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堂而皇之占据了房间的正中央,背后是安置牌位、香炉、烛台的供桌,以及挽联、长明灯等物。 因为本地本来就有“回煞”的说法和“避煞”的风俗,加之村中发生过的诸多诡异事件,头七之夜灵堂不留人守夜,点了长明灯和足以燃烧一整夜的烛台之后,就要从外面锁好灵堂的门,其他人纷纷回避,在自己的房中闭门不出了。 而就住在祠堂旁边的配房里的金道长,本应彻夜燃香念经,以免灵堂再生异动,却不料被安眠药放倒,根本不知道下半夜发生了何事。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灵堂的门是上了锁的?” 吴景澜确认了一下关键问题,“您知道门是什么时辰上的锁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是谁锁的门?” 【门锁是管家准备的。】 金道长回答:【我想,钥匙应该也在他手上。】 今日他被人匆匆唤醒,因安眠药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让人硬搀到祠堂时,门已是敞开的状态了,待到现在细细回忆,他才惊觉,自己其实并没看到是谁开的门。 不过金道长是个玄术派选手,跟吴景澜这种逻辑型的玩家不是一个路数的。 他见多了诡谲莫测的邪术,碰到难以理解的问题,很自然地便会归咎于超自然因素,当然一点都不认为密室的成因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但既然吴景澜问了,他也就照实回答: 【方才我已然说过,管家差遣佣人把次日要用的奠仪搬进灵堂时,我去了后厨给白事点心画咒,他们折腾到何时,我并不知晓。】 他想了想,【不过,大抵是在那之后,便该把门锁上了吧。】 —————— 话问到这里,不止吴景澜,坐在电脑前看监控录像的沈莳也明白了。 他已大致拼凑出了与三小姐的死亡密室相关的时间线。 郦家正房大太太头七之日,中午,午饭后,大约十二点半左右,三小姐从自己的房间溜出去。 在经过大姐门前时,她被大姐注意到,于是大小姐命令自己的丫鬟追出去,一路追到一楼,可惜并没有追上。 之后三小姐的行踪有一段空白。 直到下午四点钟左右,她出现在了保姆秦嬷嬷面前,要求对方带她出门玩耍,但秦嬷嬷拒绝了,然后在女孩的脚腕上亲手帮她系上了自己编的红绳。 在秦嬷嬷替三小姐绑红绳的同时,管家正领着一帮佣人往祠堂里送奠仪,而金道长则去了后厨,给白事点心画符咒。 如果保姆没有给她们假证词的话,在下午四点钟这个时间点,三小姐分明还是活着的。 搬完葬仪后,管家就把祠堂的门给锁了,此时祠堂就成了一个密室。 当夜十点半左右,郦家大小姐在自己的房中自缢身亡,丫鬟发现后,整个大宅自然好一番鸡飞狗跳,道长也被请到了现场,直到凌晨将近两点才回到配房。 金道长自陈,回配房前,他还绕到祠堂处,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 当时祠堂内长明灯和蜡烛都好好地燃着,他没发现半点异状。 如果金道长的证词可靠的话,密室应该是在后半夜才出现的。 ——那么,三小姐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呢? 正在沈莳寻思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到吴景澜问金道长: “管家差人搬进灵堂的奠仪都有些什么?” 【大抵都是些下葬时要用到的祭品。】 道长回答: 【金银纸钱、香烛元宝、纸人纸马、楼阁亭台,还有封在箱子里的衣服鞋袜……原本都是预备着要在今日下葬 时,在大太太灵前烧的。】 “原本?” 吴景澜敏感地抓到了关键词,“这么说,后来这些东西都不能用了?” 【嗨,你是新来的,怕是没听说吧!】 金道长叹了一口气,【也是,那场面,说出来怕是要吓到你!】 吴景澜连忙追问详情。 金道长这才告诉他,今日众人所见密室,其惨烈程度,简直惨不忍睹。 根据金道长的描述,祠堂里到处都是鲜血,纸钱散落各处,又被血污浸透,糊结成团,各种纸扎品乱七八糟,破损的破损、毁坏的毁坏,即便角落里尚算完好的,也多多少少沾到了血迹,简直一片狼藉。 不仅如此,郦夫人的棺木也难以避免地沾到了血,好在棺材是上好的楠木,又盖了棺盖,上了棺钉,血污没有渗到内部,被移到了别处,只待日后下葬。 而众人就是在这一片狼藉的灵堂中,从污血、纸钱与纸扎品组成的垃圾堆里,翻出了三小姐那七零八落的遗骸。 【所有人都吓坏了!】 金道长当时就在现场,能将情况描述得相当清楚: 【我亲眼看着管家命人仔细搜索,才从祠堂各处将那女孩儿破碎的身躯一点点拼凑起来……】 那场面惨绝人寰,他显然也并非是毫无触动的,【到底是何方妖物,竟残忍如斯!】 吴景澜:“哪里都找不到三小姐的头颅,是吗?” 金道长点了点头,【后来,管家命人将祠堂里的东西一件不剩全清理出来了,确实没发现三小姐的脑袋。】 —————— “……原来如此。” 沈莳在电脑前喃喃低语,“这么看来,那所谓密室,其实也蛮粗糙的。” 作为一个苟到了地狱级难度的剧本杀资深玩家,沈莳对各种“密室”套路已经多少有点儿数了。 与一些侦探小说里某些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天衣无缝的密室相比,郦家祠堂显然有许多可以突破的漏洞。 果然,他听到吴景澜问金道长: “祠堂的钥匙只有管家才有吗?” 毕竟不是当事人,道长回答得很谨慎:【管家是这么说的。他发誓说他下午锁好门之后,就再也没开过锁,也没把钥匙交给其他人。】 “那么衣箱呢?” 吴景澜接着问金道长:“那些装了大太太衣物的衣箱,有没有被人动过?” 【这个……我没注意。】 金道长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了吴景澜的意思,【你怀疑有人将三小姐的身体切碎了,藏在衣箱里?】 他似乎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 【我还是觉得,这是降教的邪术……只是我还没抓到他们的尾巴而已。】 两人的思路显然不在一个维度,金道长根本不想用科学和逻辑来解释三小姐被分尸的诡异命案。 吴景澜只能换了个问法:“道长,今天早上您在祠堂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金道长眯起眼,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打量吴景澜,那眼神,仿佛在反质疑他“你倒是说说哪一点是寻常的”。沉吟许久,道长才摸了摸下巴,【若是定要说的话,或许……是祠堂里的血,也太多了些吧……】 这情报,吴景澜倒是头一次听说。 金道长仔细给他描述了详情。 当时道长看到密室里到处是血,连供桌和棺木都泼洒了血污。 一般人看到这场景,又从中找出三小姐支离破碎的残肢后,都会下意识觉得那是从女孩儿身上流出的血,并认为三小姐是在祠堂里被杀害并分尸的。 然而金道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看到祠堂里一片狼藉,下意识就觉得血量实在太多了些,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即便放光她身上的血,怕也不至于能把满地纸钱泡成一坨一坨的。 吴景澜听懂了。 确实,案发当时没有DNA检验技术,当然不可能知道祠堂里的血是什么血。 恰好郦家又在办正房大太太的头七,白事要摆流水席,诸如鸡鸭鹅猪牛羊等家禽家畜一定杀了不少,只要凶手趁夜溜进厨房,要弄到足够把灵堂弄得一塌糊涂的鲜血,应该不是难事。
第376章 9.冤鬼宅-20 看吴景澜神色凝重,金道长开口安慰他: 【降教余孽素来手段诡谲,行事凶残,但也并非无法可防,不必太过忧心。】 吴景澜闻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想的却是:可惜您没防住,这村子、大宅连同您老人家,最后都没能逃过覆灭的命运。 【不过……】 道长没看出吴景澜心中所想,仍自顾自说着话: 【有一件事,我一直疑惑不解……】 吴景澜:“是什么事?” 【今早我们从祠堂里收拾出三小姐的遗骸时,我发现她手里正捏着一枚白事点心。】 道长回答: 【照理说白事点心有避降避蛊之用,那降教余孽到底是如何接近她的?……】 “等等!” 吴景澜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要紧线索,急促地打断了道长的自语,“您说什么?三小姐的遗骸手里握着一只白事点心!?” 【……没错。】 道长点了点头,目光谨慎,【确实是一枚白事点心。】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那点心已被她捏坏了,馅料漏出来,干在了手掌里。入殓尸首时,我亲自将它从三小姐手中取出,看得真真切切,确实是我亲手画了符咒的白事点心。】 吴景澜,还有在屏幕前看视频的沈莳,在这时心有灵犀般一同蹙了蹙眉。 白事点心由金道长一只一只画上符咒,从下午四点左右一直折腾到傍晚七点。 若三小姐的手里捏着一枚白事点心,说明她起码得在七点之后,由管家开始差人分发点心时,才能拿到它。 当然,密室小说里还有一招混淆时间的经典手段——那就是凶手自己带了某个能证明时间的东西——比如附近便利店的购物小票什么的——在密室开启后趁乱丢在现场,让人误以为它早就在那儿,从而误导密室形成的正确时间。 但吴景澜再三与道长确认过,三小姐手里捏着的那只点心是破的,馅料从裂口处流出,已经干在了她的手心和手腕上——这就基本排除了有人趁乱行事,趁着早上搜寻尸块的机会,将白事点心塞进尸骸手里的可能性。 “这么说,三小姐的遇害时间应该在晚上七点之后……” 沈莳坐在电脑前,右手握住鼠标,左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就目前的证词来看,七点之后,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但同时也意味着,因人人都有作案机会,反而无法锁定特定的对象。 ——真不愧是地狱难度的副本,除了凶险之外,线索也杂乱且零碎,要拼凑出真相,实在是件极困难的事。 俗话说鬼神不可欺。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的时候,若是随便猜一个答案就给三小姐复命,估计三小姐会让你当场体验一下什么叫骗鬼的报应。 而且三小姐要的不止是“谁杀了我”的回答,更要找出她丢失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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