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没过,细密的羽睫下就不争气地落下泪来,唇被咬破,手指抱着胳膊,指甲深深刺入皮肉。 原主再怎么无感无欲,那也是原主,江岁寒本人只是个无辜的穿书者,二十年从未遭过这么大的罪,甫一触及,猝不及防。 他害怕被人发现端倪,硬咬着牙不敢出声,就那样呜呜咽咽地哭着,靠住青石,疼得缩成一团,衣衫浮在水面上,像一朵朵盛开的雪莲。 萧洛站在一旁,惊得说不出话。 其实,与江岁寒会入蚀骨泉来为他分担痛楚相比,萧洛更为不理解的是,四海唯一一位成功斩除七情,以无情道修至大成的圣者,居然因为一个小小的蚀骨泉,疼哭了。 这与山下娇生惯养的普通凡人,有何区别?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藏雪圣君,此刻满脸泪水,透出种别样的脆弱。 江岁寒唇瓣打抖,模糊地问:“……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萧洛摇头,一字一顿,梦呓似的,“师门规定,蚀骨泉之刑一旦入内,就要受完全程,中途不得反悔,除非有长老特赦。” “那,那我……”我也是长老,我,自己赦自己。 萧洛乌鸦嘴不停:“师尊,你是戴罪之身,不能自己赦自己。” “……”江岁寒绝望之极,狠一用力,下唇咬出一片血印。 什么人啊,你才戴罪之身,你全家都戴罪之身,我初来乍到,要不是因为你,怎会遭这般无妄之灾,好疼,都怪你,呜呜呜呜呜。 堂堂藏雪圣君,在蚀骨泉里哭得这么凶,就是再给萧洛几个脑袋,也想不通这其中关窍,从前再是怨怼,这一刻也难免不生出一点怜惜。 他小心地探出一只手,想去为对方擦擦泪。 “别碰我!”江岁寒冲他吼了一声,凶巴巴的。 “是,师尊。”萧洛连忙低下头,不上前了。 池子里哭得再凶,那也是藏雪圣君江岁寒,半步金仙,天下第一人,是修真界不可动摇的威严。 萧洛身为弟子,这点自觉还是有的,垂眸退到一尺外,毕恭毕敬。 江岁寒痛极了,从穿书伊始被强迫安上好师尊任务,不得不接近未来可能会杀了他的大反派,一直到现在在蚀骨泉里受刑,委屈越垒越多,心酸无处述说,激得气血上涌,意识朦胧,脑海里维持清明的那根线,逐渐松弛了…… 萧洛本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惹师尊丝毫不悦,听得不远处,对方微弱的呜咽声越来越小,渐渐停了,整片泉水中安静得只余心跳。 他觉出不对,打眼一看,池水里哪还有什么人?水面上唯有霜白的发丝和衣衫,默默浮沉。 修真界无情无欲第一人,出关第一天,在本门蚀骨泉里,疼晕了。 太丢人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开文了,存不动啦,来点更新压力抽打抽打我吧!这篇不长,三十多万,放心入。 ———— 下本预收文《病美人仙尊被掳走之后》,欢迎收藏~ 文案: 昔日的仙门首座谢霜年,一朝重生归来,剑骨全毁,道体尽碎,本想找个清净地方,种花锄草,了此残生,不料,重生第一天就被魔尊重夜掳回去了。 传闻,重夜为人残暴,性格阴鸷,当年修杀戮道起家,屠遍修真界各大门派,此事过去多年,正道中人提起他,都神神秘秘不敢说名字。 谢霜年抬眸看看眼前这魔头,心如止水:“重夜,正邪不两立,我既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重夜森寒地盯了他半天,冷冷道:“想死,没那么容易。”说完,给他手腕扣上一道困仙枷,头也不回地出了魔殿。 · 重夜生于微末,长于深渊,谁都不知道,他曾以灵魂的形态跟在谢霜年身边数年,刻苦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化出肉/体,触碰到那一片雪白的衣角。 谁知,那人为了天下安危,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却因些莫须有的罪名,被他曾保护过的那群人逼迫,以死证道。 重夜亲眼看着他死,无能为力,悲恸之下堕入杀戮道,化身邪魔,手刃仇人。 可这一天,心尖儿上的白月光终于回来了,重夜面对着人家,却紧张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办?切小号撩呗。 · 谢霜年死过一次,很多事都看开了,既来之则安之,魔窟也但住无妨。 就在重夜放下狠话离去的当晚,他沐浴后,靠在床头安静看书,忽然,卧室的门被叩响了。 “外面何人?”谢霜年放下书,淡淡地问。 片刻后,门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探出头来,怀里抱着个脏兮兮的枕头,目光纯净羞怯得,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鹿:“仙君哥哥,我被主人赶出来了,无家可归,你能不能……好心收留我一晚?” — 平心静气一心养老病美仙尊受×外表冷酷内心纯情双号魔尊攻 重夜:仙君哥哥,人家枕头都带来了,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懂的吧?
第2章 初识(二) *阿洛,对不起* 江岁寒再醒来时,全身疲乏,骨头像被打断了又重新接上,来自蚀骨泉的那股子疼劲儿没完全过去,余韵绵长。 他难受地皱了皱眉。 可惜,床边人并不懂得怜香惜玉:“醒了就睁眼,装什么装。” ……谁? 江岁寒挣扎着撑开眼,只见朦胧的视野中,勾勒出一个玄衣男子的身影,不看脸,光凭气质,就给人感觉毛扎扎的,像个鸡毛掸子。 见他醒来,“鸡毛掸子”冷笑:“藏雪圣君,出息了啊,居然还敢替徒弟跳蚀骨泉去了?跳就罢了,还晕过去,苍穹派十年来你是独一号,再没有别家比你还厉害了,当真不负天下第一人的盛名,在下佩服佩服。”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怎么听怎么像书中的某个人。 江岁寒逼着自己清醒了一下,总算看清对方的长相,只见俊倒是挺俊,不算拉低苍穹派整体颜值,就是鼻梁狭窄,眉峰如刀,双眼眯起来的时候,脑门上活脱脱就印着几个字——“你爹欠我十万”,再搭配方才那一番刻薄之言,除了苍穹派四长老奚凌,不会有别人了。 看着他抽过靠枕,老爷子似的慢腾腾坐起来,奚凌那张欠债十万的脸,倏地涨到了二十万:“小五,你明知自己有伤在身,还要硬撑着去做这个好人?十年师徒剑拔弩张,光靠蚀骨泉的那点小恩小惠,你以为萧洛就能回心转意?” 他说话音量不小,江岁寒揉揉太阳穴,软绵绵道:“四师兄,你小点声,吵得我头疼。” “……”奚凌唇线紧抿,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看样子心情不是很美妙,但还是照顾伤员的感受,压低了声音,“无情道反噬的伤越来越重,你自己能感觉得到吧?” 嗯?有一说一,他若不提,江岁寒还真没感觉到,依着这身体的本能,稍稍驱动一下灵力,丹田处果然传来闷痛—— “唔……”他弯下腰去,捂着小腹,病后体弱,没忍住呻/吟出了声。 奚凌刚放下去的一边眉毛,又支棱起来了,一把扣住他脉门,阻断了灵力流通:“还嫌伤得不够重?!消停一会儿不行吗!” ……我就试试,又不是故意的嘛。 江岁寒委屈地抿抿唇,顺便在识海中翻找着原主近几年的记忆,惊讶地发现,原主的无情道竟然早有溃散的迹象,只不过一直强撑着不愿显露,十年来无休止的闭关,也是为了这个。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书中藏雪圣君从来言必行行必果的一个人,在收萧洛为徒后,出尔反尔,十年不曾好好教导,后来与堕落成魔的徒弟对上,也是没怎么挣扎就败了。 不是无心,而是无力。 奚凌看到他变幻莫测的脸色,只当是不服管,忍不住又一通唠叨:“小五,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十年来,你功力溃退得一发不可收拾,与巅峰时候相差甚多,你闭关这么久,想明白到底因为什么了吗?” 江岁寒诚实地摇了摇头。 无情道溃散,那自然是因为有了情,至于有什么情,他又不是原主,怎么会知道? 说来奇怪,原主的记忆很单一,大多都是闭关修炼和斩妖除魔,江岁寒耐着性子往前翻了二三十年,并无差别。 也就是说,十年前原主修为受阻的源头,是莫名其妙的。 奚凌看他那一副懵懂样,气得快吐血:“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逼你那徒儿做什么?给他安排难度最高的试炼,疼也不许停,累也不许停,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但徒弟资质就是那么个资质,一只草鸡,你再怎么断鹤续凫,他也成不了凤凰啊!” 江岁寒叹了口气,目光无辜而忧愁:老天爷,剧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连配角都看不下去了,那……自己现在挽回还来得及吗? 江岁寒本人五官清隽,气质微冷,垂落的眼尾温柔而绮丽,瞳孔是较常人更淡的茶褐色,眼梢处挂着浅浅的红晕,此刻垂眸沉思时,带着一分不忍苛责的无邪。 ……奚凌个暴脾气,直接被气萎了。 他收起气焰,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床榻:“小五,天下想入你门下的人不可计数,可一百来年你就收了这一根独苗苗,若是真心收徒,爱护着点行吗?下手不要太重,适可而止,炼魔谷是一般人能随便进的么?那小孩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的,师兄我就是个严厉的了,看着都觉得心疼,你到底有没有心?” 江岁寒:“……”六月的雪,为何下得那么大? 他真的很想说,我不是你们的藏雪圣君,藏雪圣君死了,这壳子里换了个人,虐待崽子的也不是我,我没有那么渣。 无怪萧洛在蚀骨泉中那么淡定,敢情是早就疼习惯了。 不知为何,江岁寒突然想起初见的第一眼,那身着单衣的少年,抱着一把剑,孤零零靠在青石上,眉梢眼角藏满了隐忍与无助。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受刑的时候还抱着兵刃?想来定是十分没有安全感,才会这么做了。 江岁寒心里一阵难过,不知这感情是原主的,还是自己的,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多谢师兄提醒,我记着了,这些年确实对不住徒弟,往后定会好好补偿,所以,萧洛现在何处?” “萧洛?”奚凌望着他,猎豹一般,危险地眯着眼,欲言又止。 江岁寒笑道:“四师兄,你别憋了,有什么话,直说。” “给!”奚凌挥手拍下一样东西,恨铁不成钢,“成天别就惦记着你那徒弟,也好管管自己的身子!治内伤的药给你放这了,怎么服用上面都写着,睁大眼睛看清楚再喝,不许像以前一样讳疾忌医,仗着修为高就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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