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辞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还请诸位多多见谅。”掌声停歇后,慕惜辞起身行了礼,她的言辞明明更为低调恭谦,听起来却比萧妙童先前所说都要张扬肆意。 只她未将弹琴助兴的皮球二度踢飞出去,世家贵女便也乐得顺坡而下,提议找点别的的乐子。 慕惜辞趁势离了琴桌,正当她以为自己能功成身退,安安静静的回座位偷闲之时,暖阁男子坐席处蓦地传来道半醺不醉的懒散男声,众人循声而望,便见那位京中出了名的放荡纨绔,慢悠悠地放了屈着的腿。 “光是一首《关山月》怎么能够?慕三小姐既有这般精妙的琴艺,自然是要多弹上两曲的。”萧弘泽向椅中一仰,高高抬了下颌,那神情动作,活似在花楼里喝酒听曲。 “加上今日有云蔽日,雪色朦胧,虽在白昼亦有月夜之意……便再来首《良宵引》如何?”萧弘泽抬臂,将手肘撑在身旁少年的肩膀上,“就当贺一贺此番镜台赏雪的欣喜。” “公子说笑,惜辞习琴时日尚短,弹得了一曲《关山月》已是极限,如何能会《良宵引》?”慕惜辞假笑,她认得萧弘泽,也知道他的癖好,前生他调戏幼童时恰犯到了她的手上,被她责罚了整整五十军棍。 据说那五十棍“不慎”打废了他三条腿,他伤好之后再不能人道,便直接成了断袖,再过没多久就被萧府放逐出京了。 当年萧家之人也曾上宫中告过她的御状,奈何那时老太傅身死多时,乾平边境又战乱频起,墨书远不会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萧府得罪于她,此事便不了了之。 看来,这位萧公子,这辈子也没长记性呢。 慕惜辞微挑眉梢,不动声色地看着萧弘泽,后者大笑着撑身站起:“这倒不是大事,《良宵引》又不是什么极难的曲子,依三小姐的聪慧,待萧某细细教导一番……” “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由您亲自教习小妹,只怕不妥吧?”慕惜音冷声打断了萧弘泽的话,不料后者竟对她话中的冷意置若罔闻,顾自向慕惜辞行去:“慕大小姐言重了,我姑母乃是贵府二夫人,论理,萧某也算是三小姐的表哥,表哥教表妹习个曲子,有什么可防的?您只管安心便是。” 还好意思说有什么可防的? 知晓萧弘泽秉性的慕惜音与墨绾烟同时拧了眉,作势便欲上前阻拦,慕惜辞亦悄然后退半步,藏在袖中手默默掐出一道印诀,只要那萧弘泽敢再上前一步,她就…… “本殿倒不知,萧公子何时习得了琴艺?” 少年干净清冽的嗓音乍响身后,随之钻来一段夹了水汽与凉意的风,慕惜辞听见这声音,立时散去了掌中阴煞,眼底浮现点似有若无的笑。
第55章 喂女儿的快乐 墨君漓大步走至慕惜辞身后,站定时顺势抬手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这般亲昵的动作令慕惜辞眼底的笑意僵了一瞬,萧弘泽亦满面诧然地停下了脚步。 随他进屋的墨倾韵在入内后便径直站到了慕惜音身边,俨然一副“护花人”的姿态。 “萧家弘泽,见过七殿下。”萧弘泽垂眸,拱手对着墨君漓行过一礼,屋中众人也跟着起身作揖。墨君漓面无表情地略略抬眼,目光微凉:“萧公子,可还要张罗着教阿辞琴艺?” 天知道他甫一赶至暖阁门口,便听萧弘泽在里面说什么“表哥”、“表妹”和什么“教曲子”,差点将他的魂给吓飞半条,赶忙帘子一掀就钻进来了,唯恐萧弘泽这个老变|态再吐出什么更肮脏的污言秽语来。 光凭他先前说的那几句,已够让慕修宁将他打个半死,再说两句,他怕等下他也要忍不住先给他打死了。 其实打死一个萧弘泽倒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事关慕惜辞的清誉与国公府的声名……还是得谨慎对待。 “有殿下在此,弘泽自然不敢托大造次。”萧弘泽收了先前轻慢恣意的态度,乖顺万分的低了头。 萧府的权势名望再高再广,终究也不可能凌驾于皇权至上;他再纨绔,也没闲命大到在云璟帝最宠爱的皇子面前撒野。 不过是个有趣些的小丫头罢了,七殿下喜欢便让给他就好,左右乾平京中这么多乖巧幼童,不差这一个。 “萧公子,本殿劝你,以后莫要再做强人所难之事。”墨君漓淡声轻斥,一面牵起小姑娘的手,慕惜辞知晓他这是为她造势,于是不曾挣脱躲避,一言不发的由着他牵着她向墨绾烟那头走去。 但她并不喜欢墨君漓的这个动作,十五岁的少年已然抽了身条,他与她父兄差不多高,而她则将将长到几人胸口,甚至比那还略矮一些,他这样牵着她,总让她生出种被爹或者哥哥拉着的错觉。 明明过了年关,她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都三十九了,指不定比元清的年纪都大。 慕惜辞抿着唇,任墨君漓将她抱上大椅——还是那个掐着腋下抱小孩一样的动作——而后自己旋身落了座。 内监们早在他赶至镜台时便在墨绾烟身旁加了张红木大椅,慕惜辞之前坐的那椅子则被挪至了这椅子的右侧。小姑娘拿余光瞪着左手边的墨君漓心中闷闷不乐,她还没跟墨绾烟商量完要如何搬空七皇子府的厨房呢。 “嘿,皇兄,您今日怎么舍得过来了?”墨绾烟搓着手心讪讪一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家皇兄这时间,好似动了些无名的火气。 墨君漓闻此冷飕飕的吊了眼角,嗓音仍旧是清冽微凉:“乐绾,你说呢?” “嗨呀……”墨绾烟脸上的笑容更挂不住了,忙不迭低头鼓了小脸,压低了声调嘀咕一句,“这不是没来得及动弹,您老人家就到了嘛。” “还有理了?”墨君漓挑眉,墨绾烟乖乖闭了嘴,一旁的慕惜音见危机已解,心中绷着的那根线一松,倦意便猛地席上了头,她下意识掩着嘴巴轻咳两声,墨倾韵立时紧张万般地按着椅背俯了身:“没事吧?” “劳世子挂心。”慕惜音弯弯眼,“只是有些累了。” “慕姐姐,您要是累了,就让韵堂哥先送您回府歇息吧。”墨绾烟跟着抻过脑袋,“身体重要。” “阿辞……”慕惜音迟疑,她的确倦得很,但她这会走了,慕惜辞怎么办? 萧妙童二人一连几计都未尝得手,她不确定她们究竟还有没有后手。 “慕姐姐,您放心,这里有我和皇兄在呢!”墨绾烟笑笑,下颌一晃,遥指墨君漓,“待会我让皇兄送阿辞回去。” “嗯,阿辞由我来送,慕姐姐安心便好。”墨君漓应声,慕惜音见状略一思索,轻轻颔首:“如此,就有劳两位殿下了。” “惜音身子不适,先行告退。”慕惜音起身,在墨倾韵的虚扶保护之下,去暖阁侧间领了灵画,登上了出宫的轿辇。 慕惜音走后,暖阁中的众人便继续饮酒行令赏起了雪,只是有墨君漓这位矜贵俊美的皇子在场,世家贵女们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一通雪赏得索然无趣,没多久就散了。 赏雪期间,不乏有贵女瞅着墨君漓的皮囊萌动了春心上前示好,可惜无一例外的被他胡乱打发了回去,这厮全程一心一意地喂身边的小姑(nv)娘(er)吃点心,从云片糕到杏仁酥,把慕惜辞喂得直想吐。 点心吃到嗓子眼里的慕惜辞只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点心了。 墨君漓对此浑然不觉,顾自沉迷与喂小(nv)孩(er)的乐趣里不能自拔。 然而这一举动落到慕诗嫣等人的眼里就变了味,她们一致觉得是慕惜辞施了什么妖法,这才蛊惑住了七殿下。 其间她们倒也想了办法继续让慕惜辞丢脸出丑,奈何墨君漓盯得实在太紧,她们压根没机会近慕惜辞的身不说,便连引过去个行酒令,都被墨君漓以“阿辞年龄尚幼不宜饮酒”为缘由挡了回去。 慕惜辞滴酒未沾,反而是萧妙童喝得快要呕出来了。 慕诗嫣盯着慕惜辞的方向咬牙切齿——她不明白大房那一对贱|人姐妹到底有哪里出众,竟能哄得两位殿下连同晋王世子围着她们团团转! 不就是长了张好一点的皮囊吗?那慕惜音病歪歪的,整天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什么好的!还有那慕惜辞那个小丫头,毛都没长齐两根,她慕诗嫣哪里比不过她! 慕诗嫣拧巴着衣角,恨恨乘上了软轿,墨君漓望着台外生烟的湖水,闲闲一点慕惜辞发心:“时辰尚早,慕小姐,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梅花?” “什么梅?”慕惜辞仰头扫了眼天色,这会离申正都还远着,的确是早。 “当然是绿萼白梅,粉梅和红梅都太俗了。”墨君漓一扬眉梢,“怎么样,去吗?” 去看看好像也行,毕竟这会回去,慕诗嫣指不定又要逮着她一通阴阳怪气。 怪烦的。 慕惜辞沉吟,稍作迟疑:“去哪看?” “去了就知道。”墨君漓勾唇,架起小姑娘,撒腿便跑。 “等会,灵琴……” “莫慌,我喊乐绾找人给她送回去了,等下我直接带你回国公府。”墨君漓嬉笑,慕惜辞抓着少年的发髻生无可恋。 ——太阳还没落山呢,这崽子怎么就风骚上了?
第56章 观梅 少年的肩膀稍显单薄却意外的稳,慕惜辞只觉眼前一花,满目辉煌金碧便开始飞速倒退,墨君漓踩着房顶,带着她在宫中上蹿下跳,最终钻入一座看起来无人多时的宫苑。 慕惜辞刚落地时还在心中腹诽,敢这般正大光明踩皇宫房顶抄近路的,也只有墨君漓一人了,下一瞬,便被满院盛放的绿萼白梅勾去了全部的注意。 连成片的白梅开成了连天的雪,浮动着一袖清幽浅淡的暗香,配上自云端坠落的朵朵素色,慕惜辞分不清究竟是梅花沾染了雪的凉,还是那雪花浸透了梅的香。 “好看吗?”少年的嗓音清冽干净,其下隐着点点不明显的笑意,慕惜辞望着那绵延了数十丈的清幽香雪,下颌微点:“好看。” “我从不知,乾平皇宫之内,竟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小姑娘说着弯了杏眸,漆黑的眼珠亮如星月,“这里是哪?” “三生殿。”墨君漓抬手折了段最旺的白梅,不由分说地塞入小姑娘怀里,“我娘生前居住的地方。” “娘?”慕惜辞微怔,这是她头一次听到一位皇子,称自己的母亲为“娘”。 不是“母妃”也不是“母后”,只是“娘”。 “对,我娘。”少年点头,十分自然地重新牵起她的手向梅林深处行去,还未长开的小姑娘爪子小小,软软的,勉强能填满他半个掌心,“我想……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抵便是生在皇家。” 生在皇家,满身皆是束缚。 情不敢至深,意不可外露,即便随墨景耀嫁到乾平,也只能做一名宠妃,不时还要为了所谓的大局,将自己的夫君让诸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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