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吧。” 武铁匠的脸挨得挺近,两人的气息相触,顾澹抬起一只手臂挡住额上阳光,他避开武铁匠的眼睛,去看天上的云,云在变化,像鱼儿又似鸟儿。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憨厚老实武铁匠。
第16章 顾澹从鸡舍里钻出,动作迟缓,他一弯腰呢,腰就疼,虽说有武铁匠帮他推拿,但还没好利索。 今天拾得四颗鸡蛋,顾澹用一个葫瓢装着,如以往那般,他将蛋拿进厨房,放在一只陶罐里储存。 鸡蛋可以在孙钱村或者邻村易物,换点盐糖或者布料,一般都不大舍得吃。 相对于其他村民的生活,武铁匠家算是过得好的了,即使算得上好,在顾澹这个现代人看来,也很是清贫呢。 今天打铁作坊的叮当声时断时续,武铁匠没在作坊里,阿犊一人在忙。师父不在,徒弟难免偷懒,而且近来缺乏矿料,零星打造几样铁器,并不赶工。 顾澹把鸡蛋拿回厨房,很快又从厨房出来,他到寝室里捡自己和武铁匠的脏衣服,找来只木盆装上,拿根洗衣服的木杵,他要去溪边洗衣。 自从武铁匠在山神庙救得顾澹后,到今日已经三日,顾澹在家养伤没干活,现下他和武铁匠的脏衣物再不洗,就要没干净的衣服穿了。 “顾兄,你要上哪去?” 顾澹刚走向院门,就听到身后阿犊紧张的唤声。 “洗衣服。”顾澹都懒得回头看他,这三天每每自己独自走出院门,被阿犊看到都要喊他。 “师父说你一个人别出门,要是再被人抓走可就麻烦啰。” “那行,你把衣服拿去洗。” 顾澹转身,见阿犊站在作坊门口,他立即走过去,把装衣服的木盆往他怀里塞。阿犊这种粗汉哪曾洗过衣服,愁眉苦脸道:“顾兄别说笑,就在井边洗吧。” 井边洗衣服得弯腰提水,武铁匠打铁的衣裳,十盆水都洗不干净。顾澹来到井边,用襻膊系袖,着手提水,他把武铁匠的衣服挑出,只拿自己的衣物泡在木盆里刷洗。 既然武百寿不让他出门洗衣服,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弯着腰搓衣服,顾澹的腰又隐隐作疼,可别落下什么毛病。穿越到这个时空来,过得真是困难模式的生活,要是有个洗衣机就好了。 顾澹拧干一件衬衣,他放下手中活,直起身捶腰,正见武铁匠挑着两筐猪菜回来,都是在山上挖的植物根茎,够那两头猪吃好几天。 武铁匠将担子挑进厨房,很快又出来,他来到井边提水,洗去手脚沾染的泥土。武铁匠刚来到井边,就发现被顾澹扔在一旁的脏衣物,那都是他的衣服,也看出顾澹只洗自己的衣服,他倒是没说什么。 顾澹去晾衣服,把衣服穿绳挂起,绳索两头,一边绑在院中桑树上,一边拴在窗上。顾澹扯平晾晒的衣衫,转头去看井边的武铁匠,见他坐在木盆前搓自己的衣物,那力道不小,都能听到衣服被扯裂的刺啦声,笨拙到令人发指。 武铁匠打铁的衣服都不是什么好衣服,力气大的自然是一扯就坏,顾澹简直看不下去。 “让开。” 顾澹撵开武铁匠,捞过马扎,一屁股坐下,弯身搓衣。 自从山神庙获救后,英娘就再也不曾到武铁匠家来过,屠户倒是亲自来过一次,过来送羊肉和酒酬谢顾澹与武铁匠。武铁匠洗坏的衣服,可别再指望擅于针线活的英娘给他补。 顾澹利索洗完武铁匠的两盆衣物,将衣服晾上,他便什么也不管了,回屋躺着,仔细算来,他还是个伤患。武铁匠做饭,喂猪,还要打扫院落,以致阿犊看到他师父提着一桶猪食往屋后走去,还出来围观,感到很新鲜。 师父对顾兄是真得好,阿犊这么想。 顾澹拉起衣服,倒药水擦腰部的淤青,他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就腰部还在伤痛。擦过药水,顾澹躺靠在床歇息,他见黄花鱼在房间里溜达,忙将它唤到床头,伸手逗猫玩。 不知过了多久,武铁匠端着一碗汤面进来,见顾澹躺在床上撸猫,武铁匠道:“我一会得去巡村,你自己一人待家里,留心门户。” 碗箸放在床边,热乎乎的汤面,汤面里头还有颗鸡蛋。顾澹拿箸,端起碗道:“你早点回来。” 武铁匠的身影离开,顾澹望着窗外,见他走出院门,并听到院门落锁的声音。 原来天近黄昏,天边云儿已渐染霞光。 孙钱村每晚巡村的路线,都会经过武铁匠家,有时还来往两趟,巡逻队的领队就是武铁匠。顾澹一人在家,其实挺安全,有巡村的队伍在,石龙寨的人只要渡过桃花溪就会被发现。 武铁匠做的面食向来很好吃,顾澹吃完一碗面,又自己去厨房盛上一碗。他坐在桑树下吃面看月,想着武铁匠此时应该在桃花溪畔。 连续三夜,武铁匠都在巡村,顾澹一人在家觉得无聊,想等巡逻队经过家门口时,他就参与巡村行动,跟着武铁匠。 天黑得很快,顾澹喂好猫,便回屋里头,他检查门窗,并将屋门栓上。 一人的夜晚实在乏味,顾澹待在寝室里,整理他物品箱中的东西,有画稿,有自制的炭笔,有他从现代带来的背包、手机、蓝牙耳机与及一只铜香囊。 顾澹把玩铜香囊,他打开香囊外层,转动半圆的香盂,这时,他感觉指腹蹭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他把香囊拿到油灯前细看,他第一次发现香盂上浅浅錾着字。 一个很不起眼的字,瞅着像是个:森。 “奇怪,原来还有字。”顾澹喃喃自语,不过他也没因为香囊有字就去在意。这只香囊武铁匠似乎很喜欢,很难想象他那样的粗汉,竟会喜欢香囊。 顾澹在房中等待许久,终于听见院外传来人语声和脚步声,顾澹忙去开屋门。他刚打开屋门,就见武铁匠推着院门走了进来,而院外巡村的队伍已离去。 “咦?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以往都要再巡视一遍,武铁匠才会回家睡觉。 “你不是让我早点回家。” 武铁匠拴院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听他话语尾音,明显带着笑意。顾澹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杵在武铁匠跟前。 夜挺黑的,武铁匠像似要看月亮那般往屋檐上扫去,又毫不留痕迹地将视线收回,他唤上顾澹一起回屋。 顾澹绝然想不到,此时宅院里并不只有他和武铁匠两人,一个黑影不知何时蹲在屋檐上,无声无息,仿佛是屋檐上头的一件建筑装饰物。 寝室的油灯昏暗,可怜的那点光线,照不出房间的角落,武铁匠在床边脱衣服,人正好被阴影罩住。待他走出来,他的衣物已脱去,露出雄健的身姿,他问顾澹:“腰伤好些了吗?” “连擦好几天药,好多啦。” 顾澹将武铁匠的身体看遍,气息紊乱,他一向馋他身体。 “那便好。” 武铁匠缓缓靠近,贴着背将手臂环住顾澹的肩,他的呼吸声较沉,嗓音低哑:“我多日未曾碰你。” 今晚月亮是轮弯月,又时不时被云层遮蔽,院中漆黑无比,寝室的油灯也早被熄灭,见不到里头的任何事物,但有声响传出,并不克制。 待四周归于寂静,已是夜半,屋顶上的黑影稍稍动弹,他踩踏屋瓦,发出细小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再细微的声响也会被放大。然而那并不要紧,屋中人应该已经熟睡,即便没有熟睡,多半会以为是风吹石子的声音。 黑影跃下屋檐,翻身落地,他的动作堪称完美,连在院中睡觉的猫都没察觉到他,他只需越过院墙便能来去无踪地离开,但他不像似要离开。他压低身子朝门窗靠近,似乎想寻机进入屋子。 突然有一只手搭上黑影的肩,他惊得汗毛倒立,如同见鬼般跳出老远。 遮月的云散开,暗淡月光下站着一位光着上身,手拎横刀的高大男子。黑影虚晃两招,急于要越墙逃跑,此时他哪还有机会,对方轻描淡绘般化解他的攻势,紧接着刃风拂面,横刀的利刃已抵在黑影的喉咙。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武铁匠的声音很冷,带有杀意。 黑影被迫往后退步,利刃紧随,而黑影的背已经抵墙,退无可退,急道:“武郎将息怒,某只是奉命行事,军令如山,实不敢违抗。” “狗屁军令,让你来听一夜墙角?”武铁匠早猜出来者是何人,一听声果然,他恶狠狠收刃,刀刃划过昭戚的脖颈,但力道拿捏得很准。 昭戚冷汗直流,愣愣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脖子,掌心有血,不过他好歹杀过人上过战场,知道若是被割开喉部血液会喷溅,绝不会只有这么点血。他收起那份慌乱,拿出一位校尉应有的气概,他道:“某实属无意,不知武郎将夜度春宵。” 武铁匠手中的横刀并未收起,那阴鸷神情,那一柄寒光使得昭戚再次觉得脖子一凉,他干脆躬身作揖,说道:“杨使君自从知道武郎将还在人世,欣喜异常,派某过来暗中保护郎将。” 武铁匠一针见血指出:“我还需你来保护?怕不是来暗中监视吧。” 昭戚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杨使君想邀武郎将到衙署叙旧,杨使君还说与郎将相别五年,甚是思念。” 武铁匠“嗤”地一声笑,将横刀收入刀鞘,他那收刀的姿势,娴熟极致,他道:“他请我,我就去?我记得早年与他并无甚交情,素来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 “武郎将说笑,某虽是小辈,也曾听杨使君提起他与武郎将是结义兄弟,当年同在齐王帐下效力,出生入死。郎将与使君本就是同袍,亲如手足。” 昭戚能成为杨使君的心腹,从武艺看未免有些平庸,但此人倒是有几分狡黠,能言善道。 武铁匠面上看不清什么神情,此时月亮又让黑云遮去,黑乎乎一片,彷如凝固的重重乌血。 听到“齐王”两字,武铁匠的手拳起,指骨绷出声响,他在抑制着情绪,若是此刻有灯火,他那副修罗般的模样怕是得将昭戚吓得倒退。 他们置身于这漆黑夜里的一栋简陋宅院,在这般的穷乡僻壤里,往事恍惚如梦,武铁匠抑住翻涌的情绪,他如同一块经过烈火锻造的百炼钢,经由淬火而熄炎而坚毅,牢不可摧。 武铁匠的话语冷静而无情,他道:“我听闻你们杨使君与朝廷不合,夏初就大量增兵合城,防范朝廷征讨,想必大战已经迫在眉目。你回去告诉杨潜,他要我为他卖命,那也得我乐意。” 杨使君,名字就叫杨潜,“使君”是对他官职的敬称。 昭戚并不知道他适才险些点燃武铁匠这块铸铁,听他话语冷漠,忙劝说:“武郎将出身名门,武艺超绝,是当世难求的大将!本应驰骋沙场,建立不世的功业,为何偏要待在这般穷酸的地方,过着下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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