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年龄小的,有什么都在脸上现的一清二楚。 施琴怜爱地摸摸她的脸蛋。 这孩子生的孱弱可爱,身世又可怜,叫人生不出来恶心。 她问:“逐溪——溪溪,奶奶叫你溪溪可以吗?” “嗯。”许逐溪收回目光,忙点头,“可以的。” “溪溪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许逐溪认真地回答,“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 南淮意本要走过去,见状停下脚步,收回目光,转了个方向。 “爷爷。” “坐。”南兴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他坐在沙发上挨着自己。 “你这段时间不在,学校上周已经开学了,爷爷给你请了假。明天是周六,暂时用不着去,下周周一——” “我知道,爷爷。”南淮意应声,顺势开口,“爷爷,逐溪上学的事情。” 南兴华只是点头,“我知道。” 他拍拍孙儿的手,“明天我就让人领着去学校报到。” “谢谢爷爷。” 饭好了,在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时下好些人流行起用长方形的桌子,摆在家里,宴客或是聚餐。 南兴华不喜欢,他还是觉着圆桌最好。 南淮意起身出了门,只在父母住的那屋门口敲了两下,向里边说了一句:“饭好了。”话罢,转身就走。 他挨着许逐溪坐好。 往日都是他直接挨着施琴坐。 今日不同,两人中间坐了个许逐溪。 许逐溪更喜欢奶奶这个年龄段的长辈。 倒不是说因为何,只是相比起来,她要更害怕妈妈这个年纪的女性长辈。 从李翠萍到许姑姑再到吴丽,没有一个人在她的记忆里是温柔的。 她们带给她的是伤痛与折磨。 也并非昔日许奶奶就有多好。 许逐溪两岁的时候,许奶奶就去世了。 她对许奶奶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邻里的闲聊、许姑姑的哭诉。 还有最主要的吴丽的打骂声。 可是死人总是有种滤镜的。 她留给许逐溪的就是无限的憧憬。 许逐溪有时候会想。 奶奶是很爱姑姑的,她很爱女孩,那么会不会也很喜欢自己? 所以许逐溪就会产生这样的无缘无故的亲近的感觉。 但是这样又是很冒昧的。 这样的话贸贸然的说出来,就好像…… 她绞尽脑汁想着,就好像是在故意讨好什么一样。 许逐溪在位子上坐的端端正正,腰板挺得笔直。 若不是南淮意按着她的肩膀,她是要站起来帮着赵姨去端些什么东西的,好能减少一点她心里的不安。 她现在是寄人篱下的。 许逐溪有点失落。 她拘谨地靠着南淮意坐着,凳子不经意地一点一点往右边挪动。 然后越靠越近。 她咬着手里的筷子,一粒一粒米吃的很慢。 要是吃的快了,就得夹菜了。 她握筷子还不是很灵活,总是夹得很慢,夹得慢了,所有人就要注意到她。 许逐溪有这样的无数次的在别人家做客的经历。 她对这些知晓的最为清楚不过。 是既能吃的很慢,又让别人觉得她吃的很认真。 她分神想着。 等会儿哪几个盘子是她端的动的。 等会儿是有人站起来了,她就把碗筷端进厨房,还是等所有人都走了,她再这么做比较好。 过了会儿,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瓷碗。 碗边镶着一圈金色,很是精致好看。 她正这么胡乱地想着,眼前忽地多出一个碟子来,堆得小山似的冒出尖儿的菜肴。 分门别类地每道菜都摆着一点,满满当当的,是南淮意塞过来的。 他把许逐溪碗前边的几个碟子放远,又把杯子拿到自己眼前,腾出一片空位,搁了这个碟子。 “快点吃。” 南淮意小声对她说,“还吃这么少,可就长不高了。”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直起身子,长臂一伸,换了公筷,顺便再给右侧的爷爷奶奶分别添了菜。 “嗯。”施琴笑眯眯的,“溪溪快点吃,有什么喜欢的,淮意你看着给溪溪夹一下,或者端过来。” 施琴对这个小孙子是宠的没边的。 另几个孙子都跟着父母一块长大的,她当然也是心疼。 只是淮意却是她身边长大的,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明事理、懂分寸,满大院上下,哪儿能找到第二个淮意这么出色的孩子。还从小就很懂事,总是跟在她脚边打转,晓得心疼爷爷奶奶。 从小到大,就求了这么一件事。 家里添一口人的事情,费不了什么。 宁水清在那边可坐不住。 她招手让赵姨也拿来一个空碟子,有样学样地站起来,挨个每一碟子里夹了一筷子,放到何佳涵面前。 她的语气很轻柔:“佳涵,快吃,有什么喜欢的,就和宁姨说。” 南淮意毫不在意,他只顾着低头小声和逐溪说话。 “这个喜不喜欢?——那这个呢?——这个不喜欢吗?——尝一尝吧——” 他晓得宁水清要什么,但他不想给,也给不了。 因而索性就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这倒叫他想起件事来,上学的事,可不能把许逐溪和何佳涵放到一个班里。 南兴华抬头眯眼冷冷地扫了小儿子一下,筷子在碗边轻轻敲了一下。 众人齐齐放下碗筷,一同朝着他这边看。 南兴华道:“以后,从今天起,逐溪就是咱们家里的孩子了,和我们俩个老人住在一起,就住在淮意旁边的那个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今晚就能住进去。” 南兴华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和不好处是同一个。 他虽生的眉目端正,不笑时,却总是一脸凶相,叫人有时看了是又敬又怕。 施琴笑着捏捏许逐溪的细胳膊,“以后溪溪就跟奶奶住在一起,好不好?” 许逐溪说不出来好,也说不出来不好,只是直点头,“嗯——” 饭吃完了,几个人就散了。 南兴华和施琴都上了年龄,要吃医师给配的保健药品,饭前饭后的都有。 南淮意拉着许逐溪在沙发上吃水果,问:“等会儿跟哥哥一起出去一下好吗?”
第十四章 南淮意是找的陈矢要的联系方式。 他的表姐沈灼颂,收养了一个孩子,也是九岁,在大院的小学里读书。 他跟沈灼颂不熟。 沈灼颂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比他大了一轮有余。 但因为陈矢的缘故,也多有往来。 况且在同一个大院里住着,大家都认识,只是各有各的圈子,同个年龄的跟同个年龄段的能经常玩在一起罢了。 “杨繁星。” 陈矢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失真地传过来,回答的很痛快。 “本来不是叫这个名字的,我姐给重新上的户口。原先叫什么,我也记不得了。” “嗯,谢了。” “没事儿。” 陈矢补充道:“性格挺好的,我指杨繁星,你想的蛮周全的。哦对了,我姐这几年都在深城忙着跑生意,虽然大多时候都在家吧——是我到时候给你说,还是你自己联系,我都行。” “没事,我自己联系灼颂姐吧。” “行,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接跟我说。” 两个人很痛快地挂了电话。 南淮意是想让许逐溪和杨繁星亲近起来。 也不是一定要亲近起来,他想,只是熟悉起来就好。 在这个新的班级里能够有一个认识的同学,会好很多。 许逐溪是中途进来的。 三年级。 班里原有的同学该熟悉的已经熟悉起来了。 她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一个全然陌生的学校,又面临一群全然陌生的同学。 诚然,有南淮意的陪伴。 但这对于削减她在一个班级的陌生害怕的心理,作用很有限。 同龄人的友谊和陪伴。 是他弥补不了的,也无法带给许逐溪的独特部分。 南淮意上辈子没有什么好友。 不只是没有长久的朋友,就连阶段性的朋友也未曾拥有过。 他的抗拒和下意识希望保持的距离,是个重要原因。 经历造就了他的封闭。 可许逐溪不一样。 南淮意不愿许逐溪错过人生中可能的每个风景。 即使有可能无法和杨繁星成为朋友,但是通过杨繁星,可以更快地融入班级。 交朋友是一种很玄妙的缘分。 因此交到亲密的朋友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很巧,沈灼颂今天正好在家。 “我们要去哪里啊?” 许逐溪趴在车窗上向外看了一会儿。 这是她第一次坐上小轿车,很小心翼翼。 她想,首都真的好大。 外面的街道好漂亮。 显得她哪里都格格不入的。 许逐溪不自在地抓了一下身上的这件羽绒服。 这件红色羽绒服,是她最漂亮的衣服了,在安县,是要人羡慕的。 她的脸颊贴在车窗上,眼里满是新奇。 又贴了一会儿,忽地发现自己口中呼出来的热气,浮在了车窗上,留下印记。 许逐溪用衣袖把手包在里面,趁着没有人注意,慌乱地擦了几下,折回来靠着南淮意坐好,扯了扯南淮意的衣袖。 南淮意很顺从地低下头来,听她问什么。 他回答:“你不想陪哥哥出来逛逛吗?” “陪的陪的。”许逐溪一边点头,一边又很心虚地去看那车窗。 去沈灼颂家里前,先去一趟商场。 南淮意没有从安县许家拿走任何一样东西,就是预备到了这里全买新的。 许逐溪自进了家门那一刹那,把身上那件红色羽绒服挂在门口衣架上,就极为不自在,将身上露出的秋衣的袖子往毛衣里边塞,目光偶有躲闪,总是不经意地从衣架上的羽绒服掠过。 她是怕别人笑话自己。 她身上的装束,和这个家,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大相径庭的。 她并不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自卑。 也从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可她又害怕自己被别人瞧不起。 这是很矛盾的。 这又不矛盾。 可在很多人看来,似乎觉得,穷人是不该有屈辱感的。 他们将孩童对于这种穷富的敏感的抗拒,评价为矫情。 许逐溪的这些举动南淮意都看在眼里。 他的人生早就在消磨中麻木了,对所有人的目光,同情也好,羡慕也罢。 对他而讲,早就无足轻重了。
8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