛的声音便传进了他的耳朵:“如今众人皆知陛下笃信仙道,在下置身内阁,即便是在陛下跟前办事亦有所感,这朝中最得陛下信服的位子,其实是在钦天监。” “如今父皇求仙问道,对于天道之事最是重视,钦天监监正自言可通天眼,父皇自然器重,但这事……”朱启明敛眉道:“可算不得机密。” “但这监正若是宁王殿下的人呢?”孟凛低声凑在朱启明的耳边,“能有监正在陛下面前说话,宁王殿下不知是抢占了多少先机。” 朱启明瞳孔一震,“不可能,钦天监的监正如今在位已有十年,难道十年前朱启元就能……” “真假之事殿下可以不信。”孟凛轻飘飘的话语像是在蛊惑:“但是若能除了如今这个监正,换得殿下自己的人上位,来日可是要方便许多。” “但……”朱启明愕然之际,又忽然闭上了嘴。 屋里说话的声音小得像是窸窣,门窗紧闭,屋中透不进半点风来,那垂下的绫罗绸缎有些反射着金光,却一点也不曾飘动。 …… *** 是夜,皇宫。 从皇帝朱殷的寝宫里时不时传出铜钱敲地的声音,正是朱殷唤了钦天监的监正曹玄过去占卜,殿内点的蜡烛全在地上,整个空旷的大殿从外面看来昏暗沉沉,而待铜钱声止,里头透出明黄色的烛光忽而一亮,蓝色的火光在整个屋子里闪了一瞬,而后又化作平常。 外头的侍卫太监皆看做平常,却不敢抬起头来,里头正是曹监正在向陛下传达天谕。 不消多久,曹玄从寝宫出来,一个太监立马提了灯笼过来,替他打灯引着路。 曹玄一身道袍,手里握着拂尘,做出仙风道骨的样子留了胡子,目空一切的模样乍一看颇有些得道高人的意思。 他移步踏下台阶,往天上看了一眼,夜里无月无星,心里又有了些数,可他忽然觉得有几滴水滴落在脸上。 曹玄停顿了一步,“下雨了?” 那太监立刻道:“奴才去拿伞过来。” “罢了罢了。”曹玄甩了下手里的拂尘,他把脸上的水抹了一把,顾不得头上落湿了,“陛下吩咐的丹药之事还未办好,本官急着回去。” 曹玄甩了甩袖子,就直接从台阶往下走了,那太监低着头,一路打着灯笼跟在身侧。 夜里的皇宫静若无人,夜里好似是起了雾气,迷蒙蒙地漫过檐角,将宫里的路都盖得若隐若现似的,一盏灯笼缓缓游荡,竟有那么些凄凉的意味。 走了不远就发觉雨已停了,曹玄和太监没话说,一路就安静地走着步子。 高墙下的宫道几乎一路通到底,迷雾下朦胧,却也是一眼就能望见前后的动静,这宫道如今没人,走起来脚步声都变得重了几分。 历来宫中多秘闻,那小太监走着有些害怕,但好在他身边站着钦天监的监正,那是能通天眼的人物,他也就安心地专注打着灯笼。 但走到一半,那迷雾中缓缓出现了个烛火一样的光点,曹监正和太监都以为是对面打着灯笼过来,脚步并未停下。 可距离越来越近,那小太监先意识到了不对劲,太监的脚步声已是练过的极为轻声,但对面却并没有脚步声的传来。 “曹……曹大人……”那太监怵怵地喊了一声,“对面,对面好像……不是人。” 他话音刚落,对面那火光穿过迷雾,竟然单单是个火团浮在空中,随着那太监的尾声,那火团骤然一跳,明亮之际变成了淡蓝色的火光,蓝色的火焰忽然加快了移动的速度,朝着走动的两人突然冲了过去。燕衫婷 “啊——”那太监凄厉地喊了一声,他立刻腿上一软,被那不似寻常的火光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连带手上的灯笼也一起往地上砸了个稀碎。 仙风道骨的曹监正却是半点不怵,这把戏他平日玩得都要厌烦,他手里拂尘一甩,正正对着那移动过来的火焰甩去,一把甩灭了那浮空的火焰。 “雕虫小技。”曹玄对着四周冷笑,他抬高了声音,“是谁在此装神弄鬼?” “后……后面……”那太监还在牙关打颤,他指着曹玄身后道:“大人小心……” 曹玄转身过去,他一瞪眼,吹了下自己的胡子,好几团蓝色的火焰几乎要飞到他的身前,曹玄自信地往身上一摸,但他忽而想到来见陛下,身上早已放下了东西,只好当即避开那火焰后退。 夜里什么都暗,这空中藏的东西都能在视线被吸引过去之后视而不见,一根细长的钢丝横在空中,不大明显地闪着凌厉的冷光。 曹玄退了几步,忽然感觉腿上一疼,像是被什么石子砸在了腿上,他吃痛地哼了一声,整个人后退的重心顿时就不稳了,他脚下竟是一阵打滑,整个身子顿时后仰着往下摔了下去。 那横空的钢丝正正横在他的脖颈后,下倒的一瞬连带着曹玄整个人的重量,那钢丝忽然飞快地往上移动起来。 一声呼喊哽在喉间,那曹监正的头,竟然生生断离了他的脖子,被那钢丝瞬间断成了两节,狂涌出的鲜血一时喷了出来,这时摔在地上的灯笼燃起了外面的油纸,忽然燃得盛极了,那喷涌的血被火光照得激如泉水。 伴随着沉沉的一声,曹玄的身子倒在地上,而他那断开的头颅咕噜滚了两下,同身子滚出了好几步远。 空中燃起的蓝色火焰还未熄灭,反而是继续冲着曹玄的头颅飞去。 “轰——”的一声,那火焰碰到曹玄的头,他那鲜血淋漓的头颅忽然就起了烈焰,整个人狰狞的表情全都淹没在焰火里,竟还被火烧的翻滚了两下。 这场面太吓人了,那替灯笼的太监喊得嘴里都要没了声音。 “死人了……死人了……”他木木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仿佛怕自己的头也掉在地上烧成灰烬,他疯狂地挪着脚步,嘴里还是不停地喊着:“曹监正死了……曹监正死了——” 第116章 丹药 大内皇宫夜里死了人,死者还是得皇帝器重的曹监正,事情闹得极大,当夜连已经睡下的朱殷都亲自赶了过来。 陛下神情悲恸,亲自看着人收了尸。 事情交由刑部来办,但查起来竟然全无头绪,曹玄断头当夜,鬼火自燃,死得太过离奇,而那御前一齐相伴而行的太监也已经疯了—— “火……是火!是火烧死了曹监正……”那太监抱着自己的头不肯松手,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他竟瞪着眼睛喃喃喊起了“天火。” “蓝色的,是蓝色的,天火……是天火烧了曹监正!” …… 事情闹成这样有些不好收场,陛下勒令了择日破案,但当日在场的只有这么一个人,如今还是个满嘴胡话的疯子。 刑部的人愁得不行,但是忽然,那审案的众人中有一年轻人,他像是审那太监审得太久,人都犯起了糊涂,他飞奔出刑狱对着刑部主事一口咬定:“天火,一定是天火烧了曹监正!” “曹监正的脖子断得如此齐整,就是一把钢刀也砍不了那么明白,只有头,他只有头被烧糊了,若非天火,哪里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刑部可以犯迷糊,但不能真的迷糊,这事情要是就这么离谱地交上去,陛下能信吗? 但偏偏这时候,事情出了转机,御史台竟有折子由明亲王爷孟明枢递到了御前,其中所写,竟是钦天监监正曹玄贪赃枉法的一干证据。 曹玄为人不公不道,由此天火降下惩罚,前后因果明了,一心求仙问道的朱殷竟然就此信了。烟姗艇 因而此事盖棺定论,就是曹玄自作孽,引得天怒人怨,这才丢了性命。 *** 事情过了几日,潇湘楼内孟凛再与恒王朱启明聚首。 朱启明笑得声音舒朗,他端起酒杯敬了孟凛一杯,“如今想来,从前因为曹玄占卜,父皇怕是听了许多他的胡话对我不利,而今多亏了四公子这主意,如此人鬼不知地除掉了他。” “但倒是看不出来。”朱启明爽快地喝了酒,“四公子竟然也能通晓神仙之道,若非如此,怎能想出如此主意,杀人于无形,连父皇也不再怀疑。” 孟凛受了敬酒,他谦虚道:“通晓不敢当,不过是母家出身江湖,从前的宁家通晓卦象占卜之术,也就是我……” 想起从前,孟凛不禁有些神伤似的,“母亲与族人离世已久,实在未能学得其中精髓,从前远离王府漂泊在外,也曾做过算命的营生,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实在是入不得殿下的眼。” “这岂能是雕虫小技,若非你是王府的公子,本王可是想过……”朱启明话间一顿,又把喉间的话咽了下去,他用笑意把未说完的话盖过,“为着公子神通,本王还想再敬四公子一杯。” 孟凛只笑着相应,朱启明这后话遮掩得并不高明,但孟凛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怕是想过让自己做这钦天监的监正,如今监正空缺,孟凛又知晓占卜算卦,若是能把他补上去,今后行事必然事半功倍,何况还有孟明枢的关系,打通了关系今后可是一条坦途。 但许是朱启明身边的人提醒了他,他如今还得忌惮着孟凛,如果将他轻易地捧高了,今后就要不好控制,因而他闭口不提这事。 “这事既然做成了,剩下的事情可就全凭殿下决策。”孟凛耐着性子提道:“如今宁王出京已经许久,这番事情若是没有赶在他外出京城,还做不到现今这个地步,算来他不日回京,有些未能办成的事情,还望殿下早做决策。” 朱启明深知所以,他慎重地想了想,“话虽如此,但是要找到个合适的监正还真不容易,本王在朝中的人也未曾沾过这半点的玄门之术,这人……” “朝中人知根知底,何必要找朝廷里的人。”孟凛手指在桌上随意地画了个圈,“招摇撞骗的道士在街上随意都能蹭上一身符咒,要找个会小伎俩的又有何难,反倒是会了真本事,用起来就不容易了。” 朱启明对孟凛这话愕然了一瞬,实在是孟凛的表现超出了他的所料,他一开始的拉拢也并未想过要他替自己做到如何的地步,但他一个看起来孱弱的读书人,手下的轻重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孟明枢这是召回来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朱启明忽而提道:“四公子有如此见识,不知回朝之前,在何处高就?” “英雄不问出处。”孟凛神秘地笑了笑,“殿下何必追根究底,不管在下从前做了何事,既然我那王爷父亲愿意接纳,必然不会是什么不堪的过往。” 南朝除了王府里那几个颐指气使的儿女,没人知道孟凛过往在王府过的什么日子,他既然被孟明枢给召回了家,必然相信王爷为着朝廷与大计,不会喊回什么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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