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意不由自主地了晃身子,一口甜腥的鲜血喷出,整个人瞬间歪倒在地上。 耳边只余父兄惊呼的声音。 —— 三月一到,便算是正式开春了。 临安城入了春,也显出些格外不同的美好景致,城外是杨柳依依,春风和煦;城内是面带喜色、热闹叫卖着的百姓。 茶水铺子里,正坐着几个喝茶闲话的中年人。 “诸位有所不知,今年的春猎可怪事频频呢!”一个长脸的男子一脸探究地说着。 他左手边的人一听这话,不禁来了兴趣,忙问道:“兄长此话何意?” 长脸男子却并不着急回答,故作高深地抿了一口茶,方压低了声音开口。 “这也是我听那在猎场当兵的邻居说的,我同诸位兄弟说了,你们可莫要外传!” “那是自然!兄长可别卖关子了!弟兄们的心里跟猫挠似的。”男子右边的人肤色黝黑,双目瞪大,摁耐不住地催促。 男子向前伸了伸脑袋,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那上林苑里先是来了一波想要弑君的刺客,可最后却是皇后娘娘差点没命,连带着恒国公府上的世子都被人骗去林中围杀,现在还昏着呢!” 众人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说:“这,这!天子脚下,何人敢如此放肆?” 男子皱了皱眉,示意身边的人小点声,解释道:“要不说是怪事呢!别说那群杀手了,在场的连只苍蝇都没逮住,我还听说礼部尚书秦大人的女儿,也昏了。” 但他的话音又顿了顿,明显不想谈这秦家小姐为何也昏迷的事情,回头打量了一圈四周正在喝茶的人,似乎无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小心翼翼地补充。 “若非如此,陛下好端端地怎么突然立储,还定了中宫的那位?想必是皇后娘娘和裴世子救驾有功,又差点命丧上林苑,陛下这是安恒国公的心呢!” 众人听完他的话,豁然开朗,连连点头。 日上三竿,茶水铺子的人也越来越多,桌上闲话的几个人看了看时辰,也都纷纷告辞。 这时,离这群人不远的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抬起了头,往方才那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的剑,在桌上留下一串铜钱。 这人年纪不大,一身玄衣,瞧不见斗笠下的脸,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颀长身形,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明显,出了铺子后沿着这条街径直向东而行。 茶铺里的小厮见桌上的钱明显超出了一盏茶的价钱,连忙追了出去。可是不过顷刻之间,便再也看不见那青年人的身影。 小厮疑惑地挠了挠头,只好将那串铜钱交给老板,脸上又挂一抹笑,自去铺子里继续招呼客人。 —— 临安是大周国都,若要论起哪条街最繁华? 自是横贯京城南北的朱雀大街。 街上店铺林立,商贾络绎不绝,各色各样的小吃、冷饮,更有甚者还有说书的、唱戏的、耍杂技的,十分热闹。 可若是要论起哪条街最有底蕴?想必所有临安人都要悄悄指一指,京城东北角繁石巷里,那座占了一条街的恒国公府。 方才从茶铺里出来,头戴斗笠的青年来到繁石巷,看着眼前那块烫金牌匾,上书“恒国公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更紧。 两个守门的小厮还以为这人只是慕名前来观摩,稍过片刻就会自行离开,却没想到他竟提着剑径直往府里走。 两小厮对视一眼,抽出腰间的刀,银光铮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国公府!” 青年闻言,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怎么?这就不认得我了?” 两个小厮端详片刻,又将面前的人打量一圈,怎么也藏不住眼里的震惊,连忙将刀收入鞘中,激动地开了府门。 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激动地说:“成兄!成均大哥!” 成均无奈地笑了笑,勾上了两人的肩膀,沉声道:“诶!” 小厮彷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时不时地瞥他一眼,郁闷道:“去年世子回来,府里人还问怎么成大哥没跟着回来,许久不见,兄弟们都认不出来了!” 成均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只匆匆解释道:“军中事务繁忙,我那时便主动请缨,留在了军中替将军分忧。” “原是如此,应当的、应当的。”两个小厮感叹道。 倏尔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忙提醒道:“大哥刚回京,还不晓得咱们殿下的事,大哥快去看看吧!” 成均眸中一沉,又恢复了那样冷峻的神情,松开与小厮勾肩搭背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了,二位兄弟先回去吧,莫要让那些阿猫阿狗进府,扰了世子清净。” 说罢安慰性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径直向正前方走去。 恒国公府仿江陵民宅特色,裴景琛的居所也不例外。他素喜生机灿烂的漂亮院子,要求却极繁杂,漂亮却不能俗艳,需得雅致些才行。 院中四季都要生长着花草树木,除此之外,他还专门在院中辟出一方池塘,内栽荷花,还养着许多鱼儿。无论什么时候来,总是让人看了心中宁静,正如世外桃源一般。 这位世子殿下,从来都是这样。 外面总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胸无大志偏又喜寻欢作乐,庸俗至极,谁又知道裴景琛实则有着这样的巧思和慧眼。 竹清阁院外同样收着两个带刀的侍卫,但成均现在已然摘下了之前蒙面的斗笠,二人见了他,先是一 怔,而后恭敬行了一礼。 成均亦未多言,上前问道:“世子情况如何?” 其中一个转头看了眼寂静的院子,回头看向面前的人,摇了摇头。 另一个出声道:“叶老这半个月天天往咱们府上跑,可世子还是没有起色,人的脉搏呼吸都正常,可偏偏跟入了靥似的,怎么也醒不过来。” 成均剑眉拧起,亦是十分担心,又问道:“叶老今日可来过?” “老人家昨日走之前说过了,因着要回去翻翻药方,今日要晚些到,让我们只安心守着。”两个侍卫异口同声地回答。 成均点点头,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正当春风明媚的三月,竹清阁更是一片生机勃勃,先前栽下的草木已经开始冒芽,池塘里的几尾鱼自由自在地游着,一片岁月静好。 成均看着榻上安静躺着的青年,再看向窗外的靡靡春景时,心中也只觉得坠着块大石头,久久不能平静。 榻上的青年仅着一袭白色中衣,往日里那昳丽的面容也因现在还昏着,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脆弱,薄唇苍白,整个人彷佛失去了神采。 不知他梦到了什么,十分不耐地挣扎了一下,动作虽轻微,但成均是习武之人,自然看见了他的反应。 一脸担忧的成均连忙走到榻边,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世子,您怎么了?” 裴景琛有些干裂的唇瓣一张一合,连带说出的话也是细碎的,断断续续。 成均只得更加专心致志地去听,可听完他说的话后,心里却浮上浓重的疑惑与震惊。 他听见昏昏沉沉的青年反复叫着一个名字:“秦姝意。”
第42章 成均听世子反反复复只叫着那一个名字, 摁耐不住心中的着急,开口问道:“殿下,她怎么了?” 裴景琛的梦境显然并不安稳, 似乎隐约听见了耳边人的呼唤,断断续续地说:“别嫁!别......我带你走......” 说完这几句, 似乎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青年的眉头还皱着,又陷入沉睡之中。 成均看他不再挣扎, 又昏过去,心中才算稍稍安定,但一想到世子刚才说的话, 他只觉得心中正如一团乱麻。 既说别嫁,自然是个姑娘。 但他清楚的很,自家少主只是看上去风流纨绔, 实际上十分洁身自好, 若不是为了藏拙, 定离那烟花场所八丈远。 可是好端端地,怎么偏偏在梦里劝起姑娘来了?那般担忧的姿态, 绝不是伪装。 成均叹了一口气, 看了眼榻上的青年, 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是该窃喜还是该惋惜。 喜的是回京半年, 自家世子这棵万年的老铁树可算是开花了, 竟主动挂念起一个姑娘。 忧的是世子在临安的名声, 实在是算不上好,也不知这姑娘的高堂是否愿意将姑娘嫁入恒国公府。 再次, 也是当下的大事,世子他尚且不知何时能醒过来。 —— 此时, 城东积樵街的尚书府亦是一阵忙乱。 自上次春猎一行后,秦姝意的院中就没断过人,往日里闺阁中总带着股女儿家的清淡香气,现如今只剩下满屋子的药味。 春桃和秋棠两个丫头日夜不休守在葳蕤轩,半个月过去,二人俱是瘦了一圈。 可是榻上的少女下颌尖尖,面色苍白,看上去竟比她们更要憔悴些。 上次也算是借着裴世子的光,叶老大夫主动登门给秦姝意处理伤口。可这次听说世子也昏了过去,秦渊心里没底,亦是硬着头皮去了济世堂。 岂料叶老听说此事,二话不说便带着药箱来了尚书府,给秦姝意切脉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同秦渊道:“此疾来势汹汹,同世子的病症一样,老朽需得翻阅孤本医书,再寻他法。” 这就是说他亦无法了。 老者鬓发斑白,双眼里遍布红血丝,往日如谪仙般的风流意态早已消逝殆尽,看上去竟比上次来尚书府时要苍老十岁。 秦渊看着陷入昏迷的妹妹,恨不得晕了的那个人是自己。听完叶老的话,自知这事需看造化,只好将叶老客客气气地送回济世堂。 秦姝意这几日人虽昏着,却总是噩梦频频,哪怕现在并不是暑热时节,她身上也总是出层虚汗。 秋棠刚接了盆温水,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额头和胳膊上的冷汗,做完这些又仔细地替昏迷中的少女掖好被角,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正在桌边小憩的春桃。 “现下小姐难得睡熟,你我便莫要在此处守着了,待会同厨房熬了药,再换盆水,我们一并过来。” 春桃迷迷糊糊的,眼下一圈明显的乌青,听她提议,看了眼熟睡的小姐,这才默默点了点头。 二人端了水盆和汗巾,又将午时剩下的药汁放在盘中带走,这才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中的门。 微风习习,乌木的架子床上用鎏金篆刻的云纹愈发显得活灵活现,入了春,屋里的窗纱也都换上了更轻薄的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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