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道歉的话堵在嘴边,反复咀嚼后又给咽了回去。郑休退开半步,让乔已先走,正要跟上时,却意外撞进了医生打量的目光。 他看回去。医生耸耸肩,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 临近午夜,医院大厅寂静无比。 两人依次进去做笔录,乔已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手里提着郑休从药店买回来的醒酒药。 走廊静谧明亮,雪白的墙壁和头顶的白炽灯融为一体,使乔已在其中显得尤为突兀。 护士站传来轻微信响动,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犹如平静湖面上忽然荡开的涟漪,一阵一阵,越荡越大。 乔已掏出醒酒药,拧开盖子闻了闻,有点涩。 流动的液体随着乔已的节奏缓缓流向另一边。乔已对着灯光打量片刻,琢磨着要是一口闷了对身体里那两个烂酒鬼能产生多大的作用。 他们吃饭附近没有药店,不知道是跑了多远才买来的。虽然酒早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但乔已却秉着绝不浪费的精神送到嘴边,打算干/了这瓶醒酒药。 高跟鞋踩出的声音愈远,走廊逐渐归于平静。消毒水的味道弥漫了整间医院,乔已闻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能接受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酒,醒酒药的味道在可接受范围内,比起姜兰自己研发的那种,甚至当得上“好喝”二字。 瓶子很快见底,乔已试探性地呼唤系统。 一派寂静。 乔已微微仰头,上身靠着墙壁。中央空调输送的冷气源源不断,刮得人后背凉飕飕的。 乔已提着袋子晃了晃,犹豫要不要把剩下那瓶一起喝了。 不远处房间的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房间里隐隐传来几声女人的啜泣声。 “你还有脸哭!”男人暴躁转身,对着里面的人吼道:“你好端端的跑出去做什么,学校没有食堂吗?我辛辛苦苦赚钱就是让你这么挥霍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点学生样都没有。你弄得是什么头发,大街上有几个人像你这样!” “少说两句吧。”病房里追出个女人,看样子是夫妻。她拽着男人的衣服,想把他拽回屋里:“别大吵大闹,让人看笑话,有什么话进去好好说。” 男人冷哼一声,甩开女人的手,因为激动导致胸口剧烈起伏:“谁敢看笑话!要不是你惯着,她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中考的时候我怎么说的,让她复读复读,好歹上个高中,她不愿意,你也跟着起哄,随着她上了个职高。” “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好好的头发非要弄出别的颜色,大晚上不在学校待着跑出去做什么!”男人叉腰喘着粗气:“好的不学学坏的,一天天就知道跟着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房间里的啜泣声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有什么人在安抚哭泣的人。 女人拧着男人的手臂,声音变得哽咽:“你说什么胡话!这是小芸的错吗?你在这教训她有什么用,她已经伤成这样了。”女人掩面痛哭,埋怨丈夫:“你好歹是做父亲的,怪女儿做什么,有本事你去找那些人啊!天杀的!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 “你哭什么!”男人指着妻子的鼻子,恨声道:“都是让你惯的!” 女人哭得不能自已,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悲痛的让人心酸。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吗?”男人甩来女人,原地转了个圈,眼眶微红:“学校那边以后不用去了,你就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那怎么能行,她还那么小,不上学能做什么。” “你看不见吗,那么多人拿着手机拍视频,这会儿都传到网上去了。反正她也不想读书,还上什么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男人口不饶人,句句刻薄,很难想象这些话竟会出自一个父亲之口。 不过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乔智山不也是这种人。 乔已垂着眼,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但这家人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在郑休出来之前,乔已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渐渐的,争吵变成了男人单方面的指责,当他说到“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时,乔已的眉头再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这句话恰恰也是乔已想问的,为什么偏偏是我。 给乔已上药的护士问他:“围观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你站出来了?” 在乔已回答之前,护士便笑着说:“最近网上有句话很火,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伞。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撑伞? 别开玩笑了,他没有这么高尚。如果可以的话,乔已甚至希望所有人都来为他的不幸买单。 那是为什么? 乔已想,或许是反感吧。只是单纯反感施暴者那么想当然的嚣张气焰。 女孩儿缩在女警员怀里,对父亲的指责无力辩解,哭得几欲昏厥。 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已经让她临近崩溃,女警察轻声安抚女孩儿,神情里不难看出对父亲的不满,但却又不好反驳什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能做的,只是将犯人绳之于法。 “明天就把你那头发染回去,还有你那些衣服,通通扔了!”男人粗声道:“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像你这样打扮!” “不好意思。”一道清亮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男人后面的话。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长相过于秀气的年轻人,不由皱眉打量:“你有事?” 乔已双手插在兜里,微长的头发扎进眼睛里,过于内敛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但因脸上的淤青又平添了几分乖戾。 这种矛盾的气质使乔已看起来有些阴沉,男人表情逐渐变得不悦,将他当作了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他这样想倒也没错。 “我想纠正你一下。”乔已平静道:“一个人的品质并不取决于他的衣着打扮,更不取决于他头发的颜色。暴力就是暴力,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施暴者用来遮掩的借口。我国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女性夜晚禁止出行,更没有法律要求女性一定要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暴行无关男女,你刚刚的话,我不认同。” 男人皱眉打量他:“你是谁?” 乔已从敞开的房门看进去,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只从女警员的怀里探出了两只眼睛,畏缩、不安,从一朵绽放的玫瑰直接走向了枯萎。 “她是你女儿?”乔已不答反问。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当然是我女儿。”男人愈发不耐烦,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想维持。 “没什么,好奇罢了。”乔已淡淡道:“想不通,作为父亲,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懂个屁!”男人火冒三丈,大跨两步伸手想拽乔已的领子,却被一只横插来的手四两拨千斤挡了回去。 ---- 第 47 章 == “你们动手了?”郑休也不高兴。 “没。”郑侓甩着墨镜摇了摇头,接着又说:“倒也不能算完全没有,他把陈浩给收拾了。”说罢,还体贴的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黄毛。” 郑休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他只关心乔已有没有吃亏,其余的通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你们是同学?一个班的?”郑侓凑到乔已面前:“你皮肤真好,平时做保养吗?” 乔已顶着满脸淤青回望过去,态度淡了许多:“你眼神真好,平时不做保养。” 郑侓笑起来:“哥,你朋友真有意思。” 郑休瞥了他一眼,手伸出去:“钥匙。” “干嘛啊。”郑侓退后两步,挑眉道:“你想卸磨杀驴?我刚才去拿车的时候,听见我妈跟你们家那个小后妈打电话,我替你捂的严严实实,你差点把人打残的事可是一丁点都没有透露。哥,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你尽管去说。”郑休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车钥匙拿出来:“我不介意去跟你爸聊聊你无证驾驶的事。” 郑侓沉默几秒,啪的一声,把车钥匙拍进郑休掌心。 乔已笑了笑,仗着自己站着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摸了摸郑侓的脑袋,声音里充满恶意:“乖孩子。” 郑侓表情僵了几秒,索性应了这个称呼,笑了起来:“哥哥,你们去哪儿?” 把小混混揉成鸡窝头,乔已才愉悦了几分:“开房,你想去?” 郑侓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了看乔已又看郑休,目光古怪:“你们俩?” “是啊。”乔已终于舍得收回魔爪,心满意足的欣赏自己的成果:“我不介意多一个你。” “别了。”郑侓表情微僵:“我没这方面爱好。再说,我去了岂不是会打扰你们。”他捏着眼镜腿,笑容逐渐变态:“这附近的酒店我都住过,隔音一般,怎么不去我哥家里?楼上楼下都做了隔音,就算叫破喉咙都没人听见。” 什么形容词。 乔已漫不经心地打量他,心说小混混文化程度不高啊。 “我说真的。”郑侓指了指乔已脸上的伤:“你们这副样子,我担心事儿办到一半就有人报警了。” “闭嘴!”郑休打断他,眼神飘了飘,神情略有些不自然:“这儿没你事了。” 意思是可以滚了。 郑侓捏着眼镜腿,把墨镜重新架回鼻梁,懒洋洋看着二人:“大晚上的不好打车,顺路捎我一程。” 路边停着的出租车还亮着灯,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闪了闪。小混混视若无睹,理直气壮。 郑休:“不顺路。” 有亲情,但不多。 “那你把车钥匙还我。” “违法。”郑休握着车钥匙,不给小混混一丝一毫可乘之机。 墨镜下的笑脸逐渐扭曲:“这是我的。” 郑休淡淡道:“你,无证。” 郑侓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扭头,撑着车门跳进车里:“既然这样,那我只好跟着你们了。那位哥哥。”他用食指推高墨镜,懒散地望着乔已:“你不介意吧。” 乔已摇摇头,不仅不介意,反而觉得有趣。 小混混穿着衬衫黑裤,给人一种既正经又懒散的感觉。即便是耍赖也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除了都姓郑之外,二人身上再也找不出一丝相似之处。 “随便你。”郑休收起钥匙,转头问乔已:“去酒店?” 乔已摇头:“回家。” 郑侓靠在真皮座椅上,遗憾似的啊了一声。 郑休默了须臾,掏出车钥匙,轻轻捏了捏:“走吧。” “好善变的男人。”光球默默吐槽。 乔已只当听不见。 郑休拉开车门,听见乔已问:“你有驾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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