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现在绝对不敢。 “免礼,慕二小姐,您赶快上去罢。”墨绾烟似笑非笑地拂了衣袖,她品得出慕诗嫣的极力讨好,可身为乾平最受宠的小公主,她身侧从来不缺这样的讨好。 令人厌恶、让人作呕,满是目的与功利的讨好。 “小女谢过公主殿下。”慕诗嫣应声颔首,收礼时身形一晃,险些向路旁花圃中斜栽过去,好在有韵书在一旁稳稳搀扶住她,否则今日她还未等到慕惜辞出丑,自己便先要闹出个天大的笑话。 “慕二小姐,小心些,别再在宫中跌了摔了伤到了身子。”被父皇知道了,她是要挨一顿训斥的。 墨绾烟乜斜着黑瞳瞟了慕诗嫣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踮着脚向镜台入口处望去。 “嫣儿多谢殿下关怀。”慕诗嫣甫一站稳便听到这句,眼中登时涌现出浓浓的激动欣喜,她正欲转身与墨绾烟再攀谈几句,却见那在她面前贵不可攀的小公主提了裙摆,欢喜万分的小跑下去,而她跑去的方向—— 慕诗嫣面上挂着的笑意陡然一僵,接着崩满了裂隙。 “慕姐姐,您总算到了!诶~小心小心,您身子惯来不好,仔细些地上的东西。”墨绾烟惊呼,见慕惜音下了轿,忙一把拍在了随行内监身上,“混账玩意,愣什么呢,镜台风雪这么大,还不快给慕姐姐撑把伞?” “小心给慕姐姐吹病了,小公爷回头该找上宫里来了!”墨绾烟竖眉,慕惜音见状含笑摆手:“殿下言重了,惜音的身子还没弱到那个程度,阿宁也没那么凶神恶煞。” “他还不凶?那么多世家少爷,就属他最凶。”墨绾烟说着吐了舌头,“我皇兄跟他一比都成翩翩公子啦!” “殿下,莫要拿七殿下与阿宁作比。”慕惜音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继而福身行礼,“惜音见过乐绾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嘿呀,慕姐姐,都说过您见我不必行这些虚礼。走走走,我在里头给您留了个顶好的座位,咱们上去坐下说。”墨绾烟嬉笑,拉着慕惜音作势便要踏上镜台。 后者安抚似的拍了拍她,一面又招手唤来了刚下轿的慕惜辞:“殿下,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小妹惜辞。阿辞,快拜见殿下。” “小女惜辞,见过殿下。”慕惜辞顺着眉眼,乖乖行礼又道了声“万福”,她现在很难将这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与前生救出来的那沧桑老妪联系到一起,她们全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截然不同的样貌,截然不同的眼神,截然不同的身形气质……除了她们都叫“墨绾烟”,她实在寻不到她们身上第二个共同之处。 大漠的风沙摧残掉了这娇美灵动的姑娘,留下一具干枯腐朽的躯壳。 那日子她不敢细想。 慕惜辞阖了阖眼,墨绾烟听到慕惜音的介绍微微怔愣,随即惊喜万般地拉过慕惜辞的手:“惜辞?你是阿辞!” “快快,免礼免礼,让我看看——嘿!果然和我皇兄说的一样,是个极灵秀的姑娘!”墨绾烟捧着慕惜辞的小脸上下瞅了几圈,入手的幼童皮肤细嫩如上等丝绸,她忍不住偷偷轻掐了两把,“阿辞,我早就听皇兄提过你多次,一直心下好奇,今儿总算是见到本人了。” ……果然是那狐狸崽子的亲妹妹,这如出一辙的自来熟。 被人捧着脸的慕惜辞眉骨微跳,不过不太一样的是,她并不讨厌墨绾烟的亲近。 大约因为她是个姑娘。 且是个前生被她救出来的、被她眼睁睁的看着红颜作枯骨的姑娘。
第50章 镜台三杯酒 “……七殿下他经常提起惜辞吗?”慕惜辞偷偷踮了脚尖,十三岁的小姑娘仍旧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去,她的脸被墨绾烟捧着,脖子仰得有点累。 另外,她有一点点在意,墨君漓到底是如何跟墨绾烟描述她的。 ——她觉得那小【哔——】崽子的嘴里吐不出两句好话。 “也不是太经常吧,我碰见他十回,大约有个七八回要提上一提。”墨绾烟眨眼,她在察觉到慕惜辞踮脚的动作后,忙不迭的松了手,“他夸你聪慧灵秀,是个可爱的姑(nv)娘(er)——哎呀,忘了阿辞你比较娇小,这样仰着头,脖子一定很累。” “可爱?”慕惜辞闻此,面上的笑意不由假了两分,她这个岁数的人了,当真不大愿意被人形容为“可爱”。 弄得好像她一直没有长大一般。 “对,可爱。”墨绾烟颔首,一手牵着慕惜辞不放,一手又亲亲热热地挽过慕惜音,“不过我觉得皇兄他说得不对,这哪里是可爱,明明是特别可爱嘛!” 特别可爱。 慕大国师嗓子眼陡然一甜,她欲言又止的整理了半晌,最终选择默默闭了嘴—— 她不跟小姑娘一般计较。 “好啦,我们不提他,进去说。镜台入口的风大,慕姐姐的身子弱,不宜在此久站。”墨绾烟笑笑,她甫一见到慕惜辞,便无端生出了满腹的亲近之意,那亲近之下还隐着两分无名的欣喜,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个中缘由,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高兴。 心情甚好的小公主拉着两人踏上石阶,跟在三人身后的内监们赶忙举高了手中油纸伞,唯恐那不长眼的风雪浸染了主子们的衣衫。 伞尖触到两侧被雪压低的松枝,震落了大团冰凉的素。慕惜辞听着那雪块坠地之声,看着镜台外苍茫生烟的湖水,心头忽的涌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前生她拢共上过三次镜台。 第一次是在出征的前夜。 彼时云璟帝病痛缠身却尚未崩逝,她捧着兄长与父亲的遗物,带着那块独属于他们慕氏的军令,一身素衣如雪,一步一步,踏上那雕金砌玉的金銮宝殿。 那是她头一回直面这位励精图治的老皇帝,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她捧着那堆东西,冲着百官深深叩首,在那大殿之上,金阶之下,她一字一句地表意陈情,最终他老泪纵横的点了头,她成功接掌过慕氏的兵权。 后来替她洒酒送行的人是时为太子的墨书远,待她出征前夜,云璟帝已然病得起不来身了。 出行前,墨书远递给她一杯加了一小撮乾平泥土的酒。 第二次是受封国师之时。 她带兵七年大杀四方,横扫边陲,将乾平先前丢失的土地一一夺了回来,连带覆灭数个与乾平开战的小国,在军中内外,一时威势无双。 墨书远为了笼络人心,同时也为了彰显自己“任人唯才”的帝王气度,封她为乾平百余年来唯一的“大国师”。 那年时局依然动荡不安,于是仪典又被设在了这临山傍水的镜台。 礼官抱着册子诵出那段写满称赞的冗长辞令,台下的百官山呼海喝。 一身明黄朝服的墨书远再度捧来一杯酒,那是一杯不带半点杂物的清酒。 最后一次,是她身死当日。 墨书远送了她一杯剧毒的鸩酒。 三次踏上镜台,她得了三杯不同的酒。 一杯喂了湖水,一杯敬了天地,唯有那最后一杯,被她吞入了腹。 她的前生便就此终了了。 慕惜辞闭目,属于前尘的旧事渐渐行离,取而代之的是寸寸钻入耳中的纷繁喧闹。 暖阁里,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以几人为首,各自占据着一方笑笑闹闹,慕惜辞轻轻掀了眼皮,目光平静的扫过屋中的每一张面庞。 她瞅见了不少熟人,不少前生便与慕诗嫣交好、暗地里许是没少帮着她欺负阿姐的熟人。 慕大国师瞳底漾起了浅波,内监们撩动门帘时的动静已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被一帮世家女围拱在中央的华服少女应声一挑眉梢,有意拉高了音调:“慕大小姐好大的本事,竟能请得我们公主殿下亲自动身相迎。” “这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殿下连个眼角,都舍不得给呢!”少女话毕掩唇,口中迸出串意味不明的笑,慕惜音闻此正欲移步上前,好声分辩两句,便被墨绾烟一把拦住,拉去身后。 “施雅,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是本宫喜欢谁就去迎谁,关你何事?”墨绾烟说着微抬了下颌,将皇家公主的气势展示得淋漓尽致,她的声线不高不低,却每个字中都带了十足的底气,“走,慕姐姐,我们不理这个拿嘴出虚恭的家伙!” 拿嘴出虚恭,那说话的岂不就是……了吗? 悄悄往施雅身上弹了两道阴煞的慕惜辞听这话禁不住乐了,她发觉墨绾烟可比她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好姑娘,她喜欢。 “你!乐绾,你等着,待会我就去寻太后娘娘,将你这不像样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老人家听!”施雅气急拍案,她不似墨绾烟那般随性,时时刻刻都注意着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连“虚恭”二字都耻于脱口,自然也说不出更难听的话来。 “寻太后寻太后,一天到晚,除了去寻皇祖母,你还能会什么?”墨绾烟冷笑,顾自拉着慕惜音姐妹落了座,嘴上半点不饶人,“要去便去,本宫绝不拦着——施雅,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到底是连皇家玉牒都摸不上边儿、破例得封的郡主,本事登不上台面,私下里告状却挺厉害。”墨绾烟吊了眼角,万般不屑地横了施雅一眼,随手抓过桌上一碟点心,往左右两人手中一塞。 “慕姐姐,阿辞,尝尝这道桃花酥,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皇兄府上端出来的东西,万不能让讨厌鬼吃了。”墨绾烟分了点心,鼓着脸低头一阵嘟嘟囔囔,对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施雅视若无睹,“皇兄那人可小气了,我想跟他借个厨子都不行,央了好半天才给端来这么两碟。下次再去,我非搬空了他厨房不可。” “殿下,那么大的厨房,您准备怎么搬?”慕惜辞抖抖眉梢,不动声色地将点心塞进了手绢,上次她对这道桃花小点生了一肚子的阴影,这会仍然不是很想见到它。 “嘿,多找几个人呗,宫中那么多太监,还怕搬不空他那后厨?实在不行就喊上韵堂哥,再不济,拉上小公爷!”墨绾烟弯眸。
第51章 一巴掌 带上那么多人的话,倒是能给七皇子府的后厨搬空。 慕惜辞的思路诡异跟着的歪了一瞬,随即鬼使神差地点点头:“殿下,那等您去的时候,记得差人来国公府喊惜辞一声,小女给您再拉两个顶用的家丁。” 比如论武艺不弱于她二哥的湛明轩。 “成,没问题,回头我找你去!”墨绾烟颔首,拉着慕惜辞二人又说了墨君漓好一通坏话。 这边三人气氛融洽万分,那头被忽视的施雅却狰狞了一张姣好容颜,险些掐断了两手的指甲。 她父亲是相府公子,母亲则是先帝一名不受宠的女儿。论理她本不该得这“郡主”的封号,只因太后的亲女儿常安公主早逝,她又侥幸与常安公主幼年时生得有六分肖似,这才被思女心切的太后破例晋封为“常阳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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