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盐忽然身体颤抖了一下,恍然惊醒过来。 他眯着眼看了一眼灶膛,膛里的柴都几欲燃尽,自己竟然坐在这儿不知不觉就给睡着了。 眼下可还不到睡的时候,他强撑着腿站了起来,发现天已经很暗成了一块黑纱。 方才一直有迎面的火光,明晃晃的烤在脸上还不曾察觉到天黑。 许多盐闻到锅里的粥米清香,前去用锅铲搅了一下粥。 米已经煮烂的差不多了,待着起锅前丢一点青菜叶子进去,味道会更好一些。 然而都这个时辰了,该回来吃饭了的人却还没有音信。 许多盐不由得到灶房门口去望了望,一眼望出去回家的羊肠小道上都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凝着眉头,有些不耐。 那人还伤着,这也不晓得去了哪里,想必这家当也没条件出去鬼混,倘使因为有事出去身体发虚倒在了路上谁会管。 他其实也并不想管,可如此耽搁着他都吃不上饭。 越想越不是个事儿,许多盐把灶膛里的火埋了埋,出了小院儿去外头寻看。 “这不是曹闻家的哑巴吗,可吃过了?” 许多盐刚上小道上就碰见了个担着粪的老汉,见着他打了声招呼。 他摇了摇头,用哑语问老汉看见曹闻没。 比划了好一会儿,老头儿也不应话,就一直看着他,许多盐猜出老汉压根儿就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 许多盐无奈,索性放弃了询问,正要走时,老汉大抵是以为他说完了,道:“曹闻呢?” 他见状连忙挥手说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汉见他的样子,总算是明白了一点:“还没回来啊?” 许多盐赶紧点了点头。 “呀!我今儿在公山上见着他了,瞧他空着双手,还嘱咐他别往深山里去。不会是还没下山来吧!” 听到深山二字,许多盐心里的弦顿时也绷了起来。 “哎呀,这年轻小子,就是不晓得长短!” “当初孙家那小子就是不信话,饿得不行了往深山里闯,一去就再没回来,人找到的时候骨头上都没肉了。这曹闻可别也是遭这罪过!” 老汉止不住的拿着成年往事念叨,许多盐拧着眉头,这死小子没事上山去做什么! “欸,哑巴!你往哪里去!” 老汉看着突然折身大步而去的人,才意识到自己絮絮叨叨说错了话,连忙喊了两声却没把人叫住,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这么晚了,你可别一个人去山里寻他啊!” 谁要去寻他,死山里他比谁都痛快! 许多盐回到家,插着腰在院子里立了会儿。 他心中骂咧,受伤了不老实焊在床上四处跑什么。 既得了消息,不寻又说不过去。 只怕人遇上熊瞎子真把肉都舔走了,那小子就是该死也不当死这么受罪。 许多盐到底还是拿了两根结实的柴棒,拨开灶炭准备给点燃了去曹闻的伯父家通知他一声,是出去找人还是如何,他伯父自有定夺。 点燃火把他把家里那把砍柴的破镰刀别在身上就往外赶。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刚到篱笆门前,一道有些直楞的声音就从头顶落了下来。 许多盐抬眸,夜色里走来了个才熟悉没多久的身影,逐渐靠近在火光中明晰了年少的脸庞。 他顿住了步子,愣了楞,但潜意识紧起的肩膀却松了下来。 “哎呀,曹闻你咋才回来,刚才你媳妇儿急着寻你呢!” 老汉担着粪过来,气喘吁吁道:“就是怕你还在山上没下来,吓死个人。” 曹闻看了许多盐一眼,转而又看向老汉:“劳心了王大爷,我就是在路上遇见两个乡民多唠嗑了几句这才回来迟了。” “没事,安心回来就好。不过以后还是跟屋里人说一声去哪儿了嘛,这天黑了一个姑娘家在家里也害怕不是。” 老汉叨咕了几句才折过身:“我担着一担子粪臭着咧,就不多跟你们俩说了。” “好,您慢着走。劳心了!” 目送着老汉走远两人才回过头来,夜风徐徐,吹的袖口张大,许多盐手里的火把被风肆意的拉扯着。 曹闻看着清瘦的人,在夜风火影下好生柔弱。 他心里一动,就不该这么晚回来让人家担惊受怕,张口正想安慰许多盐一句,话还没出嘴,许多盐便一个折身用后背对着他大步回了屋里。 他摸了摸鼻尖,还气着呢?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回了院子。 进了灶屋曹闻一边偷偷看着许多盐,一边把背篓放下来。 许多盐把手里的火把用冷灰给掩灭,舍得白糟蹋了木头,再转头目光落在了曹闻装着东西的背篓上。 这背篓一瞧就不是他们家里的。 他指了指背篓,问是哪里来的。 “山里的猎户借给我的,过些时候我再给他送回去。” 曹闻见人总算又搭理他了,连忙弯着腰,将把背篓掩盖的很好的芭蕉叶给掀开。 许多盐正想扫一眼里头装的是什么,忽然两个捆的很扎实的青绿粽子就递了过来。 被捏住了草绳头的粽子在男人的手掌下轻轻的晃动了几下,显得沉甸甸的格外诱人。 许多盐看着粽子微微有些失神。 帮着忙了跑了一天,最后竟然差点忘记了今儿是欢庆的过节日子。 “拿着啊。” 曹闻道:“我回来的时候用野樱桃跟村户换的,等着出锅就回来晚了一些。” 他把手伸长了些塞过去:“趁热吃吧。” 粽子确实还是热的,入了手心还有一股温热。 许多盐楞楞的看着粽子,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吃过了,依稀记得还是小时候他爹在世的时候吃过。 曹闻见她拿下了人却还怔怔的,闹得他也还挺不好意思,他赶忙借着拿沥米的筲箕而背过了身。 今天采了一下午的野樱桃,腾出来竟然也有一大筲箕,估摸着能有七八斤。 要不是拿了一些去换粽子,还会再多一些。 许多盐看着曹闻忙碌回过神来,把粽子放下,帮着他一起腾装樱桃。 让他惊讶的不止是这人去了一日山上就带了这么多野樱桃回来,更让他震惊的是樱桃下头放了好几层的芋叶,揭开来竟然还有两只花羽山鸡! 鸡已经死了多时,静静的躺在背篓底上,被这么一遮盖完全瞧不出来。 他诧异的看着曹闻,想知道这两只野鸡的来历。 “这是猎户送的。” 曹闻其实并不想说他今天去了深山里惹人担忧,可是若不交待清楚东西怎么来的,只怕是更让人心里不安。 为此就把今天在山里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二。 许多盐听的轻屏住了呼吸,他连忙比着手势问曹闻在哪处公山上碰见的熊瞎子,又在山里待了那么久,有没有再碰见什么野兽。 动作过□□速,曹闻一脸懵的看着不断变换的手势。 虽说不能逐一动作知道她的意思,但见着她紧蹙着的眉头和因为着急而微微张开的嘴,曹闻也大概能晓得她主要说的是什么。 见着有个人能这么关切他的死活,曹闻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缓声道:“我没事。” 见曹闻满脸动容,许多盐有点尴尬的慢慢放下了手,他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不过这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敢进深山不说,还敢跟熊瞎子斗,寻常人别说是前去救人了,就是听到当闲话说聊出来只怕也要惊的后背发凉。 他也不晓得曹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知道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才这么冒险的。 曹闻把两只山鸡提出来:“猎户说死货不好卖,要是再隔夜了就更难出手了,这天才黑也算不得太晚,我快着步子去镇上看能不能今晚卖出去。” 说着他把肥的那只重新装回了背篓里,转而把瘦的那只给了许多盐:“这只你烧点热水去了毛,今晚吃。” 许多盐闻言推拒,让曹闻把两只都带去卖,又指了指粽子,意思是已经有吃的了。 曹闻却道:“好歹今天也是过节,应当开开荤。” “就这么定了,我得赶着过去,晚了镇上就没人了。” 许多盐抿着唇,刹那功夫曹闻就背着背篓出去了。 看着人又消失在了夜色里,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手里的鸡,手指紧了紧。
第8章 曹闻趁着夜色大步到了镇子上,镇里沿街都有烛火灯笼,街市上尚且亮堂。 许是过节的缘由,天色暗了也还挺热闹。 虽是才来过不久,但早晚镇上的景色全然不同。 可曹闻却没什么心思观览,趁着人未散尽,他赶紧扯着嗓子喊:“山鸡,才打的山鸡!” 他喊的随意,依旧快着步子往前走。 虽说过节可能会有人买点山味,这个时辰早的都已经吃过夜饭了,没吃的也正在烧饭,都在做饭了怎会没备好菜,哪里还会买山鸡。 他想的是直接去酒楼食肆,看看那头的后厨收不收。 果不其然,街市上的人就没有理睬他的。 曹闻直接寻到一间酒楼,他从后门探进头去:“要不要山鸡?” “不要不要!忙着咧,去别家问去。” 食肆后厨里厨子伙计厨娘的都各自忙着事儿,正当是饭点上,没人得空搭理他。 一个带着方帽的中年男人看都没看曹闻一眼,听到声音就径直摆手撵人。 曹闻拎着山鸡,又换了家食肆。 这食肆倒是清净的多,前堂里没有两桌人。 掌柜的正背着手盯着后厨,听到曹闻的声音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挤兑倒: “山鸡?我这食肆里拢共都没两个客,谁还来吃比寻常鸡贵一半的山鸡?” 曹闻正想再推销一下,掌柜的先堵住他的话头:“拿走,用不上。” 出来食肆,曹闻看着手里的山鸡。 这猎捕不易,将山货出手换成钱好似也一样不易。 他拎着山鸡继续沿街叫卖,眼睛搜寻着可能成为买主的人。 “欸,那小伙子,你那山货怎么卖?” 曹闻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沿街有个袖子挽的老高的汉子,正站在一间叫流间酒肆的门口喊住了他。 “实诚买,便宜卖!” 曹闻连忙把山鸡提了过去。 汉子翻看了一下鸡的羽毛,油亮水滑,倒是如假包换的山鸡。 “你这也不算肥啊,也就一两斤的模样,去毛不剩多少了。” “山鸡就是瘦的才香,随意炒炒,下酒再好不过了。” 汉子抬起头看着曹闻:“炒?” 曹闻顿了一下,恍然想起而今铁锅尚未普及,菜样多是炖煮烤,一时间还给说顺口了。 “就是烤着吃,撒点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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