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曾开张!”湛凝露掩唇轻呼,“怎么会这么久,醉仙楼先前的生意不是很好吗?” “曾经的生意的确是好。”青年点头,一面替几人斟满了茶水,慕惜辞端起茶碗浅啜,入口茶水味醇而不带半分涩意,是上好的秋茶。 “但从八个月前就莫名其妙的走下坡路了。”斟过茶的小伙计收好茶壶,仰头细细回忆起来,“先是有两桌客人吃着饭,忽的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叫掌柜损失了不少桌椅板凳和各式器具;后是有一批客人不知怎的坏了肚子,他们一口咬定是楼中饭菜出了差错,又让掌柜赔了好一笔药费。” “再后面,各种稀奇古怪的坏名声跟着往外流传,来的人也日益变少,这醉仙楼就这样渐渐冷落了下来。”青年低头叹息一口,“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曾经有多热闹,现下就有多冷清,小伙计看着四下空荡荡的大堂,心中止不住的泛酸难受。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走?”慕惜辞放下茶杯,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
第41章 八卦镜 “我?”小伙计被慕惜辞问得怔愣,少顷舒了舒眉梢,“我能上哪儿去?” “客人,我早就没有爹娘亲人了,是掌柜的好心收留小人,小人这才捡回条贱命——掌柜于小人有救命之恩,哪怕其他人都走了,小人也不会走的。”青年伙计呲了呲牙,“大不了等醉仙楼彻底倒闭了以后,我背着掌柜沿街乞讨去!” “小元,不可胡说,我有手有脚,哪里需要你背着乞讨?”沈掌柜的声音骤然彻响在伙计身后,后者缩了脖子,讪笑着取过他手中木盘,替几人上菜。 沈岐微瞪了他一眼,面上露了歉意:“抱歉,裴元这孩子,惯来如此跳脱,没吓到您们吧?” “没,我倒觉得裴小哥的性子不错。”慕惜辞摇头,率先动了筷,沈掌柜的厨艺极佳,不过是几样最普通的菜色,生生被他做出的宫廷御膳的味道。 不,应该说,这几道菜,比她前世在宫中吃过的还要好些。 “你们尝尝。”慕惜辞随意吃了两口便撂了碗筷,她今日不饿,来醉仙楼本也不是为了吃饭。 得了令的灵琴等人应声而动,浮岚轩里的规矩与别处不同,平日几人也差不离是同桌而食。 一开始施行此法时灵琴放不开手脚,反倒是出自高门大族的湛氏兄妹更显泰然自若,她见两人如此从容,慢慢也就习惯下来,连带着饮食时的举止也都向着他们看齐。 食不言,寝不语,三人的动作很是优雅得宜,即便觉得沈掌柜做的菜好吃,也只默默加快了咀嚼速度,桌上除了偶尔传来的一两下筷头触了盘碗的声响外,再无其他杂音。 “看来小姐的脾性也是极好,沈某开店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见到下人跟着主子同处一桌的。”沈岐看着几人,低头感叹一句,“我这醉仙楼里,也是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 “我从来没将他们当成过‘下人’。”慕惜辞浅笑一声,即便是在前生,她也从未将自小陪着她的灵琴看成过下人,何况本就不是下人的湛氏兄妹。 至于这观念落到世人眼中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又与她何干? “说来,沈掌柜,我适才听裴小哥说起,醉仙楼八个月前还是来客满盈,后来便开始怪事频生——那时是发生过什么事吗?”慕惜辞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余光隐晦的瞥了眼楼上,除了门前匾额之后,就属那地方阴煞最重。 “八个月前?”沈岐迟疑一瞬,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翻慕惜辞,蓦然苦笑,“八个月前,相府来人说想要买下醉仙楼,可这醉仙楼乃是沈某毕生心血,哪里卖得?” “况且此处地契还是沈某祖上留下的东西……沈某当场回绝了他们,可走了相府,不久又来了安平侯府。” “安平侯?”慕惜辞挑眉,她猜料是有人从中作梗,却不想竟又是那一撮人。 这倒是巧了。 “对,安平侯府。”沈岐颔首,“他们是替相府来劝说沈某的……沈某仍旧没有答应,那几人在醉仙楼逗留了一阵便也走了。沈某开始还担心他们来找小店的麻烦,谁知几位官爷还没找来,别的麻烦倒先缠上来了。” “突然打起来的两桌客人,和那批无端吃坏了身子的?”慕惜辞伸出手指轻点桌面,沈岐拉拉唇角:“小元那孩子,还真是什么都讲。” “不过小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来了?”男人说着理了理衣衫,玉青色的广袖应着门外折进来的大片雪光,凭空多了两分剔透之感。 “没什么,不瞒您说,我也极想盘下掌柜这处店面——”慕惜辞含笑开口,见沈仪骤然变了脸色,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充,“您先别急,我不要地契,也不需要您和裴小哥离开,醉仙楼中一切照旧,您只需将顶层替我空出来便好,那地方我自有他用。” “回头包括顶层所盈,楼中净利你我四六分成,如何?” 花买下整座酒楼的价钱,却只要他一个顶层。 “小姐给出的条件极好。”沈岐抿唇,他不知慕惜辞究竟是何用意,但他看得出,她和相府的人不一样,“可是小姐您要清楚,此处已经被相爷与安平侯盯上了,您贸然买下这里,只会招惹一身麻烦。” 相府与安平侯府对醉仙楼是势在必得,不管谁接手此处都少不了要沾一身的腥,这也是他宁可咬牙撑着,也不愿早早将酒楼脱手他人的原因之一。 醉仙楼是他就着祖宗基业,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创造出来的,他委实不愿放弃。 就让他自己陪着它死在这里好了。 “您放心,我很清楚。”慕惜辞弯眼,冲着门外微抬了下颌,“沈掌柜,此事不急于一时,您可慢慢考虑。我从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替您解决个问题。” “什么问题?”沈岐下意识反问。 “风水问题。” “风水……”沈岐喃喃,心脏无由来的剧烈跳动起来,其实这八个月来他也曾怀疑过是风水出了问题,但他不精此道,亦无从下手。 “对,风水。有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恶意破坏了您这的风水。”慕惜辞抚掌,“明轩。” “在。”刚扒完饭的湛明轩优雅地擦了擦嘴,随即纵身翻上房梁,不多时他自匾额之后、房梁之上取下一物,又轻巧的落了地,“小姐,东西取来了。” “沈掌柜,您可要看看?”慕惜辞挽唇,此物易位,笼罩在醉仙楼外围的那层阴煞即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这会只觉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我看一下。”沈岐皱眉,上前接过湛明轩手中物件,面色倏地一白,“这、八卦镜?这东西怎么跑到匾额后面去了!” “小公子,您取它的时候,这镜面是向里还是向外?”沈岐追问,醉仙楼开在坊市一角,两方无路,他当初为了化解那段阴煞,特意从京外道观里请来一尊平面八卦镜,可当时他明明将它挂在了牌匾上方不起眼的角落里,怎么会跑到牌匾后? “向里。”湛明轩不假思索,八卦镜算不得稀罕玩意,不少店家都会在门口挂一个讨一讨化煞引财的吉利,但这东西贯须镜面朝外,他第一回 见到有镜面朝里,自然记得十分清楚。 “向里。”沈岐闻此,嘴唇止不住的哆嗦,镜面向外是化煞避灾,向内则照人引煞。 他确信自己挂镜时方向不曾出错,镜身也足够牢固,那么现在…… “沈掌柜,您楼中出了问题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慕惜辞看着那镜子冷声一笑,光凭一面易了位的八卦镜,哪能这么快见效?那帮人动的手脚,可还多着。
第42章 青铜刃 反置的八卦镜的确能引来煞气,但想让整个醉仙楼都被如此浓厚的阴煞笼罩,单凭一面镜子,少说也要积攒上三年五载,可依照沈掌柜与裴元的说法,醉仙楼自八个月前起便已莫名行了下坡路,六个月前就再没开过张了。 想要在两个月内招至足够泄光此处运势的煞气,至少得再来两个与那八卦镜同等作用的物件,三者相互勾连,布出道结实又隐蔽的阵来。 综合考虑一下八卦镜的摆放位置和楼上隐隐透出来的阴郁煞气…… 慕惜辞抬眸扫了眼楼梯,瞳底暗光一闪,提着裙摆踏上台阶:“沈掌柜,明轩,你们跟我来。” “这——”捧着那面八卦镜的沈岐微怔,见湛明轩毫不犹豫的跟上了慕惜辞的脚步,不由低头轻叹一口,“好。”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小姑娘究竟有多少斤两,但凭她一眼揪出那面有问题的八卦镜来看,应该不会太差。 沈岐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竟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小姑娘身上。 罢了,先跟着上去看看再说吧。 他想着,自嘲万分地扯了扯发僵的唇角,迈步上楼。 醉仙楼二楼除了尽头的沈岐住处,其余皆是包厢雅间;顶层三楼则是他的自留之地,他原想将那改成会客茶室,奈何这想法尚未付诸实践,他这毕生心血便被毁去了大半。 沈岐闭目,强行压制住满腹的酸涩之意,慕惜辞上了楼,径直走到尽西侧的一处雅间前,蹙眉片刻,推门而入。 醉仙楼的雅间装潢极有特点,每间都对应着不同的时节、不同的景物,屋内又花了大价钱造景设障,确保能在美观的同时兼顾了私密性。 这间的主题是“云山”,雅间里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置物架子,一应是山石或浮云的造型,屋中一角还用琉璃仿造了一色水天,琉璃之上又置了山形倒流香炉。 待来客就座,檀香一点,那烟气立时便会如云雾倒流,直至松落落覆了那块天水碧的琉璃台,届时整个雅间亦会如入仙境。 以山养水,以水养财,相当不错的构思,可惜—— 慕惜辞眯眼,抬手触了触雅间一侧摆着的造景山石,入掌的石头阴冷微湿,即便将手拿开隔着三寸,也能感受到它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 “明轩,看缝隙。”慕惜辞招手,湛明轩应声上前,扒着那块山石边缘看了片刻,少顷小心翼翼地用佩剑剑尖,自那石块某隐蔽缝隙之中,勾出一物。 那是一把被铜锈覆了半个刃口的青铜小刀,刀身沁冷如万年寒冰,刺得他指骨发凉。 “小姐,这东西看着有些危险,还是我替您拿着吧。”湛明轩皱眉,攥着刀柄,迟迟不肯将小刀递给慕惜辞,后者闻此微微摇头:“无妨,它伤不到我。” 湛明轩抿唇,他自知劝不动慕惜辞,只得将那小刀递入她掌中,末了不忘叮嘱一句:“那您仔细一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湛明轩总觉得那刀刀身触到自家小姐的手掌时,无端震颤了一下。只那点颤栗来去实在太快,快得令他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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