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新衣裳呀。”慕惜音一脸的理所当然,抬臂打开灵画怀中木盒,取出那条折叠整齐的绣花褶裙,小心抖开,放到慕惜辞身前比了比,“这长度差不多,略微长那一点点不怕,回头长高些便正好了。” “可惜我这身子骨实在不顶用,你回京又委实晚了些,做了这条裙子便没多余的时间了。”慕惜音垂眸抚了抚裙面,“等到明年过年,姐姐再给阿辞做一整套好不好?” “阿姐——”慕惜辞的嗓音发了颤,她捞起那浅杏粉色的裙摆,指尖缓缓触过其上绣着的灵动小花,这绣花的图样她分外眼熟,正是上次慕惜音在院中晕倒时,她去流霞苑看到的。 原来那匹布不是做香囊枕套用的。 那是阿姐绣来给她裁裙子的。 就为了这么个东西……给自己累到脱力昏厥? 就为了这么个东西? 慕惜辞的眼眶陡然间红了彻底,不光是声线,她现在连指尖都在遏制不住的抖。 “阿姐,府上有固定的绣娘,您大可不必亲自动手的。”小姑娘慢慢收了手,指骨被她攥得泛了白,“这些活……交给她们来就好了呀。” “那不一样。”慕惜音摇头,忽的伸手轻捏了小姑娘的面颊,“别人家的丫头,过年都有娘亲亲手做的衣裙,我的阿辞自然也要有。” “阿辞,娘亲虽不在了,可你还有我这个姐姐呀。”绣娘们做的东西虽然好,却终究是冷冰冰的,满是匠气。 与娘亲做的衣裳,穿在身上感觉是不一样的。 “阿姐,”慕惜辞仔细叠好那条裙子,上前抱住了慕惜音的手臂,半垂的长睫遮掩了发红的眼眶,“有您在真好。” 她还在,真好。 “可我总觉得还不够好。”慕惜音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小姑娘的额角,那里有一道极浅极小的疤,隐藏在碎发之下,是她刚出生那日磕出来的。 娘亲生下阿辞便撒手人寰,骤然丧妻的慕文敬几乎失去了理智,他险些掐死那刚出世不足一刻的婴孩,年幼的她挣脱了乳母的束缚,一把从他手中抢下了妹妹。 但年仅六岁又身体孱弱的幼童力气实在太小了,她抢下了阿辞后不曾站稳,摔倒时婴孩的额角触到了她鬓边的小钗,顿时破开道细细的口。 后来那口子止了血,却也留了道终生难去的疤。 那是她此生心中最大的痛。
第60章 过年 长乐二十三年正月初一。 慕惜辞晨起推开了屋中的窗,微凉的冷风穿过窗框,夹杂着些许灰烟与硝石气味,她缓慢地眨了眨眼。 昨夜除夕,她与慕惜音等人在松鹤苑中用的年夜饭,跑去了鸿鹄馆跟着慕文敬一同守岁,待过了子时吃完饺子,又被慕修宁拖着在府门外放了好一通炮仗,足足闹腾到丑正方才歇下。 这好像是她两世以来过过最热闹的一个除夕。 热闹到甚至有些喧闹,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觉得有些新奇。 没有大漠含着血腥味道的风沙,也没有北疆那几乎能割裂人面庞的雪;无需时刻提防着酒菜里是否被人下了什么夺命之毒,更无需听那些充斥耳廓的阿谀奉承。 松鹤苑的圆桌上摆满了每个人爱吃的菜,鸿鹄馆的饺子内亦包着洗净的福钱。 子时一到,京郊皇家寺庙的钟声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待皇城里第一朵烟花绽放在天际,慕惜辞仰头注视着那片四散的星河,眼底无端发了热。 慕修宁兴奋无比的带着她在府门外东颠西跑,点燃一串又一串小鞭,放飞一片又一片绮丽的花。 慕惜音的身子不好,他亦平素看不惯慕诗嫣,二房庶女在府中存在感极低,慕文敬常年军务繁忙,一到过年便不爱动弹,是以往年都是慕修宁一人独自放|炮。 今年多了个慕惜辞,于是他激动万分地搬出留存许多时日、轻易不愿取出来的宝贝烟花,密密麻麻的堆了半个官道。 等到那些烟花窜上了虚空,轰鸣着在她头顶炸裂成了一片绮艳的海,慕惜辞才恍惚中明白了什么叫“年”。 后来那艳色的光海铺满了天际,迸出的火与烟熏黑了国公府鎏金的门匾。 慕修宁被得知此事的自家老爹,拿长枪追着在府中跑了半夜。 回忆完一圈的慕惜辞垂眸一声轻笑,笑声引来了守在门口的灵琴。 “小姐,您醒了,可要用膳?”灵琴敲了敲门,待慕惜辞应声后轻轻推了门,“大小姐早上差人送来了一道南瓜百合粥来,这会正在灶上温着,婢子看过了,南瓜与糯米都炖得烂烂的,取来做早膳是再好不过的了。” “阿姐今早还送了粥来?”慕惜辞闻言眸中一亮,灵琴笑着点了头:“不光是大小姐,老爷和老夫人也派人送了不少吃食过来,只是有些菜品油盐重些,不适合当早膳,被婢子暂且收起来了。” “那你看着取两样粥菜过来便是,你挑的东西,我信得过。”慕惜辞弯眼,“对了,凝露呢?那边忙的怎么样了。” “姑娘跟公子一早就去梦生楼找沈掌柜了,看样子一切都蛮顺利,她这两日都是笑着回来的。”灵琴说着取过架子上的衣衫,服侍着小姑娘更衣,“虽然累一些,但婢子见她仿佛是乐在其中。” “嗯,挺好。”慕惜辞笑笑,目光不经意瞥见妆奁上放着的那只青铜小刀,以及刀下压着的黄符,眼神微晃,“灵琴,待今日明轩回来后,你让他来书房寻我。” “好的小姐,婢子记住了。”灵琴颔首。 慕惜辞梳洗后直接钻进了书房,连早饭也是在书房中胡乱吃的一口。 青铜刃上的斑驳锈迹已被她拿细砂与油石打磨了个干净,露出锋锐而泛着寒光的刃口。 锈色一褪,刀中藏着凶煞之气即刻暴露出来,即便离着那刀足有一尺余远,慕惜辞也感受得到刀身上散发着的阵阵寒意。 之后有空,还是得给它做个刀鞘。 不过今天就算了,临时凑合一下。 慕大国师抬手按了按眉心,取来狼毫饱蘸了朱砂,不紧不慢又一丝不苟地在刀身上勾勒出繁复的符文。 她的动作舒缓流畅,甚至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每画出一道,青铜刀上泛着的黑煞便弱下一分,待那血一样的朱砂爬满了整个匕首,先前那骇人的阴煞已全然不见踪迹。 果然是好东西,先前那帮人简单粗暴的用法,当真是暴殄天物。 慕惜辞挑眉,慢悠悠吹干了刀身之上的墨迹,继而拈起那张被叠成小块的黄纸朱符,绘符人的笔画稍显粗糙生疏,她耐心垂了眼,指尖轻点。 没有趁手的罗盘果真麻烦了些,但找对面这样的半吊子,光凭掐指心算便足矣。 * 湛明轩回府之时,慕惜辞刚放下手中那道隐藏着点点术士气机的黄符,宣纸上写满了旁人看不大懂的字。 “小姐,您找我。”少年叩响了书房的门扉,言语是惯来的简洁利落。慕惜辞起身拉开了屋门,笑吟吟的唤他入了内:“明轩,沈掌柜那头可都准备好了?” “厨子、杂役,跑堂这些都招好了,不少就是醉仙楼中原本的老人。”湛明轩下颌轻点,“沈掌柜开店多年的名声极好,老伙计们也都感念着他的恩情,一听说过了年酒楼要重新开张,忙不迭的赶回来了。” “另外,明轩按照小姐所述,仔细考察过每个人的家世背景,大多是普通百姓,个别一两个不清白的,都打发走了。”湛明轩语调微顿,目光瞟过桌上满是字的纸又淡淡移开,他知道自家小姐的本事不浅,是以对那些看不懂的东西索性视如不见,“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做得不错。”慕惜辞勾唇,低头看了眼纸上被她特意圈出来的三个大字,笑中隐隐透出两分恶劣与狡黠,“明轩,今夜子时过后,陪我去一趟宝宴楼吧。” “宝宴楼?”湛明轩微讶,眉梢轻挑,他没想到慕惜辞会突然提起这个地方。 “对,宝宴楼,我们去夜探一下。”顺便拆了那楼中设着的转财阵法。 慕惜辞笑眯眯的弯了眼,老醉仙楼内的财阵已破,但宝宴楼内八方转财之阵所取可不止一家“醉仙楼”,且不说沈掌柜已成了自己人,光是凭那宝宴楼幕后的真正主子是墨书远,便值得她花点时间跑这一趟。 湛明轩回来前她已顺着那黄符寻得了设阵者,那人虽算不上相熟老友,却也能担得起一句“老熟人”。
第61章 溜门撬锁 入夜三更,天上无月。 慕惜辞换好了夜行衣装又蒙上了黑方巾,浑身露在外面的,便只剩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待她翻出窗时,同样一身黑衣的湛明轩早已抱着佩剑立在墙头,后者见自家小姐利落至极的翻窗动作,面巾下唇角僵硬一扯。 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姐她绝对是惯犯。 翻墙爬窗溜出去的惯犯。 “嘿,出来的时候没惊动别人吧?”纵身上墙的慕惜辞压低了嗓音,湛明轩闻此略一颔首:“没。” 湛凝露这几日来回奔波操劳,小姑娘没怎么学过武,体力不佳,每次回到浮岚轩后,都是吃了饭沾床便睡。 至于灵琴,白天慕惜辞趁她不备重施了故技,那丫头在她的安神阵里睡得安稳着。 “成,咱们走。”慕惜辞应声,小心提了脚步轻了身,率先踩着墙头跃了出去。 跟着慕修宁近两个月的晨练下来,她的身手可喜可贺的恢复了小五成,如今已能使出简单些的轻功。 不过仍旧赶不上湛明轩这等自小习武之人的水平就是了。 “小姐,您……”湛明轩见此蹙眉,正欲开口劝诫两句,便看小姑娘稳稳地窜上了对面楼头,后面那句“小心点”立时被他吞进了腹中。 果然小姐身上的秘密多着,压根不需要他操心。 所以她留他这个侍卫到底干嘛的,吃白饭? 寡言少语又稳重的少年眸中滑过些许怅然,跑在前方的慕惜辞等了许久不见湛明轩跟上,禁不住略略回了头,他触及她目光内带着的那点嫌弃,连忙运起轻功追上。 两人的动作不慢,不出两刻便赶至了那临近中市中央的“宝宴楼”,中市虽号称没有宵禁也不闭市,可在这正月初一的夜里,街上仍旧是一片空空荡荡。 大年的第一日,没人会跑来街上赶集,便是街角的那几座花楼,亦是安静非常。 一高一矮停在了宝宴楼顶,湛明轩蹲下身子触了触足边的青瓦,长眉一挑。 这瓦糊得相当结实,想拆出道供人进出的口子可不容易。 “小姐,我们要进去吗?”少年放轻了声调,他大概能猜到慕惜辞夜探宝宴楼的用意,但他委实不清楚她想怎么个探法。 “进,当然进,不进怎么拆楼里的阵法?”慕惜辞果断点头,湛明轩稍作迟疑:“但这瓦可不好拆。”难不成还要翻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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