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她好堂姐的生死祸福,就与她无关了。 慕惜辞手中的笔杆微颤,“钩月”之毒发作起来痛苦非常,即便是世间最为训练有素的死士都未必能熬得过去,她浑然不担心身为普通人的匪首会临时倒戈,但她突然不想现在就放了他—— 或者说,她不想让慕诗嫣这么早又这么轻松的便跌下去。 人没什么目标的时候,在低处待久了会自暴自弃,凭她对慕诗嫣的了解,以她的性子,若她心中没点令她发癫发狂的执念在,这一遭大半能直接将她压死。 直接压死怎么能行?那太便宜她了,她还想见到墨书远慕诗嫣这对狗男女今生凑在一起,再给她唱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呢! 就像他们前世那般,先暗中勾结,接着里应外合,最后……再吞下他们自己一手造出的苦果。 想来前生蜜里调油的一对鸳鸯,今世没了从前那般紧密的利益纠葛,相处起来,定然是万般有趣。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这两人能不能步步走到相看两厌了。 慕惜辞轻巧的弯了弯唇角,左右一年一度的上元宫宴近在眼前,她并不介意让慕诗嫣多快活两天,最好是在宫宴上好好受一通刺激,生点不该生的妄念,她本就气傲心高,她很愿意帮她把心气儿再吊得高一些。 这样,等那匪首真带着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也不至于一跌到底,再起不来。 这才有的玩。 慕惜辞闭目,她心中对上辈子阿姐的死法始终存着点疑惑,她辅佐墨书远十数年,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他不像是能想出那般阴损狠毒法子的人。 他会杀了阿姐,又留下她的尸首令她近十年未曾入土,对此她感受不到分毫惊讶,可她觉得他不至于给阿姐选那样的死法。 是那蠢货不够毒不够狠吗?不,正相反,作为能亲手断送外公一家性命、杀光朝中有功之臣的人,墨书远他自然够毒够狠,但他再毒再狠,也是个正常男人—— 前世阿姐是他的发妻,墨书远登基时找了借口不曾立后,她亦是他宫中唯一的贵妃,哪个男人能容忍发妻被手下十数名亲兵折辱致死? 即便他对她心中不留半点温存情谊,皇帝的颜面总是该要的吧! 慕惜辞蹙眉,没有人会喜欢往自己的头上带绿帽子,尤其墨书远这样自觉身份尊贵非常的狗玩意儿。 这主意,寻常男人想不出,善妒的女人却未必。 阿姐性子和善,待人极好,身子骨又惯来虚弱,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罕与他人有所往来,自然亦难与谁结怨,除了慕诗嫣,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能对她抱有这么大恨意的人。 她那堂姐,平素爱惜她那张皮囊,又贪慕富贵荣华,她知她心下暗恨阿姐时日已久,若教她得了机会,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毁了阿姐。 而慕诗嫣的狠毒…… 慕惜辞缓缓攥紧了手中笔杆,慕诗嫣的狠毒,从她在她回京途中一路设下的绊子里,便能窥见一二。 连十来岁幼童都不放过的人,又岂会放过妒恨多年的堂姐? 她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总感觉阿姐的死与慕诗嫣有脱不开的关系,重生以来她一直有心想要卜算一卦,却又担心隔世之事求不分明。 罢了,顺便起一卦好了,起一卦终归是安心。 慕惜辞撂了笔,定过心神后摸起桌角摆着的三只铜子,待她正欲起卦问卜之时,紧闭着的房门却猛地被人推开—— “小姐,快,流霞苑的人来报,大小姐旧疾发作,刚刚在院子里突然晕过去了!” “什么?阿姐不是说近来身子好转,昨日还好好的吗?大夫呢?请了没有!”慕惜辞闻此猛地拍案起身,拽过架子上挂着的斗篷便匆匆出了书房,适才推门的灵琴见此忙不迭抓起纸伞迈步跟上:“具体的婢子也不清楚,好在今日沐休,老爷在府,眼下少爷拿了老爷的牌子,已经进宫去请许太医了!” “小姐您慢着些,别这么急,仔细雪天路滑。”灵琴瘪着嘴,撑了伞又强行替慕惜辞系了斗篷,“您年纪小,身子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小心大小姐那头没什么起色,您反而先跟着倒了。” 慕惜辞见她抓着伞柄系了两次也未能系好,心中不由生出两分急意,于是她索性挥了手,顾自抓紧了斗篷两侧。 “阿姐晕过去你叫我如何不急?灵琴,你莫要再管那两根带子了。”慕惜辞道,“我这样抓住便好,快走。” “小姐——”灵琴无奈,却也只能安静跟上慕惜辞的脚步,顺带盯紧了她,防止她再跌跤。 主仆二人一路快步小跑,跑至流霞苑门前之时又恰碰上了同样赶过来的慕文敬,慕惜辞不得不放慢了步子微微福身:“女儿见过爹爹。” “阿辞,不必行虚礼了,先进去看你姐姐。”慕文敬摇头,就势接过灵琴手中的油纸伞,领着那将将长过他腰身的小姑娘跨过院门。
第45章 要不当柴火烧了吧 踏入流霞苑的瞬间,慕文敬便被冷风刺得禁不住地拧了双剑眉,冬日的太阳本就晚升早落,近几天又接连大雪,今儿好容易云薄了透出点日头,这流霞苑却又是阴冷一片,不见半点阳光。 “音儿这院子,怎么会这样暗?”慕文敬放轻了声线呢喃一句,他常年公务缠身,甚少在府内久待,加之家中女眷住处与他的鸿鹄馆相去甚远,平日往来之时,他亦没什么机会路过流霞苑——如此细细算来,他当真是很有些年头未曾踏足过此处了。 慕文敬敛了敛眼睫,先前不来还好,此番一来就发现院中简直阴暗得要命! 不知从何处打来的树影本就遮去了大半个小院,再加上冬日低斜,便更是丁点暖意都照不进来,风雪一卷,连他这个常年习武之人都觉得凉意非常,遑论生来就体弱畏寒的慕惜音? “许是朝华居院南栽的那些梧桐,生得太高太密。”听到慕文敬自语的慕惜辞随口应声,“爹爹,您没注意过吗?嫣堂姐在她院子里种了好一片梧桐,还养了不少鸟呢!” “这要放在夏日倒还好些,树影伸不太远,流霞苑里还能见到点光亮,可若是换了冬日——爹爹,女儿听灵画讲过,流霞苑的冬日,屋内是从不熄灯的。” 一日中有十来个时辰瞅不见太阳,屋里黑得宛如浓夜,如何熄得了灯? 慕惜辞收了下颌叹息一声,守在门口的小厮见几人过来,赶忙上前开了门,慕文敬闻此抿了抿唇,他牵着小姑娘迈过门槛,心中说不出是番什么样的滋味。 他原以为这么些年来,他有所亏欠的唯有慕惜辞一人,现在想想,只怕是不止。 终究是他对几个孩子关怀得不够,以至于连朝华居几时种了梧桐、那梧桐又从何时起便挡死了流霞苑的阳光都不清楚。 慕文敬缩在袖中的手指微蜷——对乾平与云璟帝而言,他或许称得上是位难得的忠臣良将;可对他几个儿女来说,他决计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哪有父亲对自家女儿所居住的院落有什么问题,都一无所知的? 他的喉咙里阵阵发苦,走在他身侧的慕惜辞则对此浑然不觉。 她满心牵挂着慕惜音的病情,步子也迈得越发快,来时被雪浸透的裙摆在地上拖出道浅浅的水痕,越临近慕惜音的闺房,那股挥之不去的汤药味也就越发的重。 “阿姐。”慕惜辞勉强按捺住急意轻唤一声,榻上紧闭双目的姑娘却没有丝毫的回应,于是她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顶,那里冰凉一片。 还好,没烧,阿姐这个身子,可受不得风寒。 慕惜辞心中悬着的那口气微出了一点,继而又将手搓热了探去被子里,偷偷替她把了脉,确认慕惜音只是略有些疲劳过度,体力不支晕过去后,方才终于沉下心来。 定神后的慕惜辞转头看了眼立侍一侧的灵画,后者见状意会,微微俯身:“三小姐,小姐是在院中散步时晕过去的。这几日小姐她一直呆在房中绣花,今儿中午见屋外好像出了些太阳,这才说要出去走一走。” “婢子原想着小姐在屋子里闷得久了,出门转转也好,便未曾多加阻拦,哪成想……”灵画的声音愈来愈低,眼见着红了双眼眶,慕惜辞忙不迭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不妨事,你说的没错,人本就不能在屋中久憋,好灵画,你莫要自责了。” “我见阿姐的气色不算太差,许是这两日绣花累着了,你别急,我们等许太医来,把过脉再说。”慕惜辞宽慰,一面引着灵画向外间走,慕惜音眼下需要静养,里间不宜留人。 “怎么样了?”等在外间的慕文敬豁地站直,慕惜音及笄多时,早已是大姑娘了,他虽是父亲,却也不便直接入内探望。 “爹,女儿又不是大夫,哪里清楚?”慕惜辞轻轻摇头,“不过阿姐不曾发烧,看着面色尚可,大约不算严重——爹,二哥他们几时能到?”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慕文敬沉吟,话音刚落便听得院中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他绷着的嘴角骤然一松,“来了。” 慕修宁的办事效率惯来极高,慕惜辞前一息才听见屋门开合声响,下一瞬便瞧见了拎着许太医大步入内的红袍少年。 这一路被人连拎带提、几乎脚不沾地的老御医冲着慕文敬略略拱手,眨眼便被慕修宁急吼吼地扔进了里间。 “小公爷,您悠着点,老臣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颠簸。”许太医摆弄着医箱轻声抱怨一句,小心取来脉枕薄绢,仔细掐了掐慕惜音的脉搏,少顷他揪成团的眉头微微舒展,随即收了东西,起身放下帘幔。 “国公爷,令千金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劳累过甚,稍有些脱力,待老臣一副药性温和的补气方子,她服下后歇息两日便好。”许太医道,慕修宁见他要开药方,赶忙给他多搬来个椅子,前者道谢一句施然落座,笔走龙蛇间不忘耐心叮嘱,“当然,除了疲劳,小姐体内的寒气久积不散仍旧是个大问题。” “平时得让她多晒晒太阳,适当动一动,另外……”许太医话至此处,笔尖微顿,“国公爷,恕老臣直言,这院子里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西南方向的那片树林简直是把冬日里那点阳火给遮了个干净。” “您看看,要不给小姐换个院子,要不就干脆给那堆树挪个地方。”老太医说着稍作沉思,“就是数量有点多,好像挪哪都大不合适,要不然干脆砍了当柴火烧了吧!” 当柴火她都嫌那玩意晦气。 慕惜辞垂眉,梧桐本就喜阳,生长又快,慕诗嫣将那东西种在朝华居正北,她占着日头倒是不怕,但朝华居斜后方的流霞苑可被那树林给祸害的不浅。 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都见不到什么阳光。 “那片树林的确是太碍事了……这样,明远,”慕文敬闻此搓了搓下巴,“你即刻带几个人下去,把那些梧桐统统移栽到朝华居尽西侧,能活几棵活几棵,活不了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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