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之余下骏马飞驰而去时的尘土,秦渊的心也堪堪平静,转身离开时又把春桃叫了过来,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同她吩咐了两句话。 春桃听完自家公子的话后,蹙了蹙眉,她觑着秦渊的神情,还是没忍住问道:“公子,这可行吗?” 秦渊目光笃定,对着春桃轻轻点了点头,解释道:“若是想救姝儿回来,就一定要照办。”
第33章 方才还留在这儿等着寻秦姝意踪迹的几人都纷纷离去, 这时,一个男子才缓缓踱步而出,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长相普通, 胜在眉眼气度温和。 正是仲京。 他看着那道已入密林的身影,笑吟吟地吩咐身边的侍卫, “速速去回禀殿下, 就说鱼已上钩,让殿下等好消息吧。” 侍卫双手握拳, 又迟疑地看了一眼踉跄离开的秦渊,斟酌地问道:“先生,那秦家公子怎么办?可需要属下派人去跟着?” 仲京闻言轻笑, 视线也聚焦在秦渊身上。 这位未来呼声最高的状元郎脚步虚浮,脊背僵直,分明是还记挂着自家妹妹的事, 可惜被那位裴世子蒙在了鼓里。 哈, 真是天助殿下! 想到这儿, 他嘴角的笑愈发张扬,温声道:“不必, 一个只知埋头苦读的士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就让他慌着, 同国公府那位离了心才好。” 这祸事啊, 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尚书府的人从此记恨上裴景琛, 届时自然也同五皇子之间有芥蒂, 到时候还怕这帮人不归顺殿下吗? 仲京心里想着, 只觉无比畅快,又对侍卫道:“禀了殿下后, 娘娘和姨娘那边也要说一声。” 侍卫点头,正要离开时又被仲京喊住。 这位云淡风轻的谋士罕见地皱了皱眉, 又说:“罢了,两位主子那边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 上林苑后依山傍水,此处密林更是幽深延绵,越往深处越是寂静,猎场是阳光明媚,林中却影影绰绰地只洒下几丝细碎的光。 秦姝意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已经被人提前蒙上了眼,嘴里也塞了布条。 她的手脚都被人拿着粗硬的麻绳捆了起来,现下稍稍动一下便觉得浑身酸麻,好在之前习过武,身体底子过得去,缓了一会手上便多了几分力气。 秦姝意伸出绑在背后的手,想在这偏僻的地方找个尖锐的物事,磨开腕上的麻绳,忽然她听到了袖中一道细微的兵刃铿锵声。 是那把刀! 少女心中又惊又喜,方才留下的短刀,此刻无疑是她最后的保命底气。 那群贼人见她昏了,想必还没来得及搜身,便将她独自撇在了这个地方。 秦姝意努力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努力想把那把刀抽出来,正在这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她迅速停下手上的动作,又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来的人正是将她打昏的墨屏,见她似乎还没醒,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墨屏语气十分不屑,同之前那般惊惶不定的摸样简直判若两人,她拍了拍秦姝意的背,讽刺道:“还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真是孱弱。” 说完一把拽开了少女脸上蒙眼的布条,眼前骤然明亮,秦姝意尚且有些没适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才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身边的侍女。 墨屏任由秦姝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给她抽出了嘴里的布团,开口道:“姑娘既醒了,便同奴婢走一趟吧。” 秦姝意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墨屏,桃花眼里闪过冷意,“去哪?” 墨屏轻笑,不由分说地将她扯了起来,道:“这便不劳姑娘费心了,姑娘若想活得久一些,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奴婢走罢。”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秦姝意饶是心中百般疑惑未解,也猜不透这人的心思,恍然间,她又看到了墨屏左脸颊的那道疤。 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女使的身影,她想起来了,难怪初见这人时便觉得眼熟。 是啊,她只记住了那些亮出爪牙的虎狼,却忘了为虎作伥的恶鬼。 前世亲手给她送来落胎药的侍女,不正是眼前的墨屏吗? 声音和身形,以及那道瘆人的疤痕。 秦姝意心底冷哼,果然是赵姨娘身边的人,只怕今日之事同赵姨娘更脱不了干系。 只是,为何要害她? 若说前世她挡了卢月婉的路,尚且能理解一二,可是现在她同萧承豫井水不犯河水,准穆王妃更是已经定了姜家的女儿,何故大费周章来绑她? 难道是要用她来威胁爹爹和哥哥?也不像,哪有用人命谈买卖的,何况父兄同赵姨娘又无甚干系。 可是既然不是威胁尚书府的人,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秦姝意在脑中飞速捋着这些细枝末节,只觉得一头雾水。 手指不由自主地又抚上袖中的刀,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不如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笃定:“你是效忠赵姨娘的死士。” 拉着她的墨屏听到这话,脚步微顿,笑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只是个孤苦无依的下贱人罢了,与姨娘有什么关系?” 秦姝意语调轻快,彷佛毫不在意现在的危险境况,唇角微勾,“临安百门世家,我来了这些年,从没见到谁家女使还有这样好的功夫。” 墨屏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反唇相讥:“那也不能证明奴婢的主子就是赵姨娘,你这是胡说!” 秦姝意见她耐不住性子,将她打量了一圈,依旧云淡风轻,反而岔开话茬。 “那不妨我再胡说多一些,墨屏姐姐来听听我说的对还是错?” 墨屏手指微颤,瞪她一眼,讽刺道:“秦姑娘不过是想从婢子嘴里套消息罢了,奴婢劝姑娘还是尽早死了这条心!” 秦姝意并不听她的话,自顾自说着。 “我虽是个闺阁小姐,可是父兄却是能在朝中说上话的,偏他们又都是个顽固性子,不懂得官场往来逢迎。绑我自然是麻烦了些,可若是能以我为饵,搭上尚书府的船,那自然是很划算的。” 说完她紧紧盯着前面的墨屏,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心中一震。 猜错了。 少女纤白的手指复又抚上那把刀,才稳下心神,又笑着开口道:“这是其一。” “其二。” “是要用我来诱杀旁人,这个人非我血亲,却同我亲密无间。”话说到这儿,她的话音顿了顿,脑中的弦骤然绷紧,连带着语调都透着几分郁气。 秦姝意竭力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开口。 “抑或是,他重视我或是我身后的尚书府,无论是哪条,他都不能不救我,左右你们是要用我作饵,引他入局。” 她的话说完,心却绷了起来,话已至此,她自然也对那入局者已有了几分猜测。 只是? 秦姝意眉目舒展,婉约秀致如出水芙蓉,周身气势却有些轻狂,这样无所谓的态度隐隐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倒叫墨屏心里打鼓。 少女笑意盈盈,双目灿灿,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可你们看错了人,我同他缘浅情薄,只怕你家主子这次的打算是要彻底落空了。” 猜中了墨屏背后主子的真正目的,秦姝意现在也不再收敛锋芒,左右已经撕破了脸皮,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早嘱咐那人万万不能离席,上林苑出了刺客,他身为皇室宗亲自然不能离场,想必自己被人绑了的消息也还没传到他耳朵里。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只是万一这设局的人见他没来,一气之下将自己杀了? 想到这儿,秦姝意的心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丝不舍的情绪,死亡曾经离她那样遥远,现在又离她这样近。 又要死了吗? 秦姝意身上忽然有些发冷。 林中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秦姝意静下心来,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 不怕,该说的她都已经提早告知了父亲,爹爹和哥哥必然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有裴景琛和五皇子暗中相助,秦府自然无恙。 这就够了。 只是,这辈子她还是死在了萧承豫前头,心中难免愤懑不平,她尚且没亲手了结了萧承豫的性命,真是可惜啊! 不经意间,她又碰到了袖中的刀,心中百感交集。 秦姝意感慨,自己真是这世间最合格的盟友,只愿裴景琛莫要意气用事,识破背后之人的诡计才好。 不过片刻,墨屏已带她来到了密林的最深处,麻利地将她捆在树上,威胁的语调显而易见。 “秦姑娘,你很聪明。只可惜命不好,冤有头债有主,你心中若有怨气,也知道该去找谁报仇。” 秦姝意神色淡然,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反而冷声开口道:“你们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吗?借我针对国公府背后那位,待事情败露,你效忠的真主子便是万劫不复!” 墨屏拍了拍手,身后的林中发出簌簌响声,蓦然出现几个蒙面的黑衣死士。 这侍女也笑了起来,只是一笑便牵动了左脸上的疤,十分不伦不类,滑稽的很。 她走上前去,淡定地反问:“可是秦姑娘,你若是死了呢?” “既要送姑娘上黄泉,奴婢也不妨说的直白些。这局无论是进还是退,姑娘都是必死的那一个。” “若世子来了,自然得照应着姑娘,离开这里时一定是半残之身,姑娘一介女流毫无自保能力,一个拖油瓶只怕比世子死得更早。” “若是世子不来,届时姑娘葬身虎口,便是遭了无妄之灾。姑娘的父兄分明早早求了世子,世子却不理不睬,故意搁置此事,秦尚书爱女心切,必然不死不休。” 墨屏笑着说完,抬起头露出带疤的脸,目光阴狠,“姑娘觉得我家主人大费周章设下这场春猎局,妙否?” 她死死盯着被捆在树上的少女,迫不及待地想从她身上找到几分惊慌失措的表情,但偏偏秦姝意面容平和沉静,彷佛墨屏方才说的与她毫无干系。 墨屏气极,忍不住上前两步道:“秦大小姐,你没有心吗?国公府那位视你如珍如宝,你竟真的对他毫无眷念吗?” 刀还藏在袖中,秦姝意侧了侧身子,耐心地解释道:“墨屏姐姐,你真是目光短浅,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找了个隐蔽的姿势,她又说:“你见哪个成就大业的男子会为了个女人失掉分寸的,你家主上能想到的,焉知世子和他身后那位看不破呢?” “若我是你,此时便速速离去,逃命要紧,免得一会被御林军堵杀。还有啊,既是死敌,如此轻视敌人可是兵家大忌,姐姐背后的主上亦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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