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查抄晁府只需带上一名户部官员清点财物,那也该有一名与晁陵同级、或是官阶比他还要高上些许的大臣做奉命钦差,与何康盛同去才对。 总之,他们现下的处境十分危险,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招致灾祸。 “明白了,明白了!”祝升连连摆手,试图躲避廖祯手中的书卷,“老廖,你说就好好说,别随便动手嘛。” “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挨不了几下。”祝升低头嘟嘟囔囔。 脑子转不过来弯儿这事也不能怪他,都是从前祝丰在时,将事情办得太过利索了些,他也毋需动脑,只需讲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结果——祝丰便能想办法帮他办成。 是以,祝丰一死,他当真像是断了条最为灵活的手臂,做什么都比廖祯二人慢上一拍。 “我现在恨不得直接打死你。”廖祯冷哼,收起书卷前还不忘多敲了祝升两下,“得了,你心中清楚我们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就好。” “这阵子可莫要再肆意妄为了,仔细一个不慎,叫陛下抓住了尾巴,他再趁机削了你的爵位!” “知道了。”祝升不情不愿地撇了嘴,“不过老廖,我们几个就这么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吗?” “那样岂不是真让陛下他们占尽了先机?” “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廖祯眼珠一横,“没记错的话,老祝,你可是有段时日没给元婕妤寄家书了吧?” “前朝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做妹妹的,在后宫里,怎么也该尽上点力。” “还有老宋,贤妃那头你也叮嘱着些,此番你虽不曾被拉扯入内,可五殿下到底是年轻气盛,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 “相爷放心,宋某心中有数,那家书,我回去便写。”宋兴哲微微颔首,即便没有廖祯的提醒,他也是准备给贤妃去上一封信的。 ——书远那孩子他在了解不过,城府虽是不浅,可年龄阅历究竟是差上三分,今儿殿试结果与他们计算中的委实相差过甚,他定然是憋不住的。 “那便好。”廖祯应声,一面背着双手叹了口气,“回头我再让雅儿寻机会进宫一趟,看看从太后娘娘那里,能不能探出点陛下的口风。” 祝丰一死,元婕妤又在宫中不受什么宠爱,祝升这头便算是基本废了。 好在他的宝贝孙女争气,天生得了副好皮囊,与幼年时的常安公主足有六分相像,深得当今太后的欢心,不仅被破格封为了“常阳郡主”,还被太后赐予了娘家母姓,自“廖雅”更名作了“施雅”。 虽说不是“墨”姓,也未能上得了皇家玉牒,成为正儿八经的天家郡主,可这一个“施”姓亦算是莫大的荣耀。 云璟帝惯来极重孝道,倘若雅儿能将太后哄好,再借着她老人家的口劝慰住了陛下,他们眼下这道难关,便算是过去一半了。 廖祯抬手刮着自己发了痛的眉心,身形一下子憔悴了不下三分,刚刚训斥祝升时是气上心头,尚不觉心悸难捱,这会冷静下来,方才察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一遭,是他们太小看了那龙椅上的帝王,忘了那位也是从前朝后宫里厮杀出来的狠辣角色,险些阴沟里翻了船。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西山尽头,夜色即刻霸占了大半天幕,初一无月,屋外愈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御书房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墨景耀垂眸放下手中最后一本折子,顺带翻了翻何康盛新呈递上来的殿试名单。 具体如何排布名次还有待商榷,但孰去孰留,却早已分列明白。 果然,何康盛这老小子,办事就是比晁陵干脆利落多了。 云璟帝瞅着那名单,心情颇为顺意舒畅,今儿处置了礼部又顺势敲打了三府,他现在整个筋骨都泛着股松快劲儿。 要是每天都有这样能往死里敲打那几个老贼的机会就好了。 帝王闲闲想着,一面收拾好了桌上散落的纸笔奏折,在一旁正襟危坐,耐心等候了不知道多久的女人见势小心开了口:“陛下,诚儿的事……” “淑妃,此事你不必再提,且不说朕那道旨意早已入了宗人府,”云璟帝的语气坚定非常,声线内倒是不分毫气恼之意,“光凭他捅出来的那些幺蛾子,这事便没得商量。” “陛下,臣妾明白您的意思,诚儿他也确实是做错了事,理应受罚。”淑妃颔首,略略一咬嘴唇,放在膝上的双手骤然攥紧,“只是……” “除去皇家玉牒,贬为庶人,这会不会太严重了点?”
第255章 朕这是在救他! 一句话毕,淑妃的齿关都不住的打了颤。 她是在听闻墨书诚犯了大错、要被云璟帝贬为庶人后,才扔下宫中的绣花绷子,连妆容都没怎么细细拾掇,匆匆忙便赶来了御书房。 云璟帝见是她来倒不觉惊讶,却也不曾直接与她说话,只是让俞德庸先行给她讲述了今日乾阳殿上的种种,顾自在一旁批阅起了积压一天的奏章。 她本是个不争不抢、安分守己的性子,见帝王暂且无心管她,便只得强行按捺住心头那股急切之意,静静听起老太监的话。 俞德庸一向言辞利落、逻辑清晰,花了半刻,就将今儿殿试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清楚楚。 淑妃听罢,心中虽亦恨恼于自家儿子的绝顶糊涂,却也不忍这自小娇生惯养大的孩子一朝被贬为了庶人。 况且她身为帝王妃嫔,终日被锁在这宫闱之内,倘若墨书诚被贬作庶人、收了往来通行的腰牌,他们母子俩,此生便再难以相见了。 而这对于一位母亲而言委实太过残酷,是以平常不愿争宠、也不愿违逆了帝王心意的女人,生平第一次跑进了御书房,替墨书诚开口求了饶。 “哦?严重。”云璟帝闻言轻挑了眉梢,似笑非笑地看着端坐的女人,“你觉得哪里严重?” “私下受贿、科考舞弊,这两条里,哪一条不是能要了他小命的大罪!” “而今朕不过是将他贬为了庶人,你怎会觉得严重?” “陛下,诚儿他到底太过年轻,”淑妃说话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是自己先没了底气,“一时受了他人蛊惑,把持不住也是常有的……” “淑妃,你要清楚,年轻并不是理由,有些念头,起了便是错的。”墨景耀垂眼,略略放轻了声调,“不是所有的错都能被原谅。” “此事关乎前朝人才擢拔,乃立国之本,他妄图动摇国本,朕又岂会容他!” “何况,你身为他的生母,”话至此处,云璟帝无声叹息一口,“他是个什么性子,他究竟有多少斤两,你还不清楚吗?” “他空有满腔野心,却无那份与之相匹的能力,脑子又蠢。” “倘若让他继续留在宫中,他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那一腔野心吞噬至死。” “皇城里不养无用之人,他也不适合继续生活在这里,倒不如让朕废了他的皇子身份,从此也好在市井里做一世的富贵闲人。” 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拿了墨书诚的小命,可他委实太过蠢钝,蠢到被人推到了龙头铡前还在那沾沾自喜—— 这让他如何留他? “做一世、富贵闲人……”淑妃一怔,下意识跟着呢喃起来。 她的脑子不笨,入宫前也算是饱读过诗书,稍微转了两圈,便想通其间的诸多关窍,包括云璟帝与俞德庸先前未曾跟她说明白的那些。 女人的嘴唇打了哆嗦,保养得宜的姣好容颜亦刹那失了血色,她的眼神惊惧而惶恐,喉咙瞬间泛起了浅淡的猩甜。 她怔怔盯着御案之后的帝王看了半晌,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线:“您是说……” 墨书诚今日的下场,是被他人有意算计出来的?! “这一次是科举舞弊,下一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东西。”云璟帝低眸轻哂,“倘若下次所犯比这次的还要严重,他自然必死无疑。” “淑妃,朕将他贬为庶人,不是罚他,是在救他。” “臣妾……臣妾明白了。”事关儿子生死,能不能见面在她眼中已然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见不见面的都在其次,保得她孩儿的一条性命,才最是要紧。 淑妃深深吸了口气,立身后,恭敬万般地对着桌后的帝王行了个大礼,“臣妾在此,替诚儿,谢陛下圣恩。” “无妨,你平身罢。”墨景耀摆手,他还没毒到会连亲儿子都不放过的地步,除非他们犯了某些弥天大错,罪无可恕。 “谢陛下。”淑妃应声,起身时膝盖无端一软,险些再度趴跪在地上,好在她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了手边的茶案,稳住了身形,这才不曾失仪。 “娘娘小心。”离淑妃不远的俞德庸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虚虚扶了扶她。 后者正欲摆首说句“无碍”,便见那先前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碎步躬身入了屋。 “陛下,元婕妤求见。”小太监道,敛着眉目不敢直面圣颜,云璟帝听罢不由面皮微抽:“她?她又跑来做什么。” “不见,就说朕忙着批折子没空,让她回去罢。” “喏。”小太监点头,礼一行便想退出门去,云璟帝却又忽的叫住了他:“等会。” “朕刚想起来,她这封号,仿佛是犯了先皇后的名讳,”牵扯到元清,墨景耀惯来任性万分,“那便不用再留,直接去了罢。” “德庸,你随他一起出去,传一下朕的旨意。” “奴才遵旨。”俞德庸颔首,拂尘一甩,跟着小太监踏出了御书房的门。 淑妃见状,身上顿觉有些不大自在,连忙捏着帕子福了身,与帝王告了辞:“既如此,陛下,臣妾便也先告退了。” “去吧。”云璟帝下颌微点,身子向椅内一倚,漫不经心地掸了衣袖,“不过淑妃。” 才走出两步的淑妃步子一顿:“臣妾在,陛下有何吩咐?” “太后上了年纪,这两年的身子也是一日差过一日。”云璟帝一本正经,“朕本欲每月前往京郊明宝寺替她祈福,以求上天保佑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奈何朝中事务实在繁忙,委实抽不出空来。” “今后便由你代替朕,每月初一十五,入庙祈福罢。” “出入宫禁的令牌,朕明儿会让德庸派人给你送去,此外,为给太后积福,祈福之事不宜大张旗鼓,你且低调行事。” “行了,就这么点事,你回去早些休息吧。”墨景耀话毕,抬手轰了人,淑妃却悄然红了眼眶。 “臣、臣妾……”女人喉咙里发了堵,不自觉哽咽起来。 她没想到帝王的心思竟会这般细腻,连这微不足道的一点都想得如此齐全。 “臣妾,谨遵圣旨,谢主隆恩。”
第256章 你就不该去御书房
577 首页 上一页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