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岔开话题道:“那妾先去把刀拿回来。” 往日里桀骜难驯的裴世子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竭力压下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点头道:“我也要去拿折扇和剑。”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 秦姝意走到那已经断了气的死士身边,抽出了自己的短刀,又伸手帮他合上了双眼。 就在她起身时,一把刀忽然抵住她的脖子,迅速挟持住她。 秦姝意脊背僵直,转头去看,一身黑衣蒙着面,同方才的死士是一伙的。 那死士的刀就抵在她的颈侧,微一用力便能擦出一道血痕。 他看了一眼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声音冷硬,说出的话却在秦姝意意料之外。 “谢谢。”男人的语调里还夹着一份悲怆,复又恢复了那样平淡的声调,威胁道:“秦大小姐,你是个好人,但遵从上令亦是我等职责。” 说完,他又挟持着秦姝意向前走去,动作十分缓慢,边走边喊道:“世子。” 裴景琛才将那把折扇捡起来挂在腰间,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扭头看去便是这一幕。 俊朗面容上刚才还挂着的一抹浅淡笑容瞬间消失,他面色冷凝,冷笑一声:“又是哪里钻出来的狗杂碎!” 死士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宛如一尊没有思想的石雕,只是机械地维持着手中的动作,喊道:“把剑扔了!” 裴景琛将那把剑又握紧了几分。 死士见他充耳不闻,反而提剑慢悠悠地走过来,剑尖划地而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刀尖抵在秦姝意的脖子上。 她却依旧面色从容,方才的脊背僵直方才只是瞬间的错觉,少女轻声道:“你觉得自己能在裴世子手下过几招?” 身后人握刀的手已经开始冒汗。 秦姝意又轻声补充:“听说世子十三岁时便随恒国公上阵杀敌,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神。” 这话自然真假参半,但她说的笃定,一时间倒也能唬住身边的死士。 “裴世子!您可要想好,若是再往前一步,我便立刻杀了秦家小姐!”他一边说着,手中的刀也横在了少女最脆弱的血管处。 唯恐青年再上前,他手上果真用了几分力气,在秦姝意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而裴景琛见到他的动作,也停下了脚步,只是手上的剑依旧未曾松懈,眸光愈发锐利。 他不仅皮相瞩目,骨相也极佳,五官的每一处都像是被人打磨了上万次,这才精心刻画出来。 笑时凤眼里蕴着暖意,整个人也如春日和风,当得上意气风发,往日他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笑盈盈的纨绔样子,故而人也显得随和可亲。 可是现在却骤然露出冷意,如秦姝意所言,那是一种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意,像一把收鞘已久的刀,将将露出棱角。 只怕他现在是怒火难消。 看着青年冷峻的面容,秦姝意倒是能理解这人的怒气从何而来,若是她被人这样威胁,想必也如胸膛中憋了一股恶气,久而不能发。 更别提,被拿来作人质的还是自己的盟友。 自上元节后,秦姝意很少想到与裴景琛的关系,抑或是她在刻意回避,当时的想法现在也未曾变过,盟友就是盟友,哪能掺杂上别的。 何况,万一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呢? 秦姝意不想自作多情。 少女彷佛毫不在意自己脖颈上的刀,声音清亮,冲着不远处的青年开口,“世子,不要犯糊涂!” 闻言死士拿刀的手更紧,见裴景琛停在原地,威胁的语调更高:“扔剑!” 似乎担心裴世子不按照自己的要求做,横在秦姝意脖颈间的刀又要往里刺去。 “铿锵”一声。 剑落了地。 死士见状,这才稍稍安定一些,却不敢有片刻放松,喊道:“都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身后的密林里才便出八九个亦是同样装扮的死士。 挟持着秦姝意的死士首领冷声安排:“给裴世子留口气。” 死士们听到这吩咐,蜂拥上前。 裴景琛手无寸铁,孤身一人被围击,这波死士的身法显然更高,他应对的略显吃力。 倏然一个死士觑准了空子,横刀劈下,正中他之前右肩那道被白虎袭击的伤口,青年痛的倒吸一口气,眼底郁气更重。 忍着肩上的剧痛,他转身夺过身后死士的刀,长腿一扫,踢倒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死士,又是一转,迅速杀了方才偷袭的死士。 见他身上戾气愈来愈浓,死士首领心中也有些惴惴,冷声呵斥:“一起上!” 虽然手上有了兵器,但早先被袭击的伤口传来的痛意也越来越明显,裴景琛的整个右肩酸麻无力,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照这样不要命的打下去,他只怕要自断右臂。 秦姝意见他右肩伤口鲜血淋漓,心中更是一骇,只觉得心里抑制不住的酸涩,拼命地摁耐着想要流泪的冲动,她挣扎着喊了出来。 “殿下!你不要命了吗!为了妾,这根本不值!” 裴景琛眼前已经有些发散,连带着手中的刀也几乎握不稳,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只是摇了摇头,又扯出一抹十分勉强的笑。 良久,青年复又轻狂地冲身边围着的死士说道:“来啊,杀我!”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那群死士却反而心存忌惮,不敢上前,动作也迟缓了下来,只是拿着武器警觉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世子。 死士首领见状,拔高了音量,催促道:“此时不杀,更待何时!主上的任务完不成,回去了也躲不过以死谢罪!” 听到他催促的话,众人似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又朝着裴景琛杀了过去。 秦姝意见他撑着一口气还要继续打,整颗心都沉寂下去。 裴景琛他,何必如此? 身后的死士似乎志在必得,既然主要的目标即将落网,手上挟持的刀也松了几分,双眼紧紧地盯着不远处还在强撑的青年。 秦姝意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右手缓缓上移,伸到袖中,摸到了那把冰凉的短刀。 眼见死士的攻势愈发凶猛,裴景琛的动作却十分勉强,只是咬着牙勉力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青年右肩的伤口狰狞,因着持刀的动作撕扯的更加严重,愈发狼狈,颓势尽显。 眼见一个死士的刀就要劈在他身上,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支羽箭破空射来,直接贯穿了死士的身体。
第34章 那些围在裴景琛身边的死士一惊, 转头正见一个中等身量的青年骑马赶来,那人一身赭色圆领袍,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抬起手中的长弓。 弓上三箭,无一虚发。 裴景琛看清那人相貌, 唇角微勾, 秦家公子果然知晓他的意思! 见有人敢独自前来,挟持着秦姝意的死士深吸一口气, 不由得呵斥道:“还在磨蹭什么!速战速决!” 马上的青年并没将这人的话放在眼里,闻言脚尖踩着马镫,竟借力直接将要冲上来的两个死士踢翻在地, 抱拳对裴景琛道:“在下顾长靖,险些来迟,望殿下恕罪!” 那死士首领听这人自报家门, 怔了一怔。 同样面上露出疑惑表情的还有秦姝意, 她蹙着眉打量着那个中等身量的青年, 方才离得远,并没瞧清这人的样子, 现在却骤然回神。 是顾长靖没错, 但他怎么会和裴景琛关系甚密? 前世顾长靖方摘得武状元桂冠, 萧承豫便盯上了这位后起之秀的寒门状元, 屡次示好, 后来直接将顾长靖的母亲从常州乡下接来了临安, 特意买了座宅子颐养天年。 他这番做法可真是牢牢拢住了顾长靖的心,若说顾长靖早前对贸然参与党派之争还有些犹豫不决, 看到三皇子这般敬重自己的母亲,也死心塌地定了主意。 只是?秦姝意心中冷笑, 到底是个纯粹的武将,哪里看的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披星戴月、大费周章地将武状元的母亲接到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这究竟是真的为他好还是另有图谋呢?这是活人质! 顾长靖身后既无豪门世族,又无万贯家财做支撑,高宗对他甚为放心,屡次委以重用,后来更是直接派他接管整个西郊大营。 萧承豫若是没有顾长靖带的这些兵,他凭什么夺嫡?又凭什么坐上那个位置?背后无权,手中无兵,家中无财,想夺嫡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裴景琛借着顾长靖的力站稳,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顾长靖看着方才席上还意气飞扬的青年,现在却变得有些狼狈,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当朝皇后危在旦夕,尚不知境况如何,听说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怒斥必要严惩刺客,在场的武将本来就寥寥无几,能说得上话的更没几个。 最后只好是他和宋都尉二人接了这个烂摊子,本想从这群刺客身上找找有没有什么能佐证身份的东西,偏偏他们伪装得毫无破绽,不露一丝马脚。 正在他们收殓尸体的时候,秦家那位公子却找了过来,同宋都尉讲明了这其间的事宜,这位衣着清贵、气质文雅的公子面色焦急,只恨不得他们现在就能派兵过去。 宋都尉拧眉想了片刻,劝道:“既是殿下吩咐,宋某必当遵令,只是现在上林苑离不得人,娘娘现下还没醒,此事也不便铺张。” 顾长靖站在一侧,正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心下了然,郑重地对着秦渊开口。 “在下今科武榜魁首,若公子不弃,顾某愿领命前去,搭救殿下!” 宋麒的神色却很凝重,他又重复道:“顾兄弟,若只得你一人前去呢?” 宋都尉说的不错,方才因着刺客这一乱,在场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西郊大营里虽也有些亲兵,但若是将他们都拨走,万一上林苑再出事,那便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顾长靖自然也明白这一层危害,心中一凛,只犹豫一瞬,便重重承诺道:“世子于我有再造之恩,顾某自当鼎力相报!” 他自幼习武,寡母幼儿见惯了人情冷暖,母亲虽是个乡下的穷妇人,却颇有气节,自小便教育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白日里若是世子将他以阴招比试的事情奏报圣上,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庄稼汉,届时只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过街老鼠一般,连带着常州的母亲都要被人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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