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莫非是中毒了?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接下来的一段路要自己步行过去。 萧怀舟甩了甩头,想着这世界上想必并没有某种毒药,只会麻痹人的神经却没有造成别的影响。 多半是因为是猛禽啄的吧。 他不再去想,而是慢慢悠悠闲庭信步似的往皇宫内走。 路上路过的知情的人都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他。 从小时候母后离开之后,萧怀舟便不喜欢进宫来。 进宫能面对的无非就是父皇的责骂和明贵妃的虚伪。 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生活了一整个童年,内心十分抵触。 有那么一瞬间,萧怀舟有些恍惚。 反复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将那位叫做谢春山的道长带回来? 他原本与归云仙府并没有任何的牵扯,也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或许谢春山确实是天姿国色,让人一眼,难以忘怀。 可是萧怀舟并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 他能在这些尔虞我诈中存活到现在,凭借的是自己的真本事。 所以光是谢春山的美色,确实不足以让他明知道有可能是有人设计,还义无反顾地将谢春山带了回来。 他觉得是那份属于谢春山眼中的单纯。 那日他从马车上下来,低头看向谢春山的那一眼。 明明谢春山已经遍体鳞伤,气若游丝。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被伤成这样,心中肯定难免怨怼,亦或者是不甘心。 再没有情绪的话,也不过是心如死灰。 可谢春山没有。 这些所有寻常人身上该出现的情绪,谢春山全都没有出现。 哪怕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可谢春山的那双眼中,依旧是清澈见底的明净,依旧是悲天悯人的那种感受。 从不去怨怼他人,也从来不会因为落魄,而失了心中坚持的东西。 就是那份清澈见底,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在这昏暗的尘世中,在这黑与白交织的人世间。 最难得,便是谢春山这一份纯净。 有一瞬间,萧怀舟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救赎。 他曾经有多么想要过最寻常的日子,有父母在侧,有兄长疼爱。 可偏偏生在帝王家,最不可能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 谢春山的眼神,是他唯一的惦念。 也是唯一的救赎。 萧怀舟缓慢行走在宫道上,距离太宸殿还有几步路的时候,站在太宸殿门口的大太监,就已经向里面萧帝通报。 一切与萧怀舟所料的分毫不差。 数十本如雪花一样的奏折纷飞而来,将他从头到脚笼罩了一番。 甚至有几个奏折砸在他的伤口上,只感觉到触感,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逆子,给我跪在殿外!” 呵。 他亲爱的父皇,连见他一面都不想呢。 萧怀舟身形僵持在那,心中有几分悲凉,又有几分释怀。 他晃了晃身子,挺直了腰板,径直跪在龙壁之前。 虽说皇宫里的雪水已经被清扫干净,可是地面依旧是湿漉漉的。 加上下了一整夜的雪,地上的青砖早已经冰凉入骨。 萧怀舟本就身子弱,这一番跪下来寒气入体,直接就咳嗽了数声。 有常常服饰在萧帝身边的太监不忍心,再加上收受太子恩惠,自然知道外面跪着的这位萧四公子是太子的同胞弟弟。 想要出言让自己的徒弟拿个垫子过来。 却不想屋内的萧帝紧紧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听见这一番叮嘱,更是火冒三丈。 “让他跪一晚上也死不了,今日谁都别想为他求情!来人,取孤的鞭子来,孤今日要亲自打死这个逆子!” 门口出声的太监立马给自己徒弟使了个眼色,机灵的小太监会意,飞快的往东宫狂奔过去。 萧怀舟身体晃了晃,咳嗽之后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虽然有些气喘,但跪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至少他现在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中了毒。 若是他那位好父皇,想要在这个时候抽他几鞭子,反倒是件好事。 毕竟他感受不到疼痛,那鞭子抽在他身上就如同给他挠痒痒一般。 萧怀舟语气平静:“父皇随意。” 不就是几鞭子吗,能换一个血菩提不亏。 萧帝既然这么说,就是要惩罚他。 而萧帝只口不提血菩提的事情,可见也是默认了他并没有被发现,将这件事囫囵吞枣的遮掩过去。 至于东夷国那边要怎么补偿,那就看后续商量了。 总之不能让大臣知道这回事。 否则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个奏折来参他。 门口属于太子的大太监一脸痛惜:“我的萧四公子啊,您就你服服软,说说好话,好歹是您的父皇,咱们的陛下也不是那种非要追根刨底的人,您服个软,大家都不必受苦。” 还有一句话,大太监没说。 那便是太子爷也不用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可他的话音才落,那边属于东宫的轿辇就已经出现在风雪之中。 萧怀柔自然是心急,但轿子落地之后,他只是走到自己的同胞弟弟身边,然后面对着太宸殿,朗声道。 “儿臣恳请父皇严惩怀舟。” 这下轮到刚才的大太监吃惊了。 太子殿下不是一向最维护自己这个四弟吗?为何会突然转了风向? 萧怀舟心中却跟明镜似的。 此时此刻,萧帝正在气头上,尤其是他做了一件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四舍五入也算是挑拨了两国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萧帝不给他严惩的话,在东夷那边说不过去。 如果在这种时候,太子萧怀柔还是过来恳请父皇放过自己,为自己多说一句话。 不说会不会影响太子在萧帝心中的地位,尤其是正在气头上的父皇,绝对会更加生气。 到时候就不是简单几鞭子就能解决问题了。 萧怀舟心下安然。 他这位大哥的选择自有用意,于是他也跟着太子的后面朗声:“儿臣知错,请父皇狠狠责罚。” 毕竟他这会儿感觉不到痛感,讨来的惩罚反倒是解了他的困境。 好一招以退为进。 帘子后面的萧帝气喘吁吁,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又知道自己殿外站着的两个儿子是合起伙来开脱。 他在气头上,直接拿了旁边太监递来的鞭子冲了出去。 这场闹哄哄的剧,自然是宫中无数人闻风而来。 其中也不乏一直和萧怀舟不对付的明贵妃还有二皇子萧长翊。 明贵妃当然要装模作样:“陛下不如算了,老四他身娇体弱的,若是再有个好歹,我们该如何向先皇后交代啊。” “先皇后,先皇后!孤若不是一直顾及着先皇后,怎么可能会纵容他修成如今这番性子!今日孤就要替先皇后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道鞭子落下,萧帝是一点都没有心慈手软。 萧怀舟穿着东夷服饰的后背一下子便皮开肉绽,浸出了殷红的血色。 又一道鞭子。 萧怀舟咬着牙挺在原地。 他虽然感觉不到痛感,可是依旧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流失。 这种滋味很奇妙。 你说不痛吧,却能感觉到身体不适。 你说疼痛吧,但那些鞭子抽在身上就真的如同挠痒痒一样。 萧怀舟敢肯定,若是没有这痛感消失,萧帝下来五鞭子他就已经冷汗淋漓倒下了。 别说像现在一样昂着头,丝毫不惧。 萧帝是越看越气,一连抽了数十道鞭子。 等抽到第二十道的时候,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停了。 因为萧帝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眼前这个不孝逆子,从小身体便受不了折腾,尤其是在先皇后故去的时候,受了如此重伤,若是再打几鞭子下去,怕是真的会要了萧怀舟的性命! 见萧帝停了手,太子就凑上前进言:“不若接下来的鞭子交给儿臣,父皇手疼,还是进去歇歇吧。” 这便算是给了萧帝台阶。 萧帝虽然心中愤怒,却也不可能真的为了东夷国亲手打死自己的孩子。 而现在殿中人多口杂,萧帝愤愤地将手中鞭子一丢,也绝口不提血菩提的事情。 眼见着帝王回殿,明贵妃也就看个乐子,轻笑着回了寝宫。 整个太宸宫门口就只剩下跪着的萧怀舟和站着的太子了。 太子压根就没有去看地上的鞭子,而是一把扶起萧怀舟:“越发皮糙肉厚的,今日能挨二十个鞭子,可值得?” 虽然身上不疼,可终究是受了伤。 萧怀舟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这句可值得,他恍惚了好久,却并未回复。 心中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 太子也不再多劝,一路喊宫人扶着一起将萧怀舟送上了马车。 “伤口可还疼?” 太子准备亲自送他回去。 萧怀舟摇了摇头。 “被故里祁养的猛禽叼了一口,虽然受了一些伤,可不知为何感觉不到痛感,也不知是不是猛禽有毒,若真的有毒,以后和东夷交往还需谨慎。” “未曾听说,东夷有此毒,再说你气血运行顺畅,不像中毒的样子。” 太子已经将手搭在萧怀舟腕间试探了两次。 他们二人痛失母后之后便互相扶持,除了彼此之外,谁都不信任。 连医术也一定要自学之后才敢放心交给太医。 萧怀柔此刻探得仔细:“你确实气血运行没有问题,可能并不是中毒。” 萧怀舟吸了一口气:“那便奇怪了,我竟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更奇怪的是连身上的血都不再往外流,似乎是一点一点愈合的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 “或许是这些年你勤加锻炼,身体好了不少。”萧怀柔也深感奇怪。 两人一时没有研究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马车慢悠悠的回到了萧王府门口。 观书立刻迎上来,搀扶着自家主子回自己的屋子里。 太子刚才已经在马车上确认了一番,萧怀舟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也便放下了心,同萧怀舟仔细叮嘱了一些事情。 “血菩提你自己抢过来了,那便自己留着,只是你要用在谢春山的身上,需得仔细斟酌,他是否值得。” 一个无欲无求的仙君。 是否值得他这位同胞弟弟拼尽全力去相救? 萧怀舟沉默下来,点了点头。 目送太子马车离去之后,萧怀舟仗着自己身体还是没有感觉到痛楚,一瘸一拐的往谢春山所在的寝宫走过去。 当然还不忘举着今天刚抢到的宝贝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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