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无意识地蹙了眉,莫非真是他多虑了? 可若真是他多虑,她身上那股不时存在的违和感又是怎么回事? 他见到她的十次里,她可是至少有八次表现得不像个十来岁的稚龄幼童。 少年思索中,又斜眸扫了眼手里牵着的小小姑娘。 她面上的笑意已敛,平静的小脸上看不出丁点多余情绪,倒是头顶的毛球与颈间的毛领衬得她格外娇小可爱。 大约真是他一时多虑……罢了。 未来的时日还长着。 墨君漓收回思绪,无声叹出口气,拉着她缓步向着慕诗嫣等人所在的方向去了。 “来吧,慕小姐,我们讲点具体的……” 比如说,她准备怎样给那对狗男女创造个完美的条件,令他们早日如王八看上绿豆—— 对个眼。 * 慕诗嫣出了设宴大殿之后,精神便有些恍惚。 她不确定这到底是今夜开宴前,被慕惜辞等人一串连番刺激给气得,还是因着离开皇宫前又不慎瞥见了五皇子墨书远。 她只觉自己今晚的运气差得厉害,可一颗心却无端躁动叫嚣着无处安放。 她的躯壳随着萧妙童、施雅等人来到了中市,可灵魂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她觉得自己仿佛应该要做点什么,但又委实寻不到能做的事,只得沿途胡乱地买了些提灯类的小玩意,零零总总,倒也抓了一手。 “嫣表妹,”一路陪着施雅说笑的萧妙童倏然回眸扫了她一眼,“慕三小姐刚走过去了。” “慕三小姐……”晃着神的慕诗嫣跟着她怔怔呢喃,下一瞬蓦地回了神,“慕惜辞那贱……小丫头,在哪呢?” “那边,刚过去没走几步。”萧妙童抬手指出个方向,声线平静如一潭死水,“跟着七殿下一起。” 慕诗嫣循着她的指尖望去,姣好的容颜渐渐扭曲成了鬼面:“多谢表姐提醒——郡主,萧表姐,嫣儿今夜有事,便不陪着二位继续游赏花灯了,还请两位海涵。” “无妨,你去吧,郡主这里有我。”萧妙童颔首,施雅跟着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说上一句。 她一向看不起这位国公府的二房嫡女,她觉得慕诗嫣的出身实在是太卑贱了。 她父亲只是一位小小的五品郎中,即便身上流着国公府与萧府的血脉,她算不得尊贵—— 她施雅可是相府嫡女,太后亲封的常阳郡主,虽没能上得皇家玉牒,却也是食着天家俸禄的正经郡主,如何能与一位五品郎中的女儿交好? 在她眼中,慕诗嫣能侥幸踏足了顶级贵女的圈子,那都是沾了萧府与萧妙童的光、又占了国公府嫡长女身子骨弱的便宜—— 她一向看不起她。 “如此,嫣儿先告辞了。”慕诗嫣匆匆福身,起身离去前与萧妙童对视了一眼。 后者眼瞳微晃,略略压低了嗓音:“你行事小心些,七殿下可不是好相与的。” “表姐安心,嫣儿明白。”慕诗嫣应声,随即扔了手中零碎,随手往面上扣了个玉兔面具,裙摆一提,快步追上前方已走到五丈开外的两人,不远不近的卡在二人身后四尺,佯装同路,实为尾随。 “追上来了。”墨君漓垂眸低嗤,手指轻轻勾了勾小姑娘的掌心。 习武之人五感极为敏锐,慕诗嫣身上的脂粉味又甚是腻人,纵然隔着两丈,他都能嗅到那个甜腻的味道,何况现在,两方的间距不过区区四尺—— 他感觉自己都快被那香味熏吐了。 “唔,那就上桥。”慕惜辞颔首,拉着墨君漓便往市中广场边上、人造湖的石拱桥上去了。 正月里冬寒未褪,湖中水仍旧冷得刺骨,上回“摔进”锦鲤池可教她好一阵冻,这回,也该让她的好堂姐尝一尝那滋味了。 慕大国师懒懒弯了眉梢。
第86章 上钩 为确保慕诗嫣能跟上他们,两人行路的速度不快,慢慢悠悠的反倒更显自然些,也能让慕诗嫣将两人的动作看得更清楚点。 上元时节不设宵禁,越是临近亥时,那市中便越是热闹。 此刻将入戌末,正是往来游人如织的时候,登上石桥前,墨君漓随手买了只看着精巧新奇、花瓣可以开合的荷花灯塞进了慕惜辞手里。 后者心下对这明显是哄小孩的动作暗暗嫌弃了一番,到底乖乖接了那只灯,顺势摆弄了下灯上的花瓣。 这稍显亲昵的一幕,顺利且完整地落入了慕诗嫣的眼中,后者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慕诗嫣的指尖不经意触及了那团被她撕碎后塞进袖笼的丝绢残片,她忽的想起在御花园中看到的一幕幕,脑内又回荡起墨君漓在开宴前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慕二小姐觉得,本殿会相信吗?” ——凭什么不能相信,他凭什么不相信她? 是因为她不如慕惜音美吗?还是因着她比不上慕惜辞的出身? 先前因悸动而勉强压下去的满腔妒火又一次熊熊重燃,慕诗嫣隐约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她恍惚了一瞬,再回神时前方两人已然走出了数尺,她连忙捏起裙摆,快步跟上。 “她又跟上来了,刚刚好像是在愣神,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时刻注意着慕诗嫣动作的少年略略俯身压了嗓音,慕惜辞闻此轻轻颔首:“殿下,您确定五殿下这时间在这小湖附近吗?” “当然。”墨君漓勾唇,带着她在拱桥边上站定,伸手一指湖中几艘挂满了灯笼的精致画舫,“看到那边的几艘船没?最大的那艘,便是五皇兄包下来的。” “每年上元,中集坊市便要从各大商铺送选的花灯里,评选出最美的那个,今年评选之地正设置岸边广场——届时,那几艘画舫就会变成花灯的最佳观赏处。” 这样的花灯评选已延续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在墨君漓的记忆里,仿佛是自来便是如此。 夺下花灯魁首的店家,将会获得所有参赛商铺贡献出来的奖品一份,从一石新年的米到一盒小小的胭脂,零零碎碎,杂七杂八。 这不是多么大的彩头,但胜在喜气,那零碎的奖品里,内包含着所有人的祝福。 是以每年被送来参比的各式花灯不计其数,说是争奇斗艳也不为过,久而久之倒成了上元时节,京中不可错过的一大妙景。 “唔,如此说来,五殿下当真是奢侈至极。”慕惜辞扶着栏杆,小脸一绷点了点头。 正月里的湖水尚未开冻,那湖中能摆得下这么多画舫,定然是有人提前数日,便想方设法凿开了满湖的冰封,此举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恐会超出常人想象…… 那画舫一艘价值几何,也就可想而知。 那蠢货骄奢淫逸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 慕大国师想着冷了目光,她远远望着那艘最大也最为奢华的画舫,果然自窗中帘后瞥见了那道杏白绣金的影子。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生,回想起边关战事吃紧、军中半月无粮无饷之时,京城里,墨书远为他自己举办的那场生辰宴。 她只身一人返回京中,本是为了向朝廷讨要迟发的军饷,谁料竟赶上那奢靡到了极点的宴,她看着满目金碧琳琅,只觉生了一肚子彻骨的凉。 京城的烟花有多绚烂,边关的风雪便有多苦寒;京中的人声有多喧闹沸反,塞外的号角便有多凄冷单调。 将士们在边关朝朝暮暮出生入死,被护在京中的权贵们却是日日夜夜锦衣玉食。 她那时突然觉得恶心。 “不过,殿下您的消息也是……”足够灵通的。 慕惜辞闲闲一抖眉梢,正欲开口诈他两句,忽觉背脊一冷,颈上寒毛根根直竖。 沙场上十数年磨练出来的本能告诉她有危险靠近,她刚要闪身避退,下一瞬便被人一把圈住,稳稳地护在了身侧。 “小心。” 慕大国师的反应快极,当即借着少年衣袖的遮挡,单手掐印招来一段阴煞,继而翻指一弹,又狠又准地将之钉入了那站在两步开外、一身雪青华服少女膝上。 “噗通——” 重物落水之声响彻了小湖,耳畔即刻喧闹了起来。 慕惜辞扒着墨君漓的手臂,踮着脚冷冷向桥下扫了一眼,淡漠地收回了目光。 刚才桥上的人流突的乱了一瞬,她身后的那位仁兄一个不稳扑上了桥边石栏,若非墨君漓动作迅速,及时拉了她一把,她就要被那老兄不慎推下去了。 虽说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内……可当它真正发生在她面前之时,她还是会感到阵阵不快。 慕诗嫣这女人当真没救了。 小姑娘漆黑的瞳底泛出点点的阴郁戾气,墨君漓的脸色同样阴沉不已。 他撑着石栏蹙了长眉,跌落水中的那人正在桥下奋力挣扎着,四下里的百姓们也已乱成了一团。 他猜到慕诗嫣跟上来恐会对慕惜辞不利,但他没想到这疯女人竟胆大包天到妄图趁着人多,将小丫头撞到桥下去! 正月里寒意未褪,入夜后那湖面已然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且不说湖水阴寒透骨,光是他们所在之处便离着湖面足有三丈。 若从这个高度跌下去,以小姑娘现在的小胳膊小腿,当场摔晕都不无可能。 呼救与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墨君漓二人却钉在原地岿然不动。 “没事了,不怕。”墨君漓拍着小姑娘的发顶音调微懒,慕惜辞十分配合的哼出个带着鼻音的“嗯”。 周遭人以为这是个忙着安抚小妹的兄长便并未多管,而那湖上的骚动终于引起了舫中人的注意,墨书远拂开珠链向外瞟了一眼。 他微扬眉梢,立时有在外守着的侍卫上前俯了身:“殿下,是国公府二房的嫡小姐不慎落了水,您看……” “国公府,二房?”墨书远饶有兴致的弯弯唇角,那侍卫见此应声:“对,是国公爷亲弟弟的女儿。” “不错。”墨书远颔首,待那片雪青的衣角马上便要隐没在湖水之下,方才一撩珠链,运起轻功,飞身踏上了水面。 绣了金线的杏白华服在漆黑的湖面上显得格外扎眼,慕惜辞扶着栏杆冷冽了眉眼。 她看着墨书远上前将那灌了数口湖水、险些晕厥过去的慕诗嫣一把救出,再目视着他抱着人点回了岸边。 看过了全程的小姑娘敛眸一声轻哂——鱼上钩了。
第87章 “英雄”救“美” 直到躯体彻底跌入水中之前,慕诗嫣的脑中都是一片混沌不堪的浆糊。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跟着萧妙童等人出了宫,在中市之内一路赏灯闲逛,行至某条长街时她表姐提醒她慕惜辞那个小贱|人与七殿下过去了,她出于嫉妒与不甘,戴上了面具,尾随着二人而去。 而后……而后她看见那对她不屑于一顾的高傲殿下,与那死丫头亲昵无间,不仅给她买了姑娘家都喜欢的新奇花灯,还带着她上桥上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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