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靖习武,见到秦姝意的身法时也有些震惊,显然这姑娘底子很不错,出刀凌厉,下手狠绝,心性之坚定非常人能及。 更让顾长靖震惊的是,秦姑娘和世子的配合十分默契,但是几个动作便能将对方心里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得是何等的熟悉啊! 难怪世子要来救秦姑娘,若是这世上也有个姑娘能看透他的每一招,愿意与他日日习武,他自然也很不希望那姑娘出事。 秦姝意看着前面脚步时快时慢的顾长靖,心中也不由得猜测起来。 分明是和萧承豫同一阵营的武状元,这次怎么会好端端地赶来救下她和裴景琛? 若说巧合,未免也太巧了?难不成还是萧承豫留的后手不成? 这人,到底是不是萧承豫的后招? 这样想着,秦姝意加快脚步,离顾长靖更近了点儿,果断开口问道:“顾状元此次赶来真是救妾和殿下于水火之中,还未来得及感谢顾状元呢!” 顾长靖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秦姑娘客气了!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这也是顾某应当做的。” 跟这武将套话果然比起旁人要容易许多。 但秦姝意的心还是凝重起来,恍若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顾大哥是受谁之托?想来妾回去也要备份礼送去以表心意。” 顾长靖笑了一声:“如此说来,秦姑娘可省下一份大礼呢!顾某正是受了令兄秦公子相求,这才顺利赶过来的。” “兄长?”秦姝意一头雾水,这怎么跟哥哥又扯上关系了? 顾长靖见她面露疑惑,便道:“令兄先找的宋都尉,至于这其中具体的事,顾某也不太清楚,想来还得姑娘回去后自己去问问秦公子了。” 秦姝意收起心中的不解,点了点头。 若是受兄长所托的话,这顾长靖看起来确实是同萧承豫没有关系,看着面前不设心防的憨厚青年,秦姝意秉着万无一失的谨慎态度,还是开口询问。 “顾大哥是今科武榜之首,年少有为,凭实力摘得桂冠,想来刚到临安也受到了许多世家贵族的热情相邀吧。” 顾长靖闻言,面上却露出几分羞愧,咬牙道:“秦姑娘这话说得顾某十分羞惭啊!临安富庶,顾某只是一个穷乡僻壤里的苦庄稼汉出身,哪会有人真心相待?不过是灌迷魂汤罢了。” 秦姝意疑惑地反问。 “怎么会呢?莫说郑太傅、姜太尉这些素来喜欢豢养门生的贤人雅士,如今的穆王殿下就是一个极喜欢招揽人才的皇子,他竟没有给顾大哥送张帖子么?” 顾长靖皱着眉,想了一会方道:“那姜太尉确实曾邀我赴宴,谁知当街碰上一个富家公子强抢民女,我看不过便出手相助,后来才知那竟是姜太尉的独子。” “我这便算同太尉府结下了梁子。”说着他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补充道:“穆王殿下倒是也送过一次,但顾某想起他是姜太尉的女婿,递拜帖想来不算什么好事,便拒了。” 说完他又有些紧张地看了眼秦姝意,试探着说:“但我还是不屑同姜衙内那样的人为伍,顾某平生最痛恨他们这些仗势欺人者!” “可是这几日顾某也听说了许多关于穆王殿下的事,听说殿下确实是礼贤下士、品行高尚。” 看顾长靖的情况,这一世倒确实没有同萧承豫产生联系,只是听他犹豫地问出这几句话,也是在试探旁人对穆王的看法。 啧,到底是进了官场,心思也活泛了。 只是,他偏偏问的是秦姝意,那个普天之下与萧承豫有着灭门之仇的姑娘。 秦姝意心底里暗暗冷笑,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那人始终披着一层伪善的外皮。 这一世哪怕因着岳丈家中腌臜事而没有顺利搭上顾长靖,却也能引得这位武状元对他赞叹有加。 只是,前世借着西郊大营起兵成功的萧承豫,今生怕是不会再有那么好的福气了。 秦姝意佯装无意道:“穆王素来是喜欢招揽人才的,我家兄长也被他数次相邀,只是兄长志在入仕,倒没有做僚属的心思......” “僚属?”顾长靖没等她说完,兀自打断问:“穆王殿下如此礼贤下士、尊崇有加,竟是为了引荐做自己的僚属?” 秦姝意面上还装着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语调愧疚:“顾大哥勿怪,妾方才都是混说罢了,顾兄莫要放在心上,想来三殿下是个诚心的好人,总见不得人才被埋没,这才求贤若渴。” 顾长靖却只是冷哼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在下还要感谢秦姑娘,若非姑娘今日一语道破,只怕顾某日后难免要卷入一场风波。” 少女低眉敛目,并未接话。 此次世子安然无恙,收盐权便永远不会落到萧承豫和桓王的手中;她又碰巧在萧承豫之前结识了未来西郊大营的主将顾长靖。 钱财与兵马,萧承豫若是缺了这两样东西,不知他的夺嫡之路还能不能走的如上一世那般顺利? —— 此时,密林的另一边。 裴景琛气喘吁吁地走着,脚步虚浮,右肩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他靠在树边,撕下一截衣角,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意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明知已然看不见那姑娘的身影,他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 心脏处又开始隐隐作痛,青年的脊背上已经冷汗涔涔,上一次这般痛苦都过去许多年了,他后仰着脖子,整个人也渐渐卸力,试图缓解心绞痛。 让叶伯知道他又犯病,只怕会气得一把白胡子都翘起来,裴景琛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勾出一抹无奈的笑。 万幸,秦姝意没事。 他缓了还没半刻,又强撑着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林间稀稀落落的阳光,继续赶路。 无论今日设局逼他死的是穆王还是桓王,他们都是多疑的性子,想必不久便要派人来林中搜查,而他必须得赶在所有人之前回到上林苑。 不知这些人发现自己棋差一招时,是否会惊疑不定、坐立难安呢? 乘风虽留在了林外,但裴景琛倒也不曾担心,他虽初回京,但幼时便跟随父亲在此地围猎,前几日又在萧承瑾那里拿了一张地形图,早早摸透了这边的小路。 过了一刻钟,裴景琛已穿过猎场的小路,径直奔着一顶不甚起眼的帐篷走去。 五皇子正坐在帐中的椅子上,整个人如同被生生折断的竹枝,失神落魄,不复往日风姿,听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惫懒地抬了抬眼皮。 下一瞬他却似乎反应过来,看着面前比自己情况还要狼狈许多的裴景琛,骤然回神,忙问道:“裴二?你这是怎么了?” 裴景琛却大步走上前,伸手便要打他一巴掌,掌风带着强烈的怒意,却在离五皇子半寸远的地方生生止住。 他的手掌紧攥成拳,恨铁不成钢地垂了下去。 “萧承瑾,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可为什么受伤的会是姑母!”青年追问的语调十分急迫,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答案。 五皇子面如死灰,勉强地扯出一抹苦笑,淡淡道:“我不知,我真的不知......原本那挡剑的人应当是我的,应该是我,裴二,你知晓的......” 裴景琛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是啊,是我的错。” 他看了五皇子一眼,语调里也夹杂着重重的悔恨,叹了一口气。 “倘若当初我拦下你,便不会有今日的祸事。我们从前总鄙夷阴谋诡计的趋炎附势之辈,现在竟也沦落到与这群人为伍。” “表哥,我们错了,却不是错在使计,而是违背了心中的道。” 青年的语调低沉,落地有声,落在五皇子耳里,正如平地惊雷。 他怔怔地抬头,又说道:“是,但你且放心,这样的祸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裴景琛只是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姑母现在还没醒,你怎么没去姑母身边陪着?” 五皇子的头垂得更低,“我无颜再见母后,此番若是母后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还没等他说完,裴景琛便毫不犹豫地出口打断:“若挡刀的是你,你会死吗?” 五皇子听他冷静发问,有些不明所以,还是答道:“那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暗卫,手里自然也把控着力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神骤然发亮,心中一喜,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是啊,既然不会对他下死手,又有何理由去杀母后呢?这本就是虚晃的一招,他真是吓糊涂了,连带着脑子都生了锈! 这样想通后,五皇子伸出双手,激动地拍上了裴景琛的肩膀,只听得“嘶”的一声,对面的青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的右肩上绑着一块颜色明显要比其它地方更暗沉些的布条,五皇子又后知后觉地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鲜血腥气,面色凝重,上手便要去撕开那布条。 裴景琛暗暗调整着呼吸,毫不犹豫地拍掉他的手,催促道:“你既然看见了,还不赶快找个太医来包扎一下,若是再晚些,怕是这条胳膊就废了。” 五皇子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又问道:“那你总要同我说清楚,你这是从哪弄的一身伤?谁又能叫你吃那么大的亏?” 裴景琛目光无奈,解释地精炼:“此事说来话长,殿下总得让我保住这条命,才好细细地把这些事讲清楚。” “现在这个情况,我去哪给你找太医来?”五皇子心头对裴皇后的担忧打消,心里渐渐平静,又恢复了平日里稳重的模样。 裴景琛看了一眼自己的肩上的伤口,又打量了一圈有些憔悴的萧承瑾,笃定道:“这还不简单?殿下就保持这个样子去姑母帐中转一圈,自然会有眼尖的太医瞧出不妙,届时你再将人带到这里。” 萧承瑾愣了一瞬,这是又想拿他做挡箭牌? 这算个什么主意! 五皇子反驳的话就堵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尤其是裴景琛时不时还要瞥他一眼,接着倒吸几口凉气,好似这一身伤都是他下的手。 然而下一刻,这个形容憔悴疲累的青年还是转身走出了帐篷,刚出去便重重地咳嗽起来。 —— 桓王的帐子被宫人设在了上林苑的西侧,此刻桓王本人正感叹着自己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同坐在主位的老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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