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宁嘉告退。”摸了摸滚烫作痛的脸颊,年轻男子垂下眼帘,将眼中陡然冒出来的愤恨收敛其中,默默退出院落。 半盏茶时间后,宁嘉才出了府,回头看了一眼景安伯府的牌匾。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在父亲的眼中却分了三六九等。他是儿子,我就是可供利用的棋子。 就因为他是长子,是吗? 那么,若是长子不在了呢?您又如何,父亲? 逐渐关上的景安伯府内,一名家仆装束的女子迎上宁嘉的视线,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叫卖声四起,看似生机勃勃的街道上,一名身穿白衣,戴着帷帽的男子慢慢逛着,经过昌阳侯府时,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去。 正逢下值时间,不远处走来三个有说有笑的身影,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的手里正提着一个油纸包。 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说的话。 “这新出的点心闻着真不错,闻瑾和如芯应当会喜欢。” “是是是,但是爹,您怎么不买些我跟大哥喜爱的吃食?” 中年男子眼睛一瞪,给了说话的年轻人一个暴栗,“还说,本侯买回来的烤鸡,你们少吃了?” “嘿嘿,吃不够嘛!” “……” 那一刻,宁嘉不知如何想的,向着昌阳侯府走了几步。 早就见着这个白衣男子的秋家父子三人脚步一顿等在原地,见白衣男子走到近前后,温声问道,“阁下可是来昌阳侯府寻人?” 宁嘉顿了顿,思虑片刻,将帷帽掀开,“见过昌阳侯,宁嘉是来寻秋三公子的。” “嘿你这小子还敢来,我……”性子有些急躁的秋闻业气势汹汹上前,颇有一言不合就要揍人的架势,被老爹一把拉回来。 “对不住,闻业性子有些急躁。”说着,他瞪了秋闻业一眼,“来者是客,怎能如此无礼!” 瞪完了秋闻业,他看向宁嘉,假装没看出对方红肿的脸,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将人请入府内。 对门房道,“去把闻瑾叫来会客厅,就说宁二公子到访。” 门房应声,小跑着去三少爷的居所。 前往会客厅的路上,得知门房说宁嘉两边脸有些红肿之时,秋闻瑾愣了一瞬,忍不住挑挑眉,“你是说他挨了打?” 在得到门房肯定之后,秋闻瑾想了一下,“去取些消肿的药来。” 敌对归敌对,对方如今却不是十恶不赦,就这么让人家肿着脸颊也不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宁二公子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啊?” 到了会客厅,秋闻瑾先将一个小瓷瓶扔给了宁嘉,“这是府医自做的消肿药粉,若是心存疑虑,你可不用。” “多谢,秋三公子光明磊落,宁嘉回去便用。” 秋闻瑾动作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动作一顿,“喂,你不会要在本公子跟前哭吧。” 闻言,宁嘉端起茶水,仿佛主人似的闲适自然,“这必不可能。” 今日这家伙究竟是来作甚的? “秋闻瑾,很久以前,我便很羡慕你。”放下茶水时,宁嘉才说了自己的来意,“别多想,我只是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他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走在都城热闹的街上一路,才发现自己活了十几个年头,在偌大一个都城里,却无一个朋友。 反观秋闻瑾,两方暗地里领的都是王爷之禄。 家世没有高下之分的情况下,他跟秋闻瑾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从小,我便妒恨着你……”分明都有兄长,秋闻瑾的爹却对三兄弟都关爱有加,从未有过偏袒。 三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也比大部分世家要来的更为亲近。 每每见到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他便很想毁了他们。 从前也就罢了,他看着这个人被蒙在鼓里,被二皇子欺骗时,心中那股子嫉恨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消解了许多。 可如今,在他被拉到明面上后,消解了许多的嫉恨再次卷土重来,让他失了方寸,行事也有了错漏。 秋闻瑾的眉毛高高扬起,“所以,你是要因为你挨的两个耳光,恨到本公子头上?” 宁嘉的表情一顿,哑然失笑,“非也,我只是想来昌阳侯府,混一顿晚膳罢了。听闻令尊买了新的点心,我也想品尝一二。” “呵~~~暗地里嫉恨本公子,还想让本公子请你吃晚膳?”冷哼着,秋闻瑾却嘱咐了书白一句,“去跟膳房打声招呼,今晚有贵客,多做些好吃的,顺道跟我爹说一声。” 在书白走后,宁嘉轻声道,“多谢,不知可否在此借用文房四宝一用?” “可”秋闻瑾唤来一个家丁,令他去取,这才转身道,“可还有想要的?” “三公子高义。” 见宁嘉不再说话,秋闻瑾索性陪着他一起,在会客厅默默喝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家丁便带着文房四宝回来了。 “若是三公子不介怀,还请三公子回避片刻。” “啧”秋闻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屏退一众家丁,自己也出了会客厅。 书白回来之时,见到自家少爷坐在会客厅一侧的石桌旁,百无聊赖。 “诶?少爷,您怎么在此啊?”他去膳房和主院才这一会儿,少爷怎么就出来了? 他伸长脖子往会客厅一看,见宁嘉还没走,撇了撇嘴道,“少爷,他是来作甚的啊?” 莫名其妙上门,他少爷都不在会客厅了,他还自己在里面待着不知道写写画画的。 到底谁是主,谁是客?! 另一处,得知宁嘉要在府上用膳,秋烨指尖敲击着桌子,思考着对方的来意。 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爹,我觉着不用多想,他留下用膳,便是客,用心招待就是了。”作为大哥的秋闻铭耸耸肩,“他也不过就是景安伯的棋子而已,倒也没那么可恨。” 反正,此人倒也识趣,并不常出现在他们跟前碍眼,用一顿晚膳打发走便是。 若是真来者不善,就那么一个人,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说的倒也是。” 到了用膳时间,气氛却是出乎意料的和气,宁嘉并不多话,只在秋家父子招呼之时,说上几句。 其余时间,都在埋头吃喝,仿佛吃的是难得一见的美味珍馐一般,头也不抬。 刚用完膳,他便道谢告辞,临走前,他笑着看向秋闻瑾,“不知三公子可否送我一程。” 秋闻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可” 行至府门,门房正要开门时,被宁嘉叫住,“劳烦老丈稍候片刻。” 转身时,他才将藏在袖袋之中的宣纸递给秋闻瑾,“此为谢礼,出了这个门,你我依旧是敌非友。” 他依旧嫉妒此人,可他发现,比起与此人为敌,让父亲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让他舒坦。 人一走,秋闻瑾便回了书房,迎上父兄三双写满好奇的眼睛。 将宣纸打开,秋闻瑾刚看了几句,便睁大了眼睛。 旁边凑上来的秋烨见此情形,抽走他手中的宣纸,囫囵看了一半,将宣纸一合上,难掩惊色。 上面有几十个人名,其中不乏高官贵胄,却一个个都是丰国在前朝便布下的暗桩。 “难怪,难怪……”秋闻瑾感叹着。 这么多暗桩,难怪太子殿下败得如此之快,难怪皇上身边有金影卫,依旧死于壮年。 前世直到死前,他都不知这些人都是丰国暗桩。 其中,中州刺史府马涛之母,顺昌侯府刘岑月之母赫然在列。 “先将此事告知皇上和太子殿下,咱们明察暗访,若是确认此名单为真,宁二公子还真是给咱们送了一份重礼。” ----
第1章 破局 ====== 出了昌阳侯府的宁嘉,却被一名眼熟的男子挟持到了宫门一侧隐蔽之处。 “田副卫将宁嘉带到此处,不知所为何事?” 他爹,还真是谨慎。可惜,昌阳侯府却是他始终无法窥探真容的地方。 听到黑衣人问他去昌阳侯府做了什么时,他笑了,从容不迫,“田副卫也知晓,宁嘉方才挨了父亲两耳光,心情不愉。” 他心情不愉,所以冲动之下,找上从小便嫉恨的人吵一架并不如何奇怪,不是么? “伯爷和大少爷此前去过一趟州府,”田副卫信了宁嘉的话,将手中所持翠竹洞箫给了宁嘉,“大少爷知晓您喜爱洞箫,便寻了此物,方才差些忘了。” “还有,伯爷有令,粮草一事行差踏错便罢,接下来按兵不动即可,勿要做多余之事。” 隔着帷帽看向宁嘉,田副卫心中不无感慨,若非他很清楚二少绝对是伯爷的亲生儿子。 也清楚造成两个儿子区别对待的前因后果,他几乎都要怀疑二少爷的身世了。 还真是一模一样!接过洞箫,宁嘉生平头一次对此心生厌恶。 从小到大便是,他收到的所有来自父兄的礼物,都是打了一棍棒之后,再送过来的甜头。 如今看来,不过是怕他叛出景安伯府,怕他告密,利用他却吝啬一丁点的真心实意。 总以为只要事后给他送些珍贵的奇珍异宝,就能让他继续违背自己的意愿,任劳任怨罢了。 “宁嘉明白,请田副卫替我多谢父亲和兄长关爱。”宁嘉半个字没有多说,微带惊喜的嗓音一如往常,听不出丝毫不满。 打发走田副卫,继续往皇宫里走时,眼中逐渐结满冰霜。 他很清楚,景安伯府所图都是最上面那个位置,一旦败了,整个景安伯府上上下下都得死,包括他在内。 这也是他的父兄能如此放心让他知晓更多机密,却如此待他的原因之一。 谁不想活命又能问鼎高位呢?但……今日他突然便想清楚了,有朝一日父亲问鼎高位,身侧依旧毫无他的位置。 或许,他依旧会是父亲眼中那颗可以一用的棋子。 与其如此,不如一同步入深渊,当父亲和兄长跟他一起到了刑场时,不知父兄又会是何种表情? 依旧对他淡漠如初,还是会气急败坏想亲手杀了他? 迎面见到二皇子,宁嘉脚步一顿,反而忍不住遥望东宫所在。 景安伯府最大的倚仗已然给了你们,万望让景安伯府也好,这个蠢货也好,都尽快灰飞烟灭吧。 有了名单,昌阳侯府内的五千精兵,便在暗处行动起来。 隔日一早,秋烨便收到了下属呈上来的结果。 见到结果,昌阳侯便马不停蹄入了宫中,面见圣上,将宁嘉给的名单呈了上去。 名单上不乏被皇上视为心腹的高官贵胄,看到上面的人名,皇上只惊愕了片刻,便回过神。 “名单上的人,都确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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