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白方古,单薄少年,满面青涩,眸子除了绝杀便是惶恐,他回头望着身负重伤的舅舅嘶吼着:“带他们走,快!”
舅舅摇摇晃晃,扶剑而立,从未有过的惊慌与错乱:“小东西”!
白方古长发已散,与血粘在一起,他的声音嘶哑:“走!”
碎玉已经抖得忘记了移动身子,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是刚会摇摆走路的小花。
碎玉昨日才失去弟弟,今日她又失去了父亲。这一刻她神志不清,连哭喊的声音都被错乱与颤抖淹没。 恍惚间碎玉笑了,抱着小花低头喃喃自语:“姐姐给你挤羊奶去,别哭!” 哇哇大哭的不是她怀里的孩子,而是英姐抱着的花灵。花灵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烧,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待她好了以后,从此便不会说话。
老弱病残,那一刻。想来就是这样。人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白方古却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只是因为你一直走在死亡之路上,绝处逢生不过是你转头进了地狱。 白方古不由呵呵笑了,笑的苍凉悲壮,他回眸望着众人:“我来到这个世界,可能就是为了今日,若我死了,定会守护你们,快走!”
付沧澜身影一挡,眸子微红:“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他们还能走得了吗?”
付沧海手中握着剑微微颤抖:“千鳯!你们、、从后门走,前门已经被堵死了,不止殿下一人在追杀你们。”
付沧澜怒:“闭嘴,你、、你如此让太子回去如何交代!”
白方古心头在哭,面上在笑,曾经的兄弟,现在在仇敌,撕裂的痛心比不过剑稍的绝情,他笑得疯狂而狰狞:“沧海兄莫要太多情,小心回去就没命。”
舅舅拖着他们向后院撤离。白方古白衣鲜红,被血染透,亲人的血和敌人的血,顺着衣衫滴答,在衣摆之下,滴出一个血圈。映得剑光阴森凄冷。
明珠站起提着剑与白方古并立:“公子,我陪你。”
白方古眸子酸痛,他回头猛喊了一声:“快走,他们需要你,走!”
燕千炙冷颤,满目笑意却空洞又讽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自己?他们便是逃得一时,能逃得一世吗?”
白方古望着这个与他相处十几年的兄长,高贵的太子殿下,只是冷笑:“结果了你,他们就平安了!”
燕千炙突然面色一沉:你这么睿智的人,应该明白,结果了我,你们会更麻烦。
白方古哈哈笑:“炫王常年守边,浴血奋战,从未亏负大瀛,大瀛皇帝为何步步紧逼?父帅是抢了他的老婆还是抢了他的龙椅。我燕千鳯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何至于让那狗皇帝赶尽杀绝?怎么就这么招他惦记?”
燕千炙泪光满面,冷笑许久:“帝王之家,你该知道收敛锋芒。你们抢了人心,所以必死,你懂吗?为了他们,值得你如此奋不顾身吗?”
白方古冷笑,眸子绝杀溢满:“这世上,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人心所向,是因为人心看到了希望,纵使炫王掏了心,也比不上皇上眼眸中的一根针,炫王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针,与人心无关,与忤逆无关。他的心瞎了,要杀便一起来吧!”
白方古心头盘算着,舅舅他们或许已经逃了出去。燕千炙已经没有了耐心,如此白方古倏一下提剑劈去。剑如破冰,人似利刃。四人瞬间战成一团。付沧海很矛盾,时而攻击,时而阻挡。白方古劈杀中一脚将他踢飞:“滚开!”
付沧海哭喊着:“别打了,求你们了!”
付沧澜狠狠的骂了声:“没用的东西。”
飞脚又将他踢晕了过去。燕千炙如冰魄般的剑气将白方古紧密包围。 白方古拼尽全力,空气中只听噗嗤一声锐响。白方古的剑插入燕千炙的肩头。燕千炙的剑却插入他的下腹。
付沧澜劈来的剑生生被燕千炙胳膊挡了回去,他惊恐的喊了声:“殿下!” 他没想到燕千炙会为白方古挡这一剑。
白方古呵呵冷笑,嗖的拔出了剑,燕千炙也收回剑,继而踉跄晃了晃:“我们谁也不欠谁?你走!”
付沧澜哑声喊着:“殿下,您可是领了生死状的,你回去如何交代。”
白方古提剑离去,正如燕千炙所言的那般,他放过了他。别人不可能放过他。
丛林中,暴雨倾泻,白方古到在地上,血从腹部流出,漆黑而浓郁。与泥土染在了一起。 燕千炙的剑上有毒,便是如此,燕千炙依然又追上来。他毫不犹豫的提剑断了他的筋脉,他哭着喊白方古:“千鳯,别逃了,我只有如此,你才能逃过那一批又批的追兵。”
白方古笑,笑得空洞而绝望。
他望着黑沉沉的暮色,想着数十年的光阴,如此短暂又憋屈。 从一出生差点入地狱,到月光下舅舅那张亲切的面孔喊他小东西,在到他装聋作哑数十年。 最快乐的时光,不过是凤山之战,那一战之后,便是他与兄长别了父帅,快乐畅游人间。独行几个月,身体疲惫,精神愉悦。世间的美好都留在短暂的路程里。
马蹄声在大雨中犹如雷震,震动得地面都在颤抖,白方古颤声笑:“殿下,杀了我吧!我不怪你,别让我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死在他们的剑下,不如死在你手里。”
付沧澜哭着喊了起来:“千鳯,你别怪殿下。”
他抬手倏一下将白仿古封在死亡的状态里,马蹄嘶鸣,与磅礴大雨混搅着天地。 耳边传来燕千炙冷沉的声音:“他已经死了。”
马背上的人,同样冷沉阴森:“你们继续追其余余孽。”
一阵马蹄声领命远去。 暴雨中忽觉剑气扑来,哐啷一声巨响,忽听那人喊了声:“他既然已死,取了他的首级,我们回去复命。殿下为何阻我!”
剑与剑的撞击。惊得那马匹嘶鸣不止,燕千炙的声音冷沉决然:“我与他一起长大,这是他临死的哀求,就地掩埋,我回去复命。”
白方古没有了疼痛,他想喊住他们,来!杀我吧!给我来个痛快,但他动不了。
等他在次醒来,是在兄长的哭声中惊醒,朦胧中听到舅舅声音嘶哑的说:“明珠,你是最完整的孩子,这一波人不知道是谁?你带上他们,我引开他们。”
明珠愤怒:“那和尚即救了我们,为什么又不让我杀了那人,若那人不逃走,我们也不会那么快被发现。”
“现在说这些无意义,和尚还能挡他们一阵,你们藏起来。”舅舅声音焦急。
昏暗中白方古趴在兄长的背上,四肢无力。连睁眼都困难。
晚霞如此美好,却是日落十分。白方古望着山崖,望着追兵,望着那些人手中提着带血的剑,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身水蓝色的身影踏着霞光向山巅冲去,舅舅跳了下去。 他挣扎着呼喊,嘴巴却被兄长捂得喘不上气。
那一刻心似飘雪落沉冰,断情绝爱恨重生。心头血滴尽,眸中续死亡,绝望与悲痛,刹那间填满了天地,他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
第34章 决策 白方古忽胸口闷得厉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惊得小花急忙扶着他的额头:“白哥哥,白哥哥,那燕千炙没有追来。”
白方古茫然的睁开眼睛,却见小花惊恐的看着他,大颗的泪落在他的脸上。
白方古的视线在恍惚中清晰,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腿部的伤因恶化隐隐发痛,给燕千炙用迷药时,为去除他的疑心,他也毫无顾忌的用了一些,这一刻头依然有些昏沉,小花按了他,破涕而笑:“你发烧了,头还是很热。”
月光之下,窗外影影绰绰,依稀能听到一些声音:“这欧阳楼欺人太甚,为逼我出兵,他可真是用尽了法子。”
城野的声音响亮透彻:“霍先生为什么把剑也给了欧阳楼?”
那声音叹了声:“他逼我出兵,我只能骗他,说等炫王苏醒,我们方能决定。他说他去找百公,但必须要我有信物与他,我想咱们这么多年未曾找到公子,不如就把剑给他。大瀛的剑普通人不知,但咱们公子定然是知道的。若真能遇到,便也是幸运之事。”
一人又疑惑喊了声:“这人是不是公子尚且不知,最近古戈与塘沽似要交战。我们且看一看在说。”
白方古摇摇晃晃出现时,众人愕然。 白方古稳了稳身体,自怀里取出半块玉珏递给霍先生:“这是凤山之战时,那敌军利箭射来,将我玉珏激碎,那时先生与白某同在。白某顺手给了先生半块,先生的可还在?”
一位粗布短袍的暮年男子,须发花白,他手微微颤抖,接了白方古的那块玉珏,自怀中取出自己的那半块,双玉合璧,恰好完整。玉珏之上那四个篆体小子也合为一体,“长寿永昌”。
那男子噗通便跪了下来,所有人呼啦啦一下跟着跪了下来。沙漠之中,此地最寒。寒到白方古没有毒发也觉得身体打颤。霍先生却常年守在此处,不白方古泪目。
这块玉珏,是他出征前母亲给他配带在胸前的平安玉,他出征母亲是不愿意的,但父亲说:“他们跟在我身边,只会更安全。”
母亲为他挂了玉珏含泪一笑:“此玉吉祥,能保我儿平安。”
玉珏一面写字四个篆体小子,一面镂刻着凤凰展翅,翱翔与空的图案。
兄长易有一块,他的那块刻着。“富贵安乐”四个篆体小子,背面镂刻金黄如灿的落叶。寓意他的名字。
白方古一把拽起了霍先生:“先生起来。” 这些人都是随炫王出征的人。铁甲玄身正少年,归来已是暮霜沉。 他们忠心赤胆,都是英雄,他们都曾以马革裹尸,青山埋骨为荣,他们都曾是热血男儿,如今龟缩在此,此刻相对,不觉心酸。
那些人伏地不起,呜呜的哭着。霍先生哽咽许久弹泪:“霍谋无能,这么多年没有找到公子。”
白方古朝着众人深深一拜,这一拜是感谢,这一拜也是重逢。惊得众人呼呼啦啦站了起来。惊呼受不得公子大礼。
白方古面色惨白,唇角印着齿印,他眸子润透凝沉:“谢众位对炫王府的忠贞,也谢众位在此守候炫王。至今日起,我带众位回大瀛,大瀛欠众位,欠炫王府的,必当双倍奉还。”
沙漠冰湖的庭院简单粗陋。此刻却摞满了曾经的儿郎如今的汉。
一个老农突然在人群中站了起来,看着白方古虽愕然,却双目赤红:“那日公子借我水时,便觉公子眼熟,没曾想真是咱炫王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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