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司仪站在正厅右前侧, 笑着主持婚礼。 “兹尔新婚, 有宴来宾, 咸集致贺, 恭祝连理。” “一拜结良缘,二拜喜联姻, 三拜结同心。” 穿着婚服的二人转身,对着外面的天地俯身。 “同拜高堂, 一拜知春恩,二拜寄恩情,三拜报春晖。” 二人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高堂俯身跪拜。 “夫妻对拜,一拜结连理,二拜永同心,三拜敬如宾。” 青年和少女之间牵着同一根红绸,双手置于腰腹间,脊背微弯。 司仪见状,高声道:“三拜之礼,礼成!” 正厅里立时响起一阵阵叫好声,鼓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祝贺新人,长长久久!” “世子都不让我们看看新娘子的面,这也太小心了!” “就是就是,早就听说世子妃仙姿佚貌,世子怎么一直藏着?” “......” 众人哄闹着将这对新人送进了后院的竹清阁,这群年轻的儿郎比秦姝意想象中的还要更热情,但也缓和了她紧张的心情,现在看起来倒比刚才松弛许多。 恒国公是当朝的重臣,世子又是裴皇后养在身边的侄子,如今五皇子被立为皇储,国公府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从前鄙夷裴景琛不过是个纨绔的臣属,现在也收敛起了那些不屑的心思,恨不得将全家上下的人都带来观摩这场声势浩大、十里红妆的婚礼。 新房里入目便是一片喜庆的红,屋里的一应物事也同样都换了全新的,乌木鎏金缠枝的楠木床上铺着大红底丹凤朝阳的锦褥,床头并排放着大红满赤娇的软枕,床边垂着纤薄的帐子。 裴景琛牵着少女坐到榻上,小心翼翼地避开被面上铺着的红枣花生一类吉祥瓜果。 众人围着这对端坐的新人,面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喜婆抓起托盘里的两把红枣莲子,向新人身上掷去,取“夫妻连心,早生贵子”的吉祥寓意。 秦姝意已经经历过一次婚礼,对这些流程也是烂熟于心,但想起这些带壳的果子砸在身上时微微的痛意,还是鬼使神差地缩了缩身子。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她又忙直起脊背。 下一秒,她身前却投下一片逼仄的阴影。 青年将她挡在身后,对着要扔瓜果的喜婆子笑道:“我娘子身子骨孱弱,还请嬷嬷掷果子时轻一些。” 喜婆子一愣,眉开眼笑,“那是自然。” 众人窃窃私语。 “从前竟不知世子是个情种。” 大家只以为裴世子没听见这些话,直到喜婆子撒完托盘里的瓜果后,青年才挪开半边身子,露出身边的少女,朗声道:“诸位说的是,裴某确实爱慕我家夫人。” 秦姝意耳边一炸,脸庞直如火烧一般,异常滚烫。 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秦姝意回过神,连忙去扯身边青年的半边衣袖。 众人看他这般坦然,原来那有些轻哧的不屑也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这人一心维护自己的新婚妻子,倒也算得上颇有男子气概,对他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 不知是谁开了头,催促道:“拉世子去喝酒啊!” “就是,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我们平日里连世子的面都难见,世子也合该跟咱们分分这大婚的喜气是不是?” 催促的笑声越来越多,裴景琛耐不住,只看着身边的少女,笑问:“你想让我走吗?” 他的笑声低沉悦耳,秦姝意脸庞烫得厉害,心绪同样久久不能平静,正巧肚子也觉得有些饿,随口道:“世子走罢。妾今晨起来,也还没吃东西。” 裴景琛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容,离她更近一些,低声道:“好。” 似乎想到什么,本来已经站起身往外走的青年又转身回到少女身边,补充道:“夫人在我面前不用称妾。” 说完如同一阵转瞬即逝的清冽山风,转身离开。 坐似火烧身。 杂乱的思绪涌进少女的脑海中。 她伸出手摸了摸滚烫的面颊,好热。 和萧承豫成亲时,也没有这样的紧张。 正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裴景琛也觉得不可思议,脑海中又浮现起在生魇中见到的情景,这幅景象比梦中的那场婚礼更加热闹盛大。 最重要的是,新郎是他。 正大光明站在秦姝意身边,同她行三拜礼、饮合卺酒的人是他。 青年眉梢微挑,一双丹凤眼里蕴着无尽的笑意,唇角勾起,接过托盘上的酒,走进人群,接受众人的恭喜与祝福。 廊下走来一个身着月白色百褶如意裙的少女,精致的飞仙髻上斜插一支简约的银丝梅花簪,腰间系着半块墨色双鱼佩,身形高挑纤细,宛如月宫仙子。 只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月白细葛布直裰的男子,虽说这一身衣着用料都是上乘,但是那气质与身旁的少女比起来宛如天上地下。 裴景琛背着身,并没看见廊下的一男一女,反而是他对面的太子愣了神,原本要祝贺新郎官的话卡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身大红色婚服的青年察觉到萧承瑾的异常,转身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两人离得极近,男子不知说了什么,那姑娘便盈盈一笑。 裴景琛看清女子的长相,又转过身子,自顾自地碰上太子的酒杯,意味深长地说:“那不是御史府的卢大小姐么?你这样瞧着人家做什么?” 萧承瑾面色愈发阴沉,“她身旁的人是谁?” 裴景琛思索片刻,“没见过,应该不是临安人士。” 话毕又疑惑地看着皱着眉的萧承瑾,一脸嫌弃地说:“你竟不知道?你不是素来很关注御史府么?怎么这会子又不知道了?如今他们二人这般亲密,啧啧。” 青年还没感慨完,就被面前的男子冷声打断,细听他的语调里还有些微不可察的愧疚。 “初入东宫,许多事都要打点安排,孤哪里还有时间盯着这些?” “啧。”裴景琛轻叹一声,打量着他,又感叹道:“好好好,太子殿下如今是大忙人。那你就只管专注东宫里的那些事,何必看见人家就挪不开眼?” 萧承瑾直视着今天的新郎官,眸光晦暗不明。 “卢姑娘今 天来国公府,想必是专门来探望你那位世子妃,我记得世子妃还独自留在竹清阁,难免冷清孤寂,有个人过去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裴景琛接过他猝然塞过来的酒杯,一头雾水,“你要做什么?” 面如冠玉的太子殿下报之一笑,端的一派温润君子模样,“自然是去看看缠着卢姑娘的是什么杂碎东西。” 裴景琛挑眉,恍若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侧身让路,端着酒杯去了不远处的客人堆里。 萧承瑾穿着杏黄底团花锦衣,头束白玉冠,站在长廊的这一头,恍若不经意地看见了那边的一男一女,带着身后的内监走了过去。 卢月凝看见他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在此处能见到太子也是很正常的事,便恭敬地行礼道:“殿下万安。” 萧承瑾面如春风,大步上前,亲手将少女扶起,温声道:“卢小姐不必多礼。” 一旁的男子见他们二人这般互动,也皱了皱眉,面上迅速闪过一丝不悦,可看见卢月凝对这人毕恭毕敬,亦知不能开罪此人,便谄笑着也行礼问安。 萧承瑾神色仄仄,只敷衍道:“起来吧。” 当朝的太子强硬而不着痕迹地将那男子往后一挤,站在卢月凝身边的便只剩了他自己,他嘴角的笑愈发真切。 不等卢月凝发觉,他又上前一步,主动开口,“听闻世子妃此时正一个人待在竹清阁,卢小姐是要去找世子妃么?” 卢月凝被他的话岔开思绪,果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悄无声息换了人的情景,也笑着答道:“回殿下,妾正要去找秦妹妹。” 萧承瑾脸上的笑更加温柔,宛如春日的柳枝微风,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他抬手唤来身后的内监,细心叮嘱道:“你们两个,送卢小姐去竹清阁,等卢小姐和世子妃碰了面,再回来。” 卢月凝心中又惊又喜,但还是下意识地拒绝,“妾找府上的侍女即可,不便劳烦殿下。” 萧承瑾的目光温柔似水,一双凤眼里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情意,直直地望着眼前端庄婉约的姑娘,语调里隐隐夹杂着几分委屈。 “卢小姐是怀疑孤么?” “没有。”卢月凝连忙否定,只好对着萧承瑾一福身,有些局促地说:“如此,便有劳殿下和两位内官了。” 眼看着少女高挑纤细的身影愈走愈远,消失在拱墙后,萧承瑾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只是那副样子却让人不寒而栗。 分明脸上还带着笑,也还是凤眼高鼻的俊秀模样,可是青年的笑意根本不达眼底,浮于表面,带着几分阴沉的戾气。 他看着早退到一边、行迹瑟缩的男子,恍若不在意地开口。 “说说吧,姓甚名谁,以及,你和卢姑娘的关系。” 那男子被他这骤变的气势一骇,心里直打鼓,两股战战,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惊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说出的话也是稀碎,结结巴巴,“小人,小人姓周名滔,老家是徐州,徐州周家的,小人和凝妹妹是......” “哦,徐州的周家啊。”居高临下看着周滔的太子发出一声长叹。 周滔壮着胆子抬头,正对上青年倨傲锐利的视线。 他心中慌乱不堪,如今这位太子脸上连那抹笑也没了,当下只能讷讷地磕头,大气都不敢出,亦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这位贵人的逆鳞。 然后他听到太子那堪称悦耳的温柔嗓音落在他的头顶,宛如催命符。 萧承瑾笑道:“谁允你直呼她的名讳?” —— 竹清阁里张灯结彩,一派祥和,院中只留了几个侍女,正三三两两地坐在廊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日这样热闹的排场。 世子是这国公府的少主人,世人都嫌他们世子不务正业、纨绔风流,如今见了今天这样的阵仗,她们亲耳听到好多人家都在暗暗惋惜没有同国公府结亲呢。 何况,世子妃远远瞧着就是良善可亲的主母,方才她们去小厨房拿垫补的果脯汤羹,送到房里时,世子妃笑得漂亮极了,还对她们道谢。 同世子一样,都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 这样般配的人,合该是一对。
113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