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知道了。”江岁寒理亏,弱弱地应一声。 师弟认错态度良好,奚凌硬气完就有点后悔,不大有出息地补了一句:“行了,苍穹派人才济济,也不差你这一个天下第一,暂时别修炼了,养一养再说。” 那药瓶是冬青寒玉炼成,通体剔透,色如凝脂,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江岁寒心下感动:“多谢师兄费心。” 他不谢还好,一谢,就不知踩了奚凌哪条尾巴,浑身不对劲,他匆忙起身,清了清嗓子,别扭道:“不是我想为你费心,是掌门真人有事来不了,托我转交给你的,我只不过忠人之事,尽到责任罢了,否则,你爱怎么作怎么作,与我有何关系。” “走了,你徒弟就在外面,这些天/衣/不/解带地候着,好一个感天动地师徒情,嘶,牙都要被酸倒了。” 奚长老来去就像一场风,呼呼刮得人满脸凌乱,大约是被师弟感谢得太忘乎所以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带上。 江岁寒掀开被子,慢吞吞地挪下床,准备去关一下门,视野中,冷不丁闯入一人。 美人。 之前在蚀骨泉,萧洛衣衫不整,骨子里的锋锐与皮囊外的昳丽,不自觉地将人吸引,现回到住处,换上一身苍穹派玄色弟子服,端庄严谨,曾经裸露的肌肤被牢牢遮盖,赤/裸/裸的禁欲之中,凭空给了人一丝想象的空间。 “咳。”江岁寒别过脸去,不看他。 萧洛心里一沉,只当他是生气了。 依着这些年江岁寒阴晴不定的脾气,少年二话不说,双膝一折,直挺挺地就往地上跪去:“师尊,是弟子的错,讲武堂打伤同门,理应受罚,并不知师尊会亲自到蚀骨泉替我承担,害师尊晕倒在泉水中,实在大逆不道,请师尊责罚。” 江岁寒:“……”能不能不要再提,我疼晕在蚀骨泉里的丢人事了? “无妨,这些年本就是为师的疏忽,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打伤同门这事算起来也有我的份,受点罪应该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话锋一转,问,“阿洛,你可有记恨为师?” 萧洛怔了一下,继而行云流水般,俯首低伏:“从未,师尊待弟子极好,弟子绝无半分怨言。” 声线平稳,语态淡漠,像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死了都不会挂怀。 ……还说没有怨言。江岁寒撇撇嘴,为了挽救这岌岌可危的师徒情,没话找话:“阿洛,为师的伤情,四师兄与你说过了吗?” 萧洛稍一停滞,抬起头,注视着床上人憔悴的病容:“回师尊,说过了。” “嗯。”江岁寒点点头,阖上眼,孱弱地咳了两声,待气终于顺过来,才抚着胸口,低声道,“你也看见了,为师的无情道快要崩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很浅,仿佛是一件易碎的琉璃。 萧洛周身冷峻的气息一凝,那张俊美却又拒人千里的面容,稍微有了些动容。 江岁寒闭着眼,自然看不见,苍白的手搭在锦被上:“为师现下这个样子,已决然算不上天下第一,连活着的时日,都不知还有几何,十年来待你不宽,为师虽从未说过,但心里其实是愧疚的。” “阿洛,对不起。” 几个字落地,像一缕哀婉的叹息,然而,屋里却无人接话。 江岁寒疑惑地睁开眼,见萧洛跪在三尺外,手指攥着衣衫,脸色惨白。 “怎么了?”江岁寒心里一跳,不知自己又哪句话惹到了祖宗。 “师尊。”萧洛再开口时,声线略有喑哑,“你是不世出的修道奇才,区区百载,就修至大乘巅峰,说是与天同寿都不为过,往后还有漫漫仙途要走,切莫……轻议生死。” 咦?江岁寒诧异了,心说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他随口提了一句时日无多,徒弟就动摇了?奇怪,按理说萧洛叛门弑师,应该是希望他越早死越好,难道并不是这样的? 看来这个时候,萧洛对他的憎恨还没那么深。 江岁寒暗暗松了口气,但面上并未显露,依旧是那副一句三喘的战损美人模样:“人有旦夕祸福,为师就是修为再高,也逃不过天命二字,与其负隅顽抗,不如——” “师尊!”这一次,萧洛抬高了声调,嗓音明显发着颤,“你,你还好好的,不要随便说这些话……” 妥了。江岁寒轻一颔首,给自己喂了颗定心丸,明白徒弟对自己虽有不满,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就好办多了。 “阿洛,为师以后不逼你进炼魔谷了,你修炼上有什么不懂,尽可以来找——咳咳咳……” 这身体着实是不太能抗,像沾了水的破窗纸,江岁寒想不装病都不行,掩着唇,抬手止住了徒弟意欲搀扶的动作,深吸口气,问:“阿洛,你为何要与书院的同门相斗,是他们惹到你了吗?” 苍穹派未满十八岁的弟子,都要在统一的少年书院修习,等年满十八且考核过关了,才能正式搬到各自的师尊门下。 萧洛年方十七,大多数时候还在少年书院,前日上剑道课时,不知为何就与几个别峰的同门起了摩擦,三言两语未过,大打出手,他剑法狠辣,不留情面,在管教长老赶来之前,已将对方数人打成重伤。 经此风波一过,苍穹派上下尽皆变色,虽然碍着他师尊的面子不说,但都心知肚明:萧洛此人,心术不正,恐不是什么大道中人,能远离就远离的好。 江岁寒听着这明显是反派作为的传言,暗地里扶了扶额,清楚自己的感化之路任重而道远,于是,问话时措辞很偏袒,用的是“他们惹到你了吗”。 原以为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萧洛该实话实说,诉尽苦衷才是,谁知…… “没有。”那风骨卓然的少年人,一开口就打破了幻想,接下来的话,更是把事情推入了死局,“弟子就是看他们不顺眼,顺手罢了。” 江岁寒皱眉,忍不住道:“那么多人,你怎么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因为……”萧洛停了停,低眉道,“他们脏,不干净。” 呃,这。不得不说,大反派的脑回路是有点不同寻常,江岁寒一个思维正常的人,说实话不太能理解。 “好吧。”他点点头,有气无力,目光扫了一圈徒弟身上,并没看出与禁制有关的迹象。 原书中写,萧洛与一般修者不同,天生带有七道天道禁制,若能破开,力量必会飞涨。 江岁寒稍作考量,冲徒弟和蔼地招了招手:“阿洛,你过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无情道师尊今日这么好说话,萧洛规矩地起身,走到他床前,恭顺地执了一礼:“师尊,有何吩咐?” 江岁寒右手两指按着太阳穴揉抚,时不时擦过眼尾若有若无的红痕,说话气息轻浅:“放心吧,为师这些日子专心养伤,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灯光下,他指尖柔白,像上了一层温暖的釉,白里微微泛着粉色,好看极了。 萧洛盯着他看,眸色渐渐深沉,良久,低声道:“好。” 江岁寒笑笑,手往下,不容置喙地搭上他的腕脉,一瞬间,指腹传来几下不自然的震颤。 “师尊?”萧洛有些惊讶,抽了抽手,没抽出去。 “别动。”江岁寒闭着眼,安静试探,“为师只是看看你灵脉运行如何,平心静气就好。” “是。”萧洛低着头,样子顺从。 少倾,江岁寒试完他,重又钻回被子里,懒洋洋地背过身去:“阿洛,我累了,要再休息一会儿,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是,师尊好好休息,弟子告退。” 萧洛为人很细心,临走之前,为他把被角掖好,床头安神香点燃,床帐轻柔放下,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门。 一室寂静,清淡的熏香如水萦绕。 江岁寒躺在暖和的被褥中,睡意上涌,迷迷糊糊中,右手手指尖尚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悸动—— 追踪符,萧洛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将尽数在他掌控之内。 作者有话说: 寒寒:成为好师尊的第一天,我可以。 — 不好意思,存稿箱定0点没发出来,以后我往前定一秒吧……TAT 感谢在2022-03-13 22:00:03~2022-03-14 22: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剑霜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妍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初识(三) *师尊变鸟,变不回去了* 子夜,江岁寒于睡梦中忽然惊醒,浑身盗汗,喘息不停。 又做噩梦了。 阴云密布,滔天惊雷,四面八方哪都去不了,头顶天空明晃晃的,正有无数雷霆酝酿,第一道明光飒然落下,映亮了他绝望的脸庞。 江岁寒在幽暗的床帐里坐起,抹一把额上的冷汗,片刻后,撩开床帐,起身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下去,才感觉左胸口咚咚作响的心脏稍微平稳了些。 这个噩梦由来已久,从他能记事起就如影随形,几乎每隔三五天就会有一次,看医生也看不好,吃了不少精神类药物,都是徒劳,后来他也就听之任之,随意了。 原以为穿到书中来能有所改观,谁知却是妄想,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梦到了。 江岁寒抚着胸口,告诉自己只是个梦,不必惊慌,你现在是独步天下的藏雪圣君,还怕这个? 然而,他怕,确实是怕,否则也不会在蚀骨泉边,被一道闪电给吓进水里去。 经这么一惊扰,江岁寒睡意全无,虽然身体还酸软发疼,残留着不知是蚀骨泉还是无情道反噬的遗毒,但手腕上缠绕着的追踪灵环,已经泛起了淡淡的光芒。 ——萧洛离开了书院所在的青鸾峰。 江岁寒:“……”这个人,就不能歇一歇么?从蚀骨泉出来不嫌难受?这么着急往出跑。 他无奈吐槽,可也没有办法,身为好师尊,不弄清楚徒弟在搞什么名堂不行,拢拢衣襟坐在桌边,点了盏灵灯,翻出识海里原主堪称修仙法术大全的记忆,开始勤勤恳恳地学习。 江岁寒单手托着下巴颌儿,挑挑拣拣,心想跟踪嘛,得隐蔽一点才好不被发现,隐身咒太复杂,一时半会儿学不会,最简单的莫过于…… 他照着念了一串口诀,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银光,下一刻,灵灯的烛火轻轻一摇,雪白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啾啾啾~”一只胖乎乎的小白鸟站在桌上,豆大的圆眼睛明光锃亮。 ——变形术,果然很简单,不费吹灰之力,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江岁寒化形完毕,挥舞着短翅膀飞出窗外,根据追踪符显示的方向,逮人去了。 · 萧洛从苍穹派出来,径直赶赴北边一处百里之遥的老林子,沿途阴森森的,静寂无声,他到得树林边缘,便不再御剑,改为轻功穿行,没入光秃秃的白桦林中,数只惊鸟扑棱着飞了出去,惨白的月光下,整个林子像一片吃人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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