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拽了拽衣角。 裴景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边,一双含笑的丹凤眼望着她,微低了身子,离她更近,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为何,但秦姝意对他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信任感,现在也是这样,未加思索便乖乖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少女颜若桃李,身上还带着一股幽幽的兰花香。 离得太近了,裴景琛想,不然那股香味为何总是沁在他的鼻端? 然而下一秒他又鬼使神差地笑起来,离得近很好,他很喜欢离她近一点。 秦姝意的注意力全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身上,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此刻和裴景琛之间肩并肩的亲密距离,只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两人。 萧承瑾拦住卢月凝,温声说:“怎么不行呢?” 卢月凝面色涨红,“这,这传出去恐有损殿下清名。” 萧承瑾道:“置喙当朝太子,杖八十。” 卢月凝一怔,又彷佛突然想起什么,语调轻柔,“妾是和家中表兄一起来的,理应和表兄一起回府,自然不便叨扰殿下。” 萧承瑾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切,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讥讽。 “若是为此,卢姑娘更不必担心。孤已与那位周氏表兄商量好,给他在东宫安排一个清闲的差事。东宫初建,人少且安静,实在是备考的最佳之选。” “啊?”卢月凝心头泛起一丝疑惑,但对面的太子殿下实在是太过镇定,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生不出窥视怀疑的心思。 她沉思片刻,还是点了头,“谢谢殿下。” 萧承瑾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便朝都穿着大红婚服的新人拱手拜别。 “那孤就先走了,祝表弟和表弟妹琴瑟和鸣。” 二人走后,屋里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秦姝意扭头,却猝不及防地撞上青年坚硬而微热的胸膛,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鼻尖,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回了桌边。 裴景琛见状撩起衣袍,在她对面坐下,斟了杯茶,轻啜一口道:“夫人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秦姝意蹙眉,还在想着方才萧承瑾说过的事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有一丝庆幸,却也有一丝疑惑。 若说只是浅薄的情意,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只怕是早就对卢姐姐心有所属。 可是她隐约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却生不起任何的嫌恶之心。只因她比谁都清楚,那个远方表兄周滔就是个人面兽心的腌臜货,不堪托付。 方才她还忧虑该如何将这件事处理好,现在好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局被太子强硬地打断,偏偏让人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也算是好事。 想通这一切后,秦姝意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些,但还是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可有属意的太子妃人选了吗?” 裴景琛探究地看着她,“夫人竟看不出来么?” 闻言,秦姝意更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测,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可是卢姐姐并不想入宫,更不想做太子妃,卢御史也不会同意。” 裴景琛看她说得笃定,不在意地一笑,“无论是人抑或是事,都是要在对比中看价值,而这位才来京不久的周滔,就是我那位表哥的对照。” 少女轻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良久才如释重负,“诚如世子所说,许是一件好事吧,嫁给太子殿下总比嫁予匹夫琢磨半生的好。” 裴景琛见她处理起别人的事情比自家的还要上心些,看别人的姻缘通透的很,可唯独看不透他对她的情意。 虽则对的是自家表哥和她的好友,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子醋意。 “那你呢?嫁给我也是勉强吗?” 他问的干脆,秦姝意却并没有立马回答。 少女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紫檀原木桌上的细条纹,才缓缓道:“自然不是勉强,能嫁给世子,是我的幸,亦是我的福。” 青年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她说得果决而又坚定,却完全没有他想看到的绵绵情意。 那样子根本不像是看夫君,而像是军中的士兵看主将,是下对上的忠心,而不是夫妻之间的爱。 裴景琛虽然有些失望,但这情形也在他预料之中,他素知她如今小心谨慎,自然难以动情。 不过没关系,左右现在二人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日久天长,总有一日,夫人会明白他的心意,也会坦然地接受他。 他心中虽然闪过一丝熟悉的心悸,但并没有注意,心绪渐渐平静,也没有再说话。 见他无言,秦姝意又换上一副十分郑重的表情,认真地说:“我有话想跟世子说。” 她每次摆出这样的表情,总要说些让裴景琛开心不起来的事情。但他对她总狠不下心,少女轻飘飘一个眼神,他就会溃不成军。 现在也是这样,青年百般纠结之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秦姝意神色略有松弛,“在鹊桥仙时,我已经同世子有过保证,绝不会因为有着世子妃的身份就自欺欺人。当下也只是借一桩婚来避开穆王的阴谋,不敢有半分逾矩。” 她吸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已经想了一天的话,“我知道世子对我无甚情意。关起门来世子也无需同我虚与委蛇,当着外面那群人,世子能对我这般好,我已经很满足了。” 裴景琛听她说完,心里憋着一股子暗火,但见今天娶的娘子双眸盈盈,纤细的手指还有些微颤,想质问的话卡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只轻叹一声,“你怎知我对你......罢了,日后你会明白的。” 青年竭力安慰着自己,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岔开话题。 “我们是夫妻,待你好是最基本的。况且我本来就很欣赏夫人,我知你对我有百般猜忌,但只要夫人想知道的,我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秦姝意面上有些赭然,她对他自然是有许多疑虑。 譬如一开始为何轻易答应和她结盟?为什么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又为什么肯为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开罪萧承豫? 明明这些麻烦事,以他的身份地位,都可以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可他却还是选择躬身入局,屡次相助,秦姝意需要一个理由。 但现在还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她只能轻声道:“谢世子理解。” 少女的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喜婆子高昂的声音,语调里是根本掩不住的激动,“禀世子、世子妃,现在已经亥时半了,还请二位安歇。” 两人还面对面站着,乍一听到喜婆子的话,俱是有些不自然,秦姝意神情沉静从容,白皙的面庞上却隐隐透出一抹薄粉。 裴景琛的耳朵尖瞬间涨红,远远看去好像悬了两颗血珠子,二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又默契地移开目光。
第57章 秦姝意站在床边, 愈发觉得面上发烫,心中也是升起几分莫名的紧张,无措地绞着红色嫁衣的衣角。 洞房花烛夜, 可今夜却注定无法花烛。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将这件事不露痕迹地掀过去,裴景琛已经捕捉到了她的局促, 先开口, 嗓音清冽,夹杂着一丝慌乱。 青年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发带, 强装镇定道:“我明白,现在这些事对你来说还太早,也太突然。天长日久, 不急于这一时,一切的前提都是你愿意。” 秦姝意听完心中一动,而后抬起一双盈盈的桃花眼, 怔怔地看着他动作。 他刚说完, 就熟练地去内间的八仙立柜中抱了一床大红色绸面锦被, 铺在了外间的细木贵妃榻上。 软榻与内间的大床之间还隔了三扇海蓝纹屏风,裴景琛将那扇绣着梅兰竹菊的屏风拉开, 挡在两张床之间。 秦姝意往这边走了两步, 正对上站在屏风后的红衣青年。 “今夜, ”二人视线相撞, 裴景琛在她眼中看到了茫然, 笑着解释道:“我睡这儿。” 两人身上都穿着婚服, 此刻却一个比一个清醒,婚房里也没有那些旖旎的缱绻气氛。 少女的嘴唇嗫嚅着, 却久久说不出话,只问了一句, “世子?” 裴景琛面色轻松,笑道:“我自愿的。” “可是这只是一张窄榻,你……还是让我睡在这儿吧。”秦姝意一脸郑重,眸中还带着几分为他考虑的真情实意。 这贵妃榻虽说也是上品,但毕竟同屋里的罗汉床不一样,只能供人小憩。 裴景琛人高腿长,蜷缩在这样的窄榻上睡一宿,第二天起来肯定会腰酸背疼,倒不如让她睡在这儿,也能免去她心中的愧疚。 可裴景琛却好似定了主意,不容动摇,看到秦姝意眼中终于有了几分牵念,他心中亦是一喜。 此时莫说只是睡在外间的软榻上,就算这姑娘将他赶出去,在房顶上冻一夜,他也只会暗喜。 秦姝意还站在屏风旁,却看见眼前的男子旁若无人地脱去了外袍,只剩下内里穿的白色茧绸中衣。 明亮的烛火照在他的身上,隐隐露出白皙的锁骨和中衣下劲瘦的腰。 她的脑海中莫名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词,“香艳”。 奇怪的想法刚冒出来,少女却似被刺了一下,整张脸蓦然涨红,忙侧过身,暗暗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美色误人,一定是美色误人。 裴景琛自顾自脱了衣服,一抬头却不见新娘子,只好把婚服搭在了一旁的衣架上,对着内间的人缓缓开口。 “我明白你的所思所想,可我也希望,你不只是表面上的世子妃。在我面前,你尽可以无拘无束,我说过的所有诺言,全都作数。” 秦姝意抬眸,隔着一张屏风,只能隐约看见青年颀长挺拔的身影和幽幽晃荡的烛火。 “你是世子妃,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娘子。我名声狼藉,除了沾着皇亲国戚的名头,身无长物。夫人愿意嫁,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在这些小事上,就听我的,好吗?” 他收敛了往日的不正经,一番话进退得宜,又不矫揉造作,丝毫没有让她感到不适。 秦姝意脑袋中乱乱的,一时之间也有些微愣,原来世子并没有把她和秦府当成麻烦,反而内外都给足了相应的尊重与理解。 世子这般以诚相待,若她再怀揣着这些进退两难的纠结想法,那不就成了画地为囚了吗?
113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