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慕诗嫣只觉一股火气“腾”地窜上了脑海,妒意与嫉恨在她心头翻出了滔天巨浪。 她看着两人踏上了石桥,忍不住提起裙摆跟了上去,并一步一步的寸寸逼近。 上元夜,亥初时分,街上人流攒动,连那石桥也不例外。 到处都是人。 到处,都是人。 慕诗嫣的眸中蓦地闪烁了一色凶狠异光,一个近乎癫狂而无理智的念头逐步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看着桥上往来不绝的人群,又看着那站在石栏边上说笑着的一高一矮,喉咙干涩非常,她颤巍巍地伸了手,心底有个声音疯了似的在她耳畔不住呢喃—— 这么多人,就当是不慎被绊到向前扑了一下—— 到时推她下水的就不是你了。 你什么都没做,只是绊了一下撞到了人,别人站不稳了推了她又与你何干? 那下|贱丫头上次不是诬陷你推她落了锦鲤池吗?这一次便当真让她尝尝被人推下水的滋味—— 何况有七殿下在,她死不了。 她死不了的,你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 撞吧,就撞面前这个块头极大的男人,他定然能帮着你将那|贱|丫头推下水—— 慕诗嫣隐约觉得自己魔怔了,但这魔怔的滋味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于是在某一个瞬间,她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恶意,趁着人流最为密集的一刹,猛地向前一撞—— 那男人果然被这冲击撞得仄歪了身形,她眼睁睁看着他往慕惜辞的方向扑去,只是预料中的尖叫与落水声并未出现,反倒是她的膝盖无端一痛,继而不受控的酸软了下来。 她的两膝一抖,身子霎时失去了平衡,两侧游人仍旧往来不断,她一下被人碰得险些倒飞出去。 被撞到的她歪歪斜斜地想要抓住桥边的石栏,却不料先前被她撞扑上栏杆的男人起身时,不慎打到了她的手臂。 她的指尖完美的错过了栏杆,与此同时,身后的游人一拥,她当即便被人流涌出了石桥—— 这怎么会?这不可能! 她明明是想将慕惜辞那死丫头推下桥,怎么到最后被推下桥的人反而成了她? 慕诗嫣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下一瞬背脊便砸上了湖面结着的那层薄冰,冰面碎裂发出细微的脆响,阴寒刺骨的湖水争先恐后地钻入了她的衣襟。 领口、袖口、裙摆,每一个能被湖水侵占的缝隙都灌满了冷意,她奋力挣扎着妄图不被吸足了水的衣衫拉入湖底,在这个刹那,她忽的想起两个月前掉进锦鲤池的慕惜辞。 她上次掉进水中的时候,七殿下可是毫不犹豫地便跳下去救她了。 她想着,下意识费力抬眼朝着桥上望去,眸底带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希冀。 然而,入目的唯有墨君漓温声安抚着小姑娘的景象,她在他眼中寻不到半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慕诗嫣怔了一息,那湖水抓紧了机会倒灌入她的口中,她的四肢渐渐被那刺骨的水汽冻得僵硬,能用来挣扎的力道也愈来愈小。 更多的湖水灌入她的口鼻,慕诗嫣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她的胸腔与鼓膜因那股窒息而刺痛,心脏跳动声震了耳,她的眼前阵阵昏黑,身子沉重到不可名状—— 眩晕感袭来之际,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她就要死了吗? 慕诗嫣迷惘不堪,正当她想要彻底放弃、随着那身浸足了水的衣裳一同沉入湖底之时,一袭杏白绣金的挺拔身影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攥住了她僵冷的手,将她一把自湖内捞出,他的掌心宽大温暖,怀抱亦十分结实可靠。 彻底失去意识前慕诗嫣奋力睁眼看清了来人容颜,一线红云忽的浮现在她苍白的小脸之上。 “五……五殿下。”慕诗嫣颤声喃喃,那蕴含了万般情愫的音调,果然引起了墨书远的注意。 他挑眉低头注视着怀中豆蔻年华的姑娘,稍显阴鸷的俊美面容泄出了点点的意外。 “慕小姐?”墨书远轻轻晃动了她的肩膀,并运功点上了她几处穴位。 昏迷中的慕诗嫣张嘴吐出了几口湖水便再没了动静,他伸手试探了她的鼻息,确认人只是晕过去后微松了口气。 他是有意让慕诗嫣在水中多呆了一会,所谓不过是给这位国公府二房的嫡小姐,留一个毕生难以磨灭的印象,并不是想让她真的出事。 毕竟,只有这般,二房一脉方才会对他感恩戴德,而这才有利于他不着痕迹地、慢慢归化了慕氏手中那十五万兵权。 十五万精兵,乾平上下拢共不过五十来万的兵马,最精锐的那三分之一都在慕国公手中。 他盯上那兵权许久了。 墨书远的眸光微暗,随手接过侍从递上的两件干净大氅,自己换过衣裳后,又将慕诗嫣仔细包了,想了想仍旧抱在了怀中。 落水后她先前画着的脂粉便被湖水冲了干净,眼下不施粉黛的小脸,倒多了些天然无饰的清丽。 尤其落水后,湿漉漉的碎发贴紧了她巴掌大的脸,这让她额外显出几分病态苍白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动人的楚楚可怜。 墨书远自认是个爱美之人,面对这般佳人,心中亦不免有所动容,一来二去,倒不忍心把慕诗嫣随意交给侍卫看管了。 “派人走一趟国公府,通知下萧二夫人,我们先回府,顺便进宫请位太医。”墨书远抱着人淡声吩咐,侍卫应声牵来了五皇子府的车马。 墨书远登上马车扬长而去,留在桥上的慕惜辞二人看着那马车背影,悄然冷了眉眼。 “好了,后面的事便与我们无关了。”慕惜辞推开少年的手臂,顾自整理了衣衫。 “后面的的确不需要我们管了。”墨君漓笑笑,仰头看了眼天边的圆月,伸手摸了摸鼻尖,“走吧,这时间正好。”
第88章 炸浮元子 “什么时间正好?”慕惜辞跟着少年仰头望了眼天边圆月,那霜色几近爬上中天,约摸是亥正时分。 至多再有半个时辰,便要三更子时了。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是三更,所以才说时间正好。”墨君漓神神秘秘地抬手,摆出个噤声的动作,“走,我们先去岸边看一圈今年的花灯评比,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等等,您不准备等我二哥和乐绾殿下了吗?”慕大国师闻言一懵,墨君漓这话听起来仿佛完全没有准备带着墨绾烟和她二哥的意思啊? “放心,他俩走不丢的,坊市里人这么多,我们若是现在找他俩,等下多半要误了时辰。”少年笑笑,拉起小姑娘便跑。 先前看戏耽误的时间委实多了点,若非此时桥上往来的人流仍旧不见分毫减少,他都想直接提溜着小丫头的领子走了。 嗯……虽然那样看起来不太优雅。 “但是——”慕惜辞迟疑,好歹几人是一同出宫、抵达中市的,这会被冲得七零八落,好像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大舒服。 “没事,等下回来再找他们也一样,左右今儿没有宵禁,在上元时节玩上通宵的都大有人在。”墨君漓弯眼,不由分说地带着慕惜辞快步下了石桥。 沿途有小贩叫卖着刚炸好的浮元子(元宵),他嗅着那油香扑鼻的味道,微微顿了脚。 “慕小姐。”少年低头,直勾勾地注视着小姑娘的发顶。 慕惜辞应声抬了抬眼:“嗯?” “你饿吗?” 慕大国师闻此微怔:“……有一点?” 历年上元宫宴所上的菜品都差不多,她前生早已吃得腻歪,且见到那一桌子美酒好菜,难免会触景伤情,想到边关的凄风寒雪,也就没了胃口。 再加之今夜她忙着画阵锁红鸾看戏……零碎事堆下来,她还真就没吃上几口,这会的确有些饿了。 “好嘞!”墨君漓唇角一勾,转而拉着小姑娘停去了那卖炸浮元子的摊上,大咧咧地一伸手,“老板,来两份浮元子,一份糖撒少一些,另一份……”边说边偏头看了眼慕惜辞。 “咳,另一份正常。”慕惜辞正色假咳。 “来嘞,两份浮元子,一份少糖一份正常——您拿好,小心烫!”小贩笑着递过那两份油纸包着的点心,一面接过少年递来的碎银。 墨君漓出手惯来大方,见那小贩盯着碎银面露了些难色,低头扒拉了许久的零钱还是差了些,便索性广袖一挥,示意他不必找零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得了意外收获的小贩受宠若惊,面上的笑意越发浓,接连道谢的同时又忙包了两份新出锅的炸圆子送到墨君漓手中,后者眉梢一挑,收了。 “公子,您和您家小小姐生得真好看,是小人这些年见过的、最标致的公子小姐了!”小贩收拾着小摊夸得分外诚恳,“小人也甚少见到您这样有耐心的兄长。” “是吗?我也觉得。”墨君漓听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也觉得慕惜辞生得挺好看的。 不过,他可不是小丫头的兄长。 少年歪了歪脑瓜,那明明是他还没抢到手的闺女(bushi)。 “走吧。”二人辞别了小贩,继续向着岸边摆着的那一溜花灯去了。 刚出锅的炸浮元子尚且烫手,拿细竹签挑起来,在寒风中滚上一圈,温度就正好了。 在油锅中滚过一遭的圆子外皮焦香酥脆,内里绵软香糯,那小贩做浮元子极舍得用料,挑着圆子轻轻那么一咬,便能爆开满嘴和了白糖的果仁香。 这味道令慕大国师吃得眯了眼,一份刚炸好的浮元子几下就被她扒拉下了肚。 像一只吃饱喝足后舔着爪子的小狐狸。 墨君漓看着小姑娘满足的样子不由失笑,抬臂晃了晃那两份多余的点心:“还要不要?” “不了殿下,这东西虽好,却不宜贪多。”慕惜辞略略摇头,小脸一本正经的绷了起来,“浮元子乃是用糯米粉制成的,黏食吃多了难免要灼烧脾胃,一份足矣。” “行,那这两份我便留着等下拿给乐绾,或者带回去给燕川。”墨君漓颔首。 “咦,燕川今夜不在吗?”慕惜辞稍显惊诧的扬了眉,印象中除非这崽子自己大半夜偷溜出来,其余时间,燕川这个暗卫头子基本都是跟他形影不离的。 虽然不一定能在明处看见他就是了。 “唔,他被我派出去干活去了。”墨君漓说着咽下手中最后的那只炸圆子,将油纸整齐地叠做了小块,顺势取来小姑娘攥在手里还没找到地方扔的油纸,一同叠了,丢进街角摆着的竹篓中。 “啧。”慕惜辞咂嘴,上元节把人派出去干活,果真是天家子弟,压榨属下起来,都是一样的没人性。 “说来。”慕大国师摸出帕子擦了擦唇边吃圆子留下的点点油渍,“我着实没想到,殿下您竟能接受这样路边的小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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