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从外侧望去,当真看不清帘后人的真实样貌,只能瞧见一道影影绰绰、不甚分明的影子。 小姑娘这套玩得极其巧妙,不分明的影子,再配合上炉中燃着的香薰烟气,无端便多出几分如仙缥缈,同样也会令来客无意识地在心中对这“妄生道人”高看三分。 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改变的声线—— “国师大人。”墨君漓眨眨眼,“你是会口技吗?” “学过点。”慕惜辞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就势掐出那道分不清性别年岁的音调,一扬下颌,“不然怎么给人家算卦?” “挺好,多才多艺。”少年勾了唇角,他看着小姑娘那得意的小样,便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就算以后梦生楼倒闭了,你也能找个茶馆当评书先生去!” “嗯?你刚刚说什么?”慕大国师闻言细眉一挑,皮笑肉不笑,两手作势掐了诀,引来两团拳头大小的阴煞,“找什么地方,当什么去?” 只要墨君漓这老【哔——】犊子敢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她保证这两坨阴煞会立刻出现在他脑袋顶上—— 掐!三!花! 慕惜辞磨了磨牙,少年瞥见她那动作,登时认了怂:“我说梦生楼一定会红红火火,生意长盛不衰。” “这还差不多。”小姑娘冷哼,慢慢悠悠散了手上的印诀,眼珠一晃,微微缓和了面色,“不过说到口技——” “七殿下,你那边有会口技的人吗?”慕惜辞抿抿唇,开口补充,“最好再会一点医术,起码能做出看脉的样子。” “要会口技还会点医术的,我想想……”墨君漓稍作沉吟,打了个指响,“陆丘和鹤泠都可以。” “但若想完美模仿出你刚才那道声线,应该鹤泠更合适些。”少年说着搓了下巴,“怎么了?” “唔,关于我阿姐。”慕惜辞挠头,“她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趁她不注意,偷偷给她把了脉,又开了两副药。” “可在阿姐他们的认知之内,我是从未习过医的,便想借着‘妄生道人’的手,将那两张方子送到阿姐手上。” “但届时,我肯定是要陪着阿姐一同来梦生楼的,这样一来,又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充当‘妄生道人’。”慕惜辞话毕吐了吐舌头。 灵琴自然是不行的,她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声音又极具特色,伪装不了。 同样的,湛氏兄妹也不太行,湛明轩那小孩惯来话少,让他背那么多台词无异于要他小命;湛凝露的话又实在太多,她怕那小丫头一个不慎,再露出了马脚。 “这好说,你急吗?若不急的话,等过两天会试结束,我派人将鹤泠接过来便是。”墨君漓轻轻抚掌。 “不急的,你先好生救下卢子修再说。”慕惜辞摇头,“阿姐的病根是先天不足,大概因着她和二哥是双生胎,二哥的体质壮些,她便弱了。” “加之他俩是受惊早产,又差了半口先天气,所以阿姐的身子骨格外差。”话至此处,慕惜辞垂眸轻叹,“这东西,急不来。” “按我开的方子慢慢调养,将养个三年两载,许还能调理过来。” “何况眼下她正吃着许老太医的药,那方子我也看过,虽称不上多精妙,却也合她的病因,还是有些用处的。” “成,没问题。”少年颔首,眼角一瞟小姑娘的面容,飞扬了眉梢,“走呀,下楼吃饭去?我请你。” “……你仿佛忘了这地方是我开的。”慕惜辞抖了面皮。 ——当初她可是给沈掌柜砸了五千两银子呢,她在梦生楼吃饭,哪还需要付钱? “再说,今天我是溜出来的,不好多待,得赶快回府了。” “也好,那你晚上少吃一些。”墨君漓从善如流,“我府上的厨子近日新研究了两样菜,我吃着不错,晚上带你搓一顿夜宵。” “行。”一提到吃的,小姑娘的眼睛即刻亮了一瞬,“只不过,你确定不用我在房顶栓个铃铛吗?” “用不上,你上回不是告诉过我怎么破阵了嘛。”墨君漓咧嘴,“我没那么笨的,国师大人。” “你倒是有信心。”慕惜辞轻笑。 “那当然。”墨君漓抱了胸,面上一副自信满满—— 而后当夜三更,毫不意外地被困在了浮岚轩顶。
第142章 为什么是六块? 所以,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浮岚轩院子里阵法的破解方法,为什么还会被困在房顶上? 三更半夜,墨君漓抱着膝盖蹲在浮岚轩顶,带着几分料峭春寒的夜风,顺着衣领与袖口钻入他的衣襟,他只觉自己凄凉万分,心下亦是一片苦寒。 到底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顺着他现在所在的位置,面朝墙外,向前行进一步,再向左或者向右迈步一尺七寸…… 但不管是左还是右,他真的已经试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啊! 墨君漓哭丧了脸,他已按照慕惜辞告诉他的方法尝试无数次了,奈何每次都是失败,找好了位置,随便跨一步便是墙外,再跨一步就上了官道。 一尺七寸……浮岚轩房顶上搭着的青筒瓦一片宽约三寸三分,一尺七寸不就五块瓦多一点吗? 少年抽着鼻子默默查了查脚边的瓦片,定下“一尺七寸”的位置,不信邪地又尝试了一次。 毫不意外的,他又双叒叕一次站在了浮岚轩外的老树杈子边,墨君漓仰头看着天边那轮快满的霜月,禁不住热泪盈了眶。 好难,重来一次的人生好难。 墨君漓认了命,默默爬回了浮岚轩顶,满目苍凉地含泪蹲好,自暴自弃地敲响了房瓦。 这一次,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慕大国师动作极快,他这边刚敲上瓦,那头的小姑娘便开了窗。 一身利落黑衣的慕惜辞翻上房头的动作甚为矫健,她瞧见墨君漓那副蔫了吧唧、生无可恋的样子,似笑非笑地挑了唇角:“如何,用在房顶拴个铃铛不?”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找到了一尺七寸,还是出不去你的阵法。”墨君漓神情恹恹,答非所问。 少年眼眶憋得通红,慕惜辞觉得他活似一只受人冷落、委屈至极的大狗狗,忍不住扑哧一声弯了眉眼:“你怎么找到的一尺七寸?” “一片青筒瓦宽约三寸三分,一尺七寸约莫要五块青筒瓦。”墨君漓伸手一指身侧瓦片,可怜巴巴地仰了头,“加上瓦片间小小的缝隙……我数出来五块瓦,从第五块的边缘往下跳的。” “然后不是站在官道上,就是站在墙外,是吧?”慕惜辞掩唇,她怕自己笑得太过嚣张,不太文雅。 “对,不是在官道上,就是在墙外。”墨君漓抱膝,“为什么?那不就是一尺七寸吗?” “五块瓦加起来的宽度,的确接近一尺七寸。”慕惜辞强行敛了笑,顺带揉了揉自己笑得发痛的小腹,“但你确定自己数出来的是五块瓦?” 少年闻此撇了嘴:“国师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数错。” “是吗?那你查查看啊。”慕惜辞好整以暇。 “查就查。”墨君漓被小姑娘激得来了劲头,当即蹲在房顶上便数了起来,“你看,一、俩、二、三、四,五,这不是五个吗?” “噗。”慕惜辞没憋住,又一次笑岔了气,“你好好想想,你刚刚都数了个什么。” “我刚刚?那不就是一俩二三……”墨君漓蹙眉,下一瞬他陡然瞪大了眼,“等会,‘俩二’是什么鬼东西?” 他数了六块? ?他为什么会数出六块? “都说了让你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慕惜辞闲闲说起风凉话,“你一介习武之人,对尺度的把控应当很精准才对,凭本能便好,完全没必要去数什么瓦片。” “入阵者,五感六识皆会被阵法所扰,继而被困在原地。你所分辨的东西实则是偏东与偏西;你查出来的‘五’很可能是四或六。” “简而言之,身处阵中,你的判断力会出现一些问题,而这种问题却不易被你察觉,所谓的‘鬼打墙’便是由此产生。” “是以,别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候本能更好用些。”慕惜辞呲了呲牙,笑意中藏了狡黠,“怎么样,要不要我安个小铃铛?” 墨君漓听完愣了愣,半晌方才回过神了,回神后少年禁不住嘎吱嘎吱磨了牙——话已至此,他怎会听不明白? 上次这小姑娘就是故意将这方法告诉他的,且话说一半留一半,依他的脾性,听到那句“不要相信眼睛”,自然会下意识摒弃观感,拿砖瓦的数据衡量尺度。 哪成想……那个“不要相信”是这么个不能相信法? 这是连看到的瓦都不能信! 还有铃铛,那东西能拴吗? 拴了岂不是说明他堂堂乾平七皇子,破不开小国师简简单单的一个看家护院的阵法? 这简直…… 少年捏了捏拳,面上青白交替了一阵,而后迅速选择了向现实低头:“拴拴拴,拴完告诉我下绳头在哪,我怕找不到。” “放心,到时候就放在房檐,很好找的。”成功让墨君漓又吹了一顿冷风的慕惜辞心情大好,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柔和了不少,“回头我在上面拴个小木棍。” “行,你找个明显点的位置。”慕惜辞点头,“今晚还是去听澜水榭吗?” “嗯,就那边离着你这浮岚轩最近。”少年闷闷应着,又在房顶蹲着思考了阵人生,这才拍拍衣摆起了身,“走吧,吃东西去。” “好。”提到吃的,小姑娘的眼睛亮得仿若天上的星星。 墨君漓瞧见她那副馋猫样子,心中憋着再多火气与委屈,这时间都散了个干净。 他带着她自街头蹿到了巷尾,照例将人喂的茶足饭饱,猫儿似的眯了眼后,再好生送回了国公府。 * 越是临近会试,贡院外的守卫便越是森严,即便是礼部主持考试的官员进出,也要经过数道的盘查。 卢子修忐忑万般地在贡院中住了小半个月,见那晁陵当真不曾找过他的麻烦,渐渐亦安下了心神。 但他始终记得自己刚到贡院的那一天定下的离京计划,于是在会试的前一晚便收拾好了行李,将一切零碎规整地摆入书箱,又将书箱放在了离门最近的桌子上。 这样一来,待他明日交了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抓上书箱离开此地。 卢子修微微叹息,他检查了书箱、确认自己不曾遗漏东西,便枕着月色沉沉睡去了。 次日会试,卢子修依着计划,以最快最稳的速度写完了策论,并提前整理过文房,他的座次偏后,答卷一交就立时离了场。 他走出贡院之时,门口的守卫方撤下一批。 卢子修见此心中大喜,正欲加快了脚步,却在下一瞬便被人捂住了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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