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化离世俗太远,有些不通情理,但知恩图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跟着齐恂进了京城。 谢化进齐恂房内自觉把刀留在门外,他见齐恂在翻看着什么,就安静等在一旁。 直到齐恂抬头喊他,“谢大人。” 谢化走过去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齐恂坐在桌前,“这些日子做了侍卫亲军的头领,你感觉如何?” 谢化支吾了半晌,学着这些日子官场上学到的东西,“多,多谢殿下抬爱。” 齐恂知道他个性寡言,直接道:“今日召唤你来,是有些事想让你去办。不过且先问问你,你和那位白将军白烬,可曾交过手?” 谢化想了会儿,“不曾交过,但有一天经过练场,属下看见他和那个同行来的楼远比划,如果他那天没有故意放水,属下拼尽全力,或许可以和他一战。” “楼远……”齐恂回忆了对他的印象,“楼大将军治家严整,他的儿子既然有意习武,到他这个年纪身手必然不可能太差,想来不至于到白烬给他放水的地步。” “殿下,殿下说的是。” 齐恂面露异色,他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本宫既然提拔你做官,必然知晓你本性如何,若是不爱奉承,那些话,你可以不用学着跟我说。” 谢化比不得那些多年混迹官场的人,官腔打得极为不顺,“是……” “这次南下,我看旁人都好奇,白烬是我六弟的人,我为何要让他同行。”齐恂拿起笔,摊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个白烬的名字,“或许有人觉得半年前的事我同白烬多半有了过节,此次合作或许能摒弃前嫌,但我想白烬心里清楚,半年前我到底为何去守了半年皇陵。” 齐恂眼底深沉,其中漂浮的恨意也融化其中难以显露,“那事情我复盘多次,其中蹊跷,我始终觉得有许多疑虑,被抢占的先机实在太多,让我措手不及,但有一事我如今心中确信。” “白烬此人,留不得了。”齐恂提起笔,用重重的墨迹划在了白烬的名字上。 谢化不管世间的道义如何,他只管自己应当做的事,他把头低在了灯火之下,“属下定然竭尽全力。” 这一夜客栈的烛火点到了底,即便明日也是千里奔波,却有许多人夜里未眠。 南下淮北的路走的还算顺畅,但方才越过华南地界,一场大雨忽然就在淮水一线当头下了下来。 淋漓的大雨又将寒意携带而至,尤其下雨那日,仿佛一日便能历经四季,夜里寒气忽然侵袭过来,太子一行无奈在淮北城外暂且安营扎寨。 雨中诸事混乱,白烬领着自己部下安顿了人马,当他打着伞从帐篷外穿过,忽然听到了阵争吵声。 “我说林太医,这旨意是太子殿下下的,您在这里为难小的也并无用处……” “我就出去取个水回来,这里离淮水不远,你何必非要拦着我,我说通报殿下你又……哎呀……” 白烬听出这声音的来源,他掀开营帐,“何事在此争吵?” 此次前来的太医里面正有林净山,他提着个水壶,被一个侍卫拉住了衣袖,林净山觉得自己和他说不通,甩开了袖子朝白烬过去,“白将军你来得正好,我看这两日大雨难停,我等在此驻扎并不动身,这岂不是耽搁了事情,因而见这里离淮河不远,就想过去取个水,这人偏偏不让我出去。” 白烬在帐篷里收了伞,“如今淮水一线流民众多,林太医是此行极为重要之人,之后调配药方救治疫病还需你的帮助,因为担心你的安危也是情理之中。不知太医为何要去取水?” 林净山知道这个道理,他缓和语气,“本是闲着也是闲着,此行太子先是下了命令,进城之前暂且不要和病患接触,为了众人安危,此事我自然也理解,但是如今大雨倾盆,前方的江水我等渡不过去,但为着早日弄清楚那疫病的来源,我也想早些做点打算。” “既是许多人都得了疫病,那么大胆猜测,这病流传的来源,要么是与人来往亲密之时不甚染上,要么就是外物。”林净山手指一比划,仿佛画了一条长河,“水流无形,因而我想先看看这淮河里有没有什么。” 那一旁的侍卫并非觉得没道理,但还是低声反驳,“可太子殿下的意思……” “这样吧。”白烬又支起伞,他朝那侍卫道:“太子殿下那边我去回禀,我陪林太医走这一趟。” 作话: 那什么雨就像,春天末尾的时候忽然下个雨就冷起来了,气温满三十立减十五,一天过得春夏秋冬的
第103章 药方 “这……”那侍卫不敢拦白烬,只好偏开了身,“那将军您,您早些回来。” 白烬和林净山各自撑伞,从营帐出去,淅沥的大雨排除周遭旁的声音,只能听见对方在说话。 林净山对着雨中寒暄,“白将军,自从年初一别,下官许久没与你再相见了。” “林太医不必同我客气,从前尚且多有依仗,何况你还是……”白烬犹豫了一瞬,“你还是孟凛的师兄。” “这事白将军也知道吗?”林净山还当孟凛不在人世,语气仿佛忽然被雨敲打得沉重了,“也是,你们从前关系那般好,我至今想起,还觉得甚是惋惜,孟大人他……” “罢了。”林净山叹气,“不说他,怕还要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白烬不便再说孟凛,就把视线挪开了,“如今淮北将至,不知林太医对于此次疫病,心里有几成把握?” “实在不敢说有什么把握,当初学医时师父与我说,医者凡事尽力而为,其后结果如何,也不必诸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否则做不了心宽之人。”林净山把手伸进了雨幕里,一脸慨叹,“但这雨下得不是时候啊,来此之前我就翻看了淮北呈上来的文书,描述那疫病的症状,先是发热头疼,许些人以为不过是染了风寒,但是半日之后,就会从足底开始生出疹子,一直生到脸上,有些老弱妇孺,五日内就会全身红疹而死,其他人用汤药吊着,尚且还能多等些时候,但这一场大雨,不说耽搁你我入城的时日,就是寒气侵袭,也是百姓的催命符。” 白烬面色凝重,他又在犹豫昨日孟凛信中所说了,他恍惚了下继续道:“前几日我与太子殿下商议,待入城见到淮北巡抚,就由朝廷在城外搭建屋棚,将一干病患挪至此处,届时也便太医前去集中诊治,林太医只管同一众医者调配汤药,草药之事交由我南衙前来的将士筹措。” “白将军高义。”林净山一手撑伞,一手提起差点被泥污打湿的裤腿,“对了,白将军到时候同病患接触,还是多少遮掩一下口鼻,就是病患所用的衣物也加紧燃烧,这疫病若是给染上了,医治不及时,可是要人命的。” “淮水到了——麻烦将军替我撑个伞。”林净山把伞给了白烬,解下挂在腰上的的水壶。 林净山蹲在淮水边上,那水流得汹涌,他小心站稳,但他望了一眼那涛涛江水,忽而又叹了口气,“大江东去,阴雨不绝,今日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了。” 但林净山还是灌了一满壶的水。 白烬将伞偏出去给林净山遮雨,这个年轻的太医在江边打水,踩着块石头差点摔倒,白烬想伸手拉他,却碍着双手不得空,反倒手一偏,那伞甚至没遮住林净山的头。 白烬忽然想通了一些孟凛那信里所说的话了。 “林太医。”白烬在他接过伞去的时候朝林净山靠近了些许,“想来你有所不知,我与林院判从前也是相识。” 林净山系好腰间的水壶,甩了下淋湿的袖子,他一晒,“我这个师父啊,旁人都能见得,就是不见我。” “其实我是想说……”白烬不自然地别开眼,“方才,方才听林太医所言那疫病的症状,忽而想起从前看过,看过林院判的手札,里头有一记载,同当前的困境,似乎有些相似。” 白烬很少说谎,若是换来一个熟悉的人,他恐怕还要说不下去。 林净山惊讶地凑近了去,不小心两把伞互相碰着,差点撒了他一身的水,他还是眼里放光,“不知是何手札?这,这若是能有现成参考,百姓的病症岂不是早一日能够治愈?” 白烬对着他忽然而来的欢喜说了下去,“唔,我所看的那本,应当是重新写来,不知从前院判走时,可曾留下一本《四时病录》?” “这不正巧?”林净山满眼喜悦,“我此次出行,特意带了从前师父留下典籍多卷,只是这些年来多半治些富贵人家常患的病,疏漏了许多,今日回去我就寻出这本书来。” 林净山换而催促白烬,“你我还是快些回去,我好去通读研究一番。” 白烬撑好伞,“也好。” 回去路上,白烬沉默地在脑中过了遍前几日读过的孟凛来的书信——孟凛前世历经此事,他明明是知道何为治好疫病的药方,却不愿同白烬明说。 他反而是同白烬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位国君厌憎妖魔,不分正邪一律驱赶,遭致恶人痛恨,因而恶妖暗中施了妖法,致使一国降下天灾,瘟疫横行,死伤众多。 后来有一心善异类,本可以安然处之,在人间掩盖身份多年,却为了救自己心爱之人使用法术,救活了身染瘟疫的妻子。 可那活过来的女子却最终遭致迫害,只因旁人皆身染瘟疫而死,为何她能独善其身,这灾难的源泉,必然就与她有关,自此她被打为妖魔,最终命丧黄泉。 而后孟凛又写了当初找出治理疫病的法子,一众医者花了数日翻阅典籍,竟然从从前太医院院判林示的手札中找出了个相似的病症来,然后照着那药方更改合适草药,才终于配出了合适的汤药。 可那更改的几位草药,孟凛并未在信中写明。 因为孟凛知道白烬若知道医治疫病的法子,他定然会立刻拿出来,致使千万百姓免于祸端,就算是他因此被人怀疑祸端之源,也必然不会后悔。 但孟凛自始至终,皆是把白烬放在世道的前面。 他情愿指出从前是如何寻出医治的方子,令事情发展同从前水到渠成,也不愿白烬有一丝赴险的机会。 他甚至留下了一粒药丸,给白烬留下哪怕一线变数的生门。 此事白烬已经耿耿于怀好几日了,他觉得孟凛这行为实在有失偏颇,字里行间反应人的心境,孟凛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其中为何会有偏激的影子,仿佛他是在故意料想事情发展,而后做了安排,且全将事情往最坏的打算上想了。 “白将军。”林净山忽然打断了白烬思绪,他拉着白烬往一旁躲了下,“方才出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那侍卫哪里会让我出来,但这些人明明出入无碍,不过是对我等作威作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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