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平头老百姓都能想通的道理,当今圣上偏偏钻了牛角尖,到现在也没立储。 他子嗣单薄,最后能坐上皇位的,也不过是从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中挑一个。 原先拖着也便罢了,左右二皇子平庸善妒、三皇子势单力薄,五皇子母族得力,又占得个中宫嫡出的名头,自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是现在情势急转,自上次宫宴赐婚后,这三皇子的风头便愈来愈盛,不仅和财大气粗的姜家结了亲,其生母也颇得盛宠,如今看来,甚至隐隐有盖过皇后的势头。 自古皇位更迭,最煎熬的莫过于万方臣工,现在便是如此。 席下的五皇子自然也看见了上席父皇和赵婕妤的耳鬓厮磨,但他却更关注上座的母后。 见裴皇后眉眼淡漠,萧承瑾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眼眸眯了眯,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戾气。 霎那间,茶杯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场外利刃出鞘的颤鸣声。
第31章 众人身侧的林中突然涌出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死士, 直奔场上的高宗而来。 上林苑的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比武台上的两个士兵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死士踢下了台, 一刀毙命。 整个上林苑乱成一团。 大臣们手无缚鸡之力,眼下也慌乱不堪, 只顾拽着自家家眷往角落里躲, 更有甚者,直接钻进了桌子底下。 好在刺客的目标只是高宗, 并未往客席这边来,故而这边倒还算安稳。 秦尚书的坐席还在更前面,秦渊只好将妹妹藏在帘后, 又递给春桃一把刀,冲着妹妹点了点头,便逆着人流去寻秦尚书。 春桃握刀的手抖得厉害, 人也几乎要瘫倒在地, 看着身旁的秦姝意, 身子瑟瑟发抖,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小姐, 我, 我害怕。” 秦姝意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也有些震惊, 但还是竭力冷静下来, 蹙眉从春桃的手里抽出那把短刀。 她拍了拍春桃的手背, 沉声安慰着身边的侍女:“别怕, 没事的。” 少女嘴上沉着冷静,心中却难免多思多虑, 这些文臣应当是无事的,可皇帝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看那刺客的身形手法, 分明是想弑君,而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臣,在这些刺客眼里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毫无威胁的人何必费心来杀? 此番也确实是高宗自己疑心太重,若不是他早年定下旧例,上林苑步射场中不得出现除皇家侍卫之外的甲士,现在也不会被钻了空子、受人掣肘。 只不过,是谁安排的死士呢?弑君之罪,这背后人又担得起吗?罔论,这高宗的命硬着呢,就当真能命丧于此吗? 她心头疑虑重重,一个人正在不远处卸了刺客的兵器,不知与那刺客说了句什么,只将他踢出好远。 青年一头黑发高高束起,穿着鸦青色圆领袍,抬眼看向蹙着眉的秦姝意。 二人的目光骤然碰撞。 裴景琛喉头微动,安排着场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士兵救驾,最后竟一路走到了客席上,过来之后他继续疏散着惊慌失措、乱了阵脚的臣属。 值此生死之际,眼下好不容易有个人称得上主心骨,那些大臣哪里还会纠结来者姓甚名谁、品性如何,只如雨打了的鹌鹑般茫然,怔怔地照裴景琛的话去做。 不一会儿,裴景琛便停在了秦姝意面前。 青年身量高,这样站过来,便挡住了少女方才还觉得有些刺目的阳光,他细细打量着秦姝意,发觉她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短刀上,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青年从袖中拿出把刀,递到秦姝意手中,嘱咐道:“这把轻,你使起来也顺手些。” 刚把刀送出去,话还没说完,客席的最前面便响起一阵骚动,正中的人远远看见他,忙高声喊道:“世子!” 裴景琛眸中一黯,应道:“这就来!”说罢转过身看向少女,语速飞快,郑重地叮嘱:“跟紧人群,你一个人要小心些!” 秦姝意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袖,那双桃花眼里带着真切的担忧,把刀伸出去,说道:“刀给了妾,世子用什么?这不行。” 裴景琛望进她的眼底,确信她的眼中出现了自己的身影,只觉心中如同炸开一束绚烂的烟花。 他拂开少女的手,笑得轻狂,隐隐现出面容的几分妖冶。 “秦姝意,倘若要靠一把刀活命,我早就死上千次万次了。” 少女了然,福至心灵,也没有推诿,只将那把刀紧紧握在手中,手指颤了颤,还是叮嘱道:“世子,小心。” 昨晚的猜测萦绕在心头,秦姝意惴惴不安,略压低了声音,语调十分郑重。 “不管一会儿发生了什么,殿下都莫要意气用事,理应待在上林苑护驾,万万不要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青年的心又涌上一阵不受控制的悸动,隐隐作痛,他强撑着面色不虞,点了点头,没有再拖延,转身赶去前席。 青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的人群里,秦姝意平生第一次觉得心中蓦然有些空,垂眸打量着手中的短刀。 正如首饰衣料打眼扫过便能知道个大概价位一般,于兵器上亦是如此。 上好的用料总是格外显眼,这把刀便是如此,刀尖锋利,刀身纤薄,刀柄上还篆着几颗价值不菲的玉石。 分明是凶器,却不失雅致。 倒像极了送刀的人。 秦姝意将刀在手中翻了一遍,又试着向前刺去,心中更是溢出几分惊喜。 怪不得方才裴景琛这般夸赞,这刀属实是顺手,不仅尺寸恰到好处,便连刀刃处都淬炼成了略有弧度的微弯状。 秦姝意虽会使刀,却鲜有人知,她其实并不习惯市面上兵器行里售卖的直柄短刀,用起来也总比别人更生涩些,哪怕后来跟着萧承豫学了刀法,也是咬着牙忍下来的。 往日里总想着不好麻烦父亲和哥哥,只好先勉强使直柄刀,左右有总是比没有要强上许多。 但如今才算真正得了把顺心遂意的兵器。 先前那把刀被秦姝意塞给了春桃,身旁的人群依旧是乱哄哄的,父亲身边有兄长,兄长虽是儒生,却也有傍身的功夫,自是不会有大问题。 她转头瞧了一圈,心头的不安愈加浓烈。 御史府的人呢?卢姐姐呢? 四周人声鼎沸,逃生的人也都零零散散地往外跑,留下的几个人都聚在了一处,可唯独看不见卢家人。 正逢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鬓发散乱,面色惊惶,见到她便跪了下来:“秦大姑娘救命!求姑娘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 秦姝意蹙了蹙眉,这侍女看起来倒是眼熟,许是从前曾见过几次面。 只她现在面容狼狈,头发盖住了一半脸,实在是和脑中的人物对不上号。 听这侍女说完,她鬼使神差地将刀塞入袖中,伸手将这人搀了起来,问道:“你莫急,慢慢说。” 侍女颤巍巍地站起身,双腿虚浮,差点便要再倒下去,亏得春桃在一旁扶稳了,她的气还没喘匀,便急匆匆开口。 “姑娘明鉴!奴婢是御史府卢家的丫鬟,方才歹人作祟,我同大小姐失散了,现下还未见得小姐踪影,见了姑娘才斗胆相求,望姑娘救救我家小姐!” 那女婢如此说了一通,气喘吁吁,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身旁的春桃,泪珠子混着散乱的头发,愈发狼狈。 同为府上女使,春桃心有不忍,但也知晓自家小姐只是个闺阁姑娘,便给那侍女递过一方帕子,劝慰着她。 “话虽如此,可如今这猎场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我不妨带着你去寻世子殿下,将此事秉知了他?” 秦姝意只是赞同地看了春桃一眼,并未接话。 远处的青年世子正疏散着受了惊吓、四处逃散的臣属,原躲在这处的人一见有人指挥,便不约而同地也往裴景琛所在的地方赶。 可女使一听这话,缩在袖中的手却紧攥成拳,她的嗓音还有些颤,似乎终于下定了主意,半晌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反握住春桃的手。 “谢妹妹提醒,是我糊涂了。只是那裴世子素来行事乖张,我家小姐年前被姜衙内惊吓,心里许久没缓过来,此时还是莫要告知世子了罢。” 秦姝意微眯了眼,细细打量着她,轻斥道:“主子危在旦夕,你这婢子却还这般扭捏,裴世子行事虽张扬,却不是姜衙内之流,你大可安心。” 她说完也没给这侍女反驳的余地,转身便走。 身后还隐约传来侍女低声啜泣的声音。 春桃许是在劝慰她,低声道:“姐姐莫要担心,我家小姐是断然不会任由卢大姑娘身处险境的,小姐既承诺无事,你只管安心。” 侍女的哭泣声变得更低,春桃想着叫她别挂念这件事,便随口问了句:“姐姐瞧着眼生,不知叫什么,改日两家小姐一同出游时,我去找姐姐玩玩也是幸事呢。” 春桃语调轻快,旁边的侍女听了只得止住泣音,细心解释道:“我原是府中赵姨娘房里的丫鬟,这次围猎,姨娘担心大小姐,特地拨了我来伺候。”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竟又小声哭了起来,讷讷道:“却不曾想,小姐她,她还是……” 方才听到她提起赵姨娘,秦姝意脑中的弦便骤然绷紧,右手伸进袖中摸到那把短刀,冰冷的温度打了她一个激灵,心中才勉强安定下来。 秦姝意眉眼从容,脚步却加快了几分,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怪道我见你也有些眼生,原是赵伯母身边的人,不知你叫什么?待找到卢姐姐,我必要向她夸你几句的。” 侍女见她骤然加快脚步,索性直接停了下来,还拽住了一旁的春桃,脏乱的脸上露出十分惊惶的神色,嘴唇打颤。 “婢子护主不力原是大罪,万不敢叫小姐知晓的。”说到这儿,她的话音略顿了顿,低声道:“奴婢墨屏。” 话音刚落,方才还怕的身子打颤的侍女霎时绷直了身子,握在袖中的手蓄力成掌,抬手击向春桃的后颈。 “墨屏”二字在秦姝意脑中炸开一束火,又听到身后重物倒地的声音,她转头正好对上那侍女撩开头发露出的一道狰狞伤疤,下意识抬臂格挡。 墨屏眯了眯眼,眼中狠厉神色一闪而过,手上蓄了十二分的力,朝眼前人细白的脖颈击去。
113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