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盐显然已经很有经验,见状立马用勺子把粥米捞了起来装进碗里,同在那河溪里捕那几尾数量不多还狡黠的鱼一样。 接着两碗带了点米的米汤分成了两碗,许多盐面无表情推了一碗过去,自端了一碗,坐下便开始吃。 曹闻也跟着端起了碗,试探着送到嘴边。 虽然米粒儿少,且汤米还夹杂着一些黄米壳儿,但煮出来的汤粥还是清甜的,曹闻几口就把粥给喝完了。 夜里两个人就守着一盆寡粥吃了个干净。
第4章 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屋檐下可以看见天上已经有了些稀稀拉拉的星星。 曹闻背着手在院子里打转,仰着头心不在焉的看着天上的繁星。 乡野入夜安静,一来烛火点着消耗的厉害农人不舍得点,二者没甚么可以消遣的活动,农户人家吃了饭简单收拾一二就上床歇息了,待到人定的时候都已经入了梦。 听到洗碗的声音,他后仰着脖子朝灶房里偷瞄了一眼,见着许多盐正在低着头洗碗,他赶紧溜回了堂屋。 曹家的小茅房不大,中置堂屋,左右各一间屋子,右里屋往上还搭了一间灶房。 自打曹家父母不在以后,左边的那间屋子就用来堆杂物了,眼下什么桌子凳子,木头背篓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已经把屋里塞的满满的,独只右边的卧房用来睡。 曹闻扒在右里屋前瞧了一眼,果然,小屋里就只一张床铺。 比外头的榻子宽那么几寸,目测不足一米五,就现在他这身板一个人睡还周展的开,但要是两个人往上一躺的话......那还不得手贴着手睡?! 想到这茬儿,曹闻脸一红。 这成亲了的年轻人自然是还有点睡前活动,曹闻虽然表示了今晚不会参加。 但要是躺着一块儿擦枪走火的,她非想那啥的话,怎还好像先前那样拒绝。 听到灶房里放碗碟的声音,曹闻赶紧又从别的屋子窜回了堂屋。 他迅速躺在了榻子上,闭上了眼睛。 许多盐收拾完灶房回来,正想着今晚怎么睡,打呼的声音反倒是先传到了耳朵里。 他看着曲着腿在榻子上睡着的男人,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在腰间的围襟上擦了擦手。 这人把他平素睡的地儿给占了,他睡哪儿? 许多盐顿了顿,在榻子边站了会儿,随后折身过去吹了灯,犹豫了片刻进了里屋。 听见关门的声音,曹闻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偏着脑袋见人再没出来的意思,吐了口气。 他舒展开手脚,这下可以舒坦的睡了。 翌日是端午,过节里一派喜气,今年又有地主大户做祭祀,村里清早就热闹起来了。 曹闻睡了一个大早上,还是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把他给吵醒的。 他从榻子上起来,浑身僵硬的一甩头便嘎嘎作响。 打开堂屋门,阳光直泄了进来,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他发现许多盐并没有在家里。 她没叫自己起床,也没有说去了哪里! “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 曹闻叹了口气,昨天他那样子,不仅拒绝了人家的暗示,又还长条条的睡在了外头,这不是摆着新婚分房睡嘛,人家姑娘面上没说,心里肯定揣着不满的。 只怕是觉得男人真不是好东西,嫁人前甜言蜜语,嫁人后连床都不让睡一张。 小姑娘不好冲他发脾气,受了委屈只有自己憋着,也只有在这上头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了。 曹闻头疼。 真疼,里外都疼那种。 他猜许多盐要么是去下地了,要么就是去参加祭祀了。 地主主持祭祀祈雨集会,佃户都得去参加仪式。 他才和东家的人起了龃龉,这当头自是前去不恰当,但作为佃户又不能不去。 一来寄人篱下不能拂人脸面,二则祈雨也是为了农桑之事,别说是佃户,就是寻常农户也对这事儿十分上心。 为了避嫌也恐怕也只有许多盐过去了。 曹闻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昨晚上那点汤粥肚子连六成饱都没有,汤水撑饱的肚子饿的又快。 他去灶房里逛了一圈,灶火膛里连一点热温都没有,显然早上是不曾升过火。 平寒农户人家都只吃两顿,佃农人家一顿也寻常,这个点根本没有做饭的习惯。 先时光顾着穿越重生异世的喜悦,都不曾关切现在的环境。 虽然记忆乱糟糟的理不太清楚,但曹家为人佃户,家里穷的叮当响却肉眼可见。 现在就守着个茅草房子,和从东家那儿租借的几亩薄地,家里别说是存有几个闲钱,就是连灶房米缸里都没两碗米。 当今世道佃农人家过的苦,是屈居于平头老百姓以下,徘徊在卖身为奴边缘之上的人。 一年到头死命的干着活儿,地里的那点儿收成缴纳了朝廷的赋税,还得贡献给东家,余到手头上的米粮堪堪只能不饿死。 地主大户又黑心,时不时以不同的名录剥削佃户,今日要佃户去宅子里修修补补,明日又要佃户去私山上去帮忙拾捡柴火。 一年到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帮着东家做事儿,和半个奴仆没甚么差别。 逢年过节的还得往主家送好东西,鸡鸭酿酒等等,若是一点惹得东家不痛快,受责打事小,主家不再租借土地了全家老小都得饿死。 先前原身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着体格大干活儿快,时常被主家叫去宅子里做事儿,倒是混了几顿饱饭吃。 而下得罪了主家,屋子里又多了张嘴,还拖着账,日子是紧巴再紧巴,一天能吃两顿就好得很了,哪里还指望的上早饭。 曹闻望了一眼外头的太阳,一天两天饿着还成,长此以往的饿着谁受得了。 这些地主大户,就是想要佃户吃不饱。 任凭你通天本领,吃不饱没力气吊着半条命,再有什么神通也使不出来,再好拿捏控制不过。 曹闻可受不得再过这般为人肆意掌控的日子,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也出了门。 穿过一块块田地,他从自家在东家手上租到的几亩地前路过。 说是几亩,其实家里现在就只有一亩水田和一亩旱地。 而今五尺为步,步二百四为亩,也就是说一亩地四百来平的样子。 一亩的水田年产在一到两石水稻之间,能有一百二十斤到二百四十斤的粮产。 但秋收所得的粮产要向朝廷缴纳四成,接着还得给租地的东家缴纳两到三成不等,所余下来的粮食不过两成左右。 便拿去年来说,天时尚且还过得去,又没什么灾害,原身一亩水田的稻子收了二百斤。 其间缴纳朝廷的产税八十斤,又缴纳给东家五十斤,所剩不过七十斤的稻子。 常人一顿得吃两百五到四百克的米饭方能饱腹,就算一天只一顿,按最低标准来,那七十斤的稻子一个人也只能吃四个多不到五个月。 自然了,一般会把一顿吃饱的量分做两顿半饱来吃,但就算极致的省吃俭用,所剩的米粮也是不够一年都有饭吃。 当然,还有另一亩旱地,随着时节的变化,会种植瓜果蔬菜。 除却要缴纳的赋税,剩下的拿去镇子上卖两个闲钱,再置换成烛火盐巴,最后剩下的再左着不多的米粮,一年勉勉强强的可以捱过去。 佃农比寻常的农户人家穷困,就是穷在要在给东家上粮。 按道理来说,一个健全的人是完全有能力操持耕种三到四亩田地的,如此一来粮食也就够吃了。 然则并非是人懒惰不肯多耕种些土地吃饱饭,实际便是地主大户人家不肯给那么丰足的土地到佃户手上。 若是租用了这么多的土地给佃户,佃户岂非一门心思都在自家的土地上了,哪里还有功夫前去东家那儿受差遣。 地主大户手里掌握着大批的土地和最好的生产工具,他们的心思便是用最少的土地笼络住最多的佃户,如此家里都省却了请长工和买大堆奴仆的开销了。 这点土地,既把佃户栓在了土地上没有法子出去寻事情做,又吃不饱饭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如此便更加依赖于地主东家。 其实一直也有人无法忍受地主家的剥削与压迫,在受到主家的责打后前去衙门里告状,然则地方上的官员对大户多有偏袒,佃户写的状纸多是石沉大海。 即便是开堂做了审,也多是佃户败诉告终。 就连朝廷的律法也对大户人家多有保护,佃户势单力薄,如何再敢以卵击石。 久而久之,再是铁血汉子也被消磨的唯唯诺诺。 原身所住的曹家坳这片儿地儿,以前曹姓还是村里的大姓之户,只可惜后头战乱败落,而今已成了佃户的聚居之地。 地主大户不把佃户当人看,就是寻常的农户人家也瞧不起佃户,多不屑与之来往。 佃户只好报团取暖,居住在一片里不与同村的农户再起冲突。 远处传来了敲锣声,好似是端午的祭祀开始了,曹闻扬起了头。 今年天干,庄稼长的都不太好,要是再不下雨,到时候秋收只怕更难。 他收回心神,打算去镇子上转转算了,瞧着能不能寻个杂工做做,且不说大过节的能給家里添点油水,还得想着往后如何补贴一二家用少挨两顿饿。 自己挨饿也就算了,大老爷们儿总不能饿着自己媳……不对,是别人媳…… 别人媳妇儿饿着就饿着,自己去养着算什么事儿?他这情况不养好像更说不过去啊。 哎! 曹闻脑子里扯着一团乱麻,一边寻思着该怎么把这道理理清楚,一边朝着集市去。
第5章 源溪村是个偏隅小地,距离县城府城遥远,百姓日常生活又需要买卖,为此几个村落间形成了镇子。 寻常衣料布匹,米粮油面,在东面几个村子交汇处上就能买到,从曹家坳过去也就半个来时辰的路程。 若是要采买些什么稀罕东西,那就只能翻过镇子,往东边去最近的城地邑安了。 老百姓多是在镇子上就能采集到想要的东西,少有离开过地方上。 从曹家坳出去,路过几户农户人家,妇人女子们正喜气洋洋的在院子里用糯米包粽子。 油绿箬叶的被冲洗的水亮干净,在妇人的手心被圈成个圆锥形状,添上两勺子糯米进去压紧实,再用撕成细条的棕叶给捆好。 不过三五两下的功夫,一个饱满有棱有角的粽子便做好了。 这般欢聚喜悦的氛围,与之曹家坳里沉闷闷奔波在田地上,还不晓得今日米缸里有没有粮煮一碗稠粥的佃户人家形成了鲜明对比。 待到曹闻到了镇子上,更是热闹。 街上多是卖粽子的人,自家做粽子的还在商量是在糯米里放点糖还是放咸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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