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诗嫣捏着拳头,张口便欲辩解,慕修宁却骤然提高了音量:“二堂妹,挡不挡光你心里清楚,父亲感念着这林子许是堂妹心中爱物,特让我等将它们好生挪栽入朝华居西,你若有什么不忿的地方,大可亲自去流霞苑寻一寻父亲。” “若无他事,二堂妹便可让开了,万一今日挪栽不完,挖出来的梧桐隔了夜,就该被冻死了!”慕修宁敛笑,伸手对着慕诗嫣做了个“请”的姿势,后者本想再说两句,却险些被一锄头刮擦了裙摆。 “二小姐,您再不走远些,可要被小的们跟着梧桐一起挖走了。”挥出锄头的侍卫低眉敛声,慕诗嫣被他们气得一时喘不上来气,只能恶狠狠瞪着众人,片刻后拧着身子打道回府。 说话那人她认得,是大伯身边的近卫。 好,很好,光是慕惜辞那个小贱|人便罢了,现在连慕修宁和病秧子也骑到她头上来了。 整个大房的人都跑来作践她! 慕诗嫣用力攥着韵书的手臂,力道之大令韵书禁不住白了一张脸,她咬着嘴唇,强忍着痛意将慕诗嫣扶回屋内,韵诗见状放了绣绷,眉梢微挑:“小姐,您还好吧?” “大房那几个贱|人!”沉默了一路的慕诗嫣陡然爆发,一把挥落了满桌的笔墨纸砚,上好的歙砚在地上摔做了几瓣,彩墨亦溅上了她的衣衫。 她垂着手大口喘|息,胸口跟着那喘|息剧烈的一起一伏,姣好的容颜而今狰狞成了一张鬼面,她眼中布满了瘆人的血丝。 “若是为了长房的两位小姐,小姐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韵诗俯下身去,不紧不慢地拾起满地碎片,慕诗嫣听罢猛地回头:“你什么意思?” “乐绾公主惯爱在每年腊月中旬大雪之时,遍邀世家公子小姐进宫赏雪,”韵诗垂眉,“今年定然也不例外。” 慕诗嫣忽的冷静了下来。
第48章 赴约赏雪 腊月十四,京中落了场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雪,乐绾公主的赏雪简帖亦被如期送达了国公府。 收到邀请的慕惜辞瞥着妆奁轻轻叹息,先不说今年赏雪的地点被设在了镜台,光想想跟着一大票小娃娃们坐到一起作诗、饮酒的场景,她这脑袋就止不住的发胀。 小孩子已经足够麻烦,更何况麻烦的还不只有那帮小孩。 “阿姐,您真要一同去啊?”慕惜辞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她万万没想到,慕惜音竟会对赏雪一事如此上心,上午收到的帖子,午膳一过,她便带着灵画赶了过来。 慕惜辞垂了垂眼,若放在平日,她定不会这样多嘴,但一来今日外面正下着大雪,实在阴冷;二来,阿姐四日前才因体力不支晕过去一遭,这会也恰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间。 眼见着还有十几日便要到年关了,阿姐可不能再生病。 “您那身体能吃得消吗?这两日好容易勉强恢复来点,要不然,我们请二哥跟公主告个罪,咱别去了?”慕惜辞说着拉了拉自家阿姐的衣角。 好在慕惜音的身体是京中出了名的病弱,她往常亦甚少出席于类似的场合,即便这次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公主的邀约,那乐绾公主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因此而遭人诟病。 “那怎么能行?阿辞,这赏雪会我能推得,你却推不得,”慕惜音摇头,没多少血色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坚定,“今天是你回京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其重要性非比寻常,不让我去,我委实放不下心来。” 她很了解京中那些公子小姐们的脾性,个个心高气傲,眼睛几乎长到了天上。阿辞自小被父亲养在京外别庄,若今儿让她自己就这样孤零零的过去,明里暗里,指不定还要遭受他们多少欺侮! 尤其是与萧府和她堂妹交好的那几个小姐…… 慕惜音想着蹙紧了双眉——那怎么能行? 她连重话都舍不得跟阿辞说上一句,哪里能放任他们去欺负她、诋毁她? 所以今天这场赏雪会,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姐……”拉着慕惜音衣角的慕大国师哭笑不得,她知道依她阿姐的性子,话至此处,多说无益。 “好了阿辞,这事就这样定了。”当着慕惜辞的面,慕惜音难得拿出了两分强硬之势,“灵琴,还不赶快替你家小姐梳妆?殿下的赏雪会定在未正时分,动作再不麻利些,只怕要误了时辰。灵画,我们去外面等她们。” “是,大小姐。”灵琴应声,动作麻利地给慕惜辞盘了顶垂鬟髻,顺时簪上一长一短两只步摇——其实她觉得自家小姐的年龄样貌,很适合双丫髻或者双环髻,奈何小姐对那两种发式一直十分抗拒。 看不到那样娇俏可爱的小姐,多少有些可惜。 灵琴勾着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垮了一瞬,继而恢复如常,慕惜辞望了眼铜镜,轻轻叹出口气:“灵琴,我们走吧。” 国公府的马车已在门口备好,早早登了车的慕诗嫣见慕惜辞二人姗姗来迟,免不了又是一顿明嘲暗讽。 “大姐姐,您和三妹妹可真是让人好等,嫣儿险些以为你们是不准备去了呢!”慕诗嫣撩着车帘阴阳怪气,慕惜辞闻此略略一勾唇角:“看来二堂姐的腿是好的差不多了。” “否则,在这样的寒日里浸了这么长时间,又怎会如此中气十足?” 跪伤了膝盖的人最忌灌风,厚门帘虽能挡去大部分风雪,可车内究竟不曾燃有炭盆,光凭两只手炉,慕诗嫣的腿可是舒服不了。 “你!”慕诗嫣猛地捏紧了手中软帘,嗓子眼一堵,慕惜辞所述正正好好的戳了她的痛处——不知是这次罚跪的时日委实太久,还是冬月里的伤痛不易好全,她那双腿在府中将养了这么些日子,竟没见有多少起色! 眼下初初未时,她是午正一过便等在此处的,而今差不离有半个时辰,她的膝盖早就痛得如被针扎一般了。 “我的腿好得很,不劳三妹妹费心!车夫,大小姐和三小姐都出来了,还不快走!”慕诗嫣吩咐着驾马车夫,一面用力摔了门帘。 慕惜辞见状,心情顿觉舒畅,于是大笑着登上车去,顺带拉了一把慕惜音:“阿姐,您小心些。” “你这丫头,人不大,却比阿宁都能唠叨。”听着自家小妹关怀,少女佯装无奈的嗔怪一句,她嘴上嫌弃得很,眼中却是满满的都是笑意。 慕惜辞但笑不语,顾自垂眸,小憩养神。 马蹄踏雪之声应和着马车四角的小铃奏出段清脆的调子,她听着那段调子,忽的想起些关于乐绾公主墨绾烟的前尘旧事。 她是云璟帝最小的女儿,同样也是乾平皇宫内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与七皇子墨君漓一母同胞,母妃是扶离国长公主元清。 前生在墨书远登基之后,墨绾烟被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大漠联姻。待她率兵攻破那座边陲小国带她回国,她已然从一名娇美鲜活的少女,熬成满头白发的枯槁老妪。 而那之间……不过隔了区区五年的时光。 五年的光阴,就将那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生生磋磨成了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她不敢深想她当年在大漠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光凭那小国满是黄沙与血腥气的粗犷宫廷,她大抵能猜到一二。 慕惜辞收在袖中的手捏了捏衣衫,说来,也正是因元清那多少有些尴尬的身份,云璟帝当年才未能在她生前将她扶立为后,连带着现在也迟迟不敢直接把墨君漓立为太子。 扶离不是乾平的属国,与乾平的关系不好不坏,距离亦是不近不远。 乾平不能立他国公主为一国之后,纵然是立了,她也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不过,想来云璟帝定然是极心悦元清的,若她记得没错,元清入宫后其他各宫再无所出,而墨君漓兄妹则是云璟帝最后一双儿女。 可惜红颜薄命,那位异国的公主生了墨绾烟没两年便撒手人寰,而云璟帝打那时起,就再没宿在过后宫。 马车驶入宫墙,车轮在地上拖出两道渐浅的水痕,最终停在那道朱漆门前。 灵琴两人递上了那封落有“绾”字小章的简帖,又出示了国公府的令牌,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内监见此躬身一甩拂尘:“两位小姐,宫外车马不得入内,还请两位随奴才移步轿辇。”
第49章 墨绾烟 软轿载着二人一路向镜台行去,慕惜辞在半路瞅见了慕诗嫣乘着的那顶小轿,她虽到的比她们早些,到底也不曾早上多少,加上皇宫之内规矩繁杂,这会便又遇上了。 慕惜辞略掀了帘幕向外细细扫了一眼,今日跟在慕诗嫣身侧的仍旧是韵书,大抵韵诗身上的伤还未好透。 也是,凭韵诗的性情,这会大约已然生了异心。 慕大国师垂眸剔了剔指甲,她对韵诗有些模糊的印象,两人今生前世的交集不多,但她隐隐记得那是个极聪明的姑娘。 聪明人最恨有人在他们面前自以为是的弄虚作假,尤其在那弄虚作假的水平不高的情况下。 而慕诗嫣,则恰是那种没什么斤两,只知一味恶毒的人。 她不清楚那日她晕过去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总归醒时便听说那主仆二人一起受了罚。 杖责四十虽重,可国公府内的侍卫下手都极其有数,不至于让韵诗的伤拖近四十日还未好上九成。 这只能证明,韵诗她自己不希望早日好起来;同样也能猜出,慕诗嫣那蠢货多半自以为高妙的弄了些不该弄的事,舞到了韵诗脸上。 韵诗大半是萧淑华替慕诗嫣一手养出来的智囊,她们主仆离心离德,对她而言,有利无弊。 说不准,以后的韵诗,还能变成她手中一柄顶顶锋利的刀—— 专门割慕诗嫣的那种。 慕惜辞无声勾了唇角,此处离镜台不过百尺之遥,雪天道湿路滑,抬轿的内监们在此便提前放慢了脚步。 “小女国公府二小姐慕诗嫣,见过乐绾公主殿下。”少女故作娇憨可人的声线穿透了轿辇,隔着那道微微被风吹起的软帘,慕惜辞自缝隙中,隐约觑见了她那一改高傲姿态的二堂姐。 她唇边勾起的弧度愈发大了,记忆里,这是她头一次见到慕诗嫣做此般奴颜婢膝之态。 “愿殿下万福金安。”慕诗嫣福着身,一向高昂的头颅而今深深的低了下来,她福身时竭力将裙摆旋拧成了最完美的花朵,即便裹着厚重的斗篷,也要顶着冷风,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颈。 慕诗嫣半垂着长睫,面上带着最为优雅得体的笑容,这样标准的福礼令她本就发麻发痛的双膝越加痛如剔骨,战栗自小腿起,寸寸蔓延至她的发心。 但她不敢松懈半分,眼前站着的、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是乾平最尊贵的公主,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五品郎中的女儿。 她们之间差之云泥,她能轻易决定了她的生死,她有胆子算计慕惜辞奚落慕惜音,却没胆子对墨绾烟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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