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见状,霎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面色愈加青白,身子亦一个劲儿的打了寒噤。 这便是要丢卒保车了。 “爱卿言之有理。”云璟帝佯装一番若有所思,“只是,这又该如何证明?” “很简单。”廖祯作揖,“只要陛下命刘四仿照着殿下的笔迹,写两个字就是。” “殿下运笔惯与他人不同,若非刻意模仿,寻常人压根写不出那个样子,刘四若想将信仿造得天衣无缝,常日里定会勤加练习。” 廖祯说得甚为委婉,其实墨书诚那一手字,就是一个“丑”。 跟鬼画符似的,还没人家正八经符箓的那个韵味,正常人都写不出那个字。 “即便他临场有意更改,细处也能窥见一二。”
第246章 狗咬狗,精彩呐 好家伙,这老东西对自己人下手可是够狠呐。 墨景耀眼角微挑,早在刘四第一次开口说话时,他便看出这是廖祯手下的人,毕竟他那一言一行间,针对老四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并且,从这小厮眼下的表情来看,那封作伪的书信,多半真是出自他手。 ——廖祯能这是为了保下解斯年,果断在推刘四去死呢。 可以可以,够狠够狠,这年头,像刘四这般耐得住性子的细作可不好培养,养出来一个,可是要耗费不少心血。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相较于刘四这种细作,还是解斯年这样的出色术士更有用处。 细作嘛,死了一个再养就是,但术士没了一个,那就是真没了。 世间拥有此般天赋的人才本就稀少,有机缘能习得玄门奥义的术士更是凤毛麟角,廖祯此举本无任何差错,只是可惜—— 他今儿救下的这小伙子压根就不是他的自己人。 啧,也不知赶明儿廖老贼发现,自己今天救下的术士是阿衍人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想想就觉得精彩万分。 云璟帝几不可察地弯了唇角,脱口的声线分毫不变:“不错,那就依着廖爱卿的法子试上一试,德庸。” 俞德庸躬身:“奴才在。” “着人准备两套笔墨纸砚,分别交由解斯年与刘四,让他们俩同时模仿着老四的笔迹,写两句话试试。”云璟帝遥遥一点台下,“这样,也称得上公平。” “喏。”老太监应声行礼,转而对着立侍台下的两名小太监甩了手中拂尘。 那两人登时意会,垂头退下后不久,便取来了云璟帝所要的文房四宝。 解斯年接过笔墨,低声道了句谢,随即毫不犹豫地提了笔,就着小太监手里端纸笔用的木盘,仿着墨书诚的笔迹,飞速写下两行字来。 反观刘四则是踟蹰万般,几次抓笔都不曾提起,后来还是被那捧着笔墨、实在忍无可的小太监压着嗓子催促了数番,方才磨磨蹭蹭的蘸上墨。 他写字时的手腕止不住的哆嗦,笔下的字也是歪歪扭扭,难以入眼。 两名小太监将那两页宣纸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帝王面前。 云璟帝垂眸盯着那三样字迹看了半晌,忽的一声轻笑:“刘四,你这手抖成这样,连笔画都分不出个个数,这写出来字也没法看呀。” “你重写吧,改信的那个不是解斯年。” 解斯年写的那张,在样子上,虽也竭力模仿了墨书诚那手狗爬似的字,可细处的运笔仍旧是流畅美观的。 他写字时的出锋收锋显然已成了习惯,让他依着老四那般毫无章法的运笔写一整封信,他绝对做不到,倒是刘四那歪歪扭扭的几笔,颇有些神似老四的字迹。 “这一回,不准刻意哆嗦。”帝王的嗓音平静而淡漠,太监们立时给刘四重新递上了纸笔。 后者接了那笔,面上一阵青过一阵,他捏着笔杆子单手悬空木了良久,到底“啪”一声扔了笔。 “陛下,不必再写了,小人招了。”刘四颓败不堪,向着那雕龙大椅处颤巍巍叩了头,“那封信,的确出自小人之手,其上的私章也是小人趁殿下不备,偷着印的。” “嗯。”云璟帝闭目,老神在在地颔了首,继而慢悠悠吊了眉梢,“那么,理由呢?” “这——”刘四微怔,他原以为自己认了罪,此事便能就此终结,并未想过云璟帝还会多问上这么一句,不由一时失了神,“什么理由?” “构陷老四的理由。”帝王略略掀了眼皮,“你在皇子府做了多年的下人,一直安分守己,为何突然想起来要陷害于他?” “别跟朕说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可是难以服众。” “因为……”他父母亲人的小命都被相爷捏在手中,他是替相爷和五殿下办事的—— 刘四下意识想要说出实情,那头廖祯越发冰冷的眼神却猛地拉回了他的神思,他一个激灵,碾着衣角支吾了片刻,飞速编出个由头。 “回陛下,小人是见财起意,蓄意报复。”刘四道,“是晁大人私下来寻过小人,说他可以将鲍晖等人供上来的银钱分小人十分之一,只要小人愿意帮他伪造这封书信。” “千两白银,于小人而言无疑是天降巨款,小人从未见过那么多银子,不免生了贪念。” “加之殿下常日沉溺黄老之术,手中银钱大多耗于搜罗玄门法器,小人每月的月钱尚不足纹银五钱,在这京中将将够小人糊口。” “所以……”话至此处,刘四便不再多言,在场众臣却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京城米贵,五钱银子委实算不上多,何况还是皇子的贴身小厮——他们这些人家中最为普通的粗使杂役,一个月也能有个五钱银子的月钱。 “你的动机,朕明白了,不过晁陵又为何会寻上你?”云璟帝抬手轻叩着座椅扶手,“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单扣下银子。” “是这样的,陛下。”刘四垂眼,“大人想昧下这笔银子,又担心鲍晖两人本无实才,即便凭着泄题,侥幸过了会试,殿试上也会露出马脚。” “届时若东窗事发,两方各执一词,又无书信为证,便难免要纠察到他的头上,他担心自己受贿之事暴露,就想将罪责统统推到殿下头上。” “且大人说了,殿下乃是您的亲生儿子,只要您顾念着父子亲情,即便他犯了错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小人一时糊涂,便信了他。”刘四说着抬了眸,远远看了眼伏在地上、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晁陵,眼底陡然现出一线狠戾之色。 左右晁大人这颗棋子已经废了,最少也要被罢官流放——他今日难逃一死,倒不如临死拉一个垫背的。 嚯,狗咬狗,精彩啊。 墨景耀叹为观止,若非眼下群臣还在殿中,他真忍不住想起身抚一抚掌,看来廖老贼手底下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团结,这不就咬起来了? 可惜晁陵一早便被小何那一连串的组合击打得没了斗志,不然这会他还能再欣赏一出大戏。 云璟帝心下颇为叹惋,面上声色不动:“如此,朕清楚了,解斯年,你且先起来罢。” “谢陛下。”解斯年谢了恩,撑着膝盖,缓缓起了身。 也不知是他跪得久了,还是身子原本就不好,起身时他的双腿打了颤,面色亦显出股病态的白,直教场中人对他愈发怜惜起来。 多好的术士,奈何跟错了主子——可怜呦! 众人对着解斯年纷纷投以怜悯的目光,高台上的帝王却假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此外,朕见晁陵那账簿之内,多次提及了‘侯爷’与‘侯府’,说他是在为你办事……” “祝卿,你可清楚,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247章 皆是老奴一人所为 冷不防被人点到名号,祝升的背脊刹那便渗满了冷汗。 他原以为鲍晖等人信中提及了侯府、卢子修“死而复生”出面作证,已是最差的情况,却不想那晁陵的账簿子里竟也写上了侯府! ——不仅写了侯府,还把他的名号一同写了上去,这倒霉催的玩意,现在要他怎么答? 祝升的四肢发凉,头皮顶上一阵麻过一阵,但高台上的云璟帝目光灼灼,他又不得不顶着那份极致的惊惶开了口:“陛下,微臣委实……” “陛下,侯爷的确不知此事,一切皆是老奴所为!”带着几分焦急之意的苍老声线骤然响彻在众人耳后,朝臣们下意识循着那声音回了首。 乾阳殿外,晋王墨景齐带着一溜侍卫大步而来,方才那响动,正是由在他身后、被两侍卫架在正中的一锦衣老者发出的。 那人看着年约花甲,满头长发已然斑白了大半,他着着一身质量上佳的云锻锦衣,腰间系了块巴掌大的玉质腰牌,身形略有些佝偻。 他被侍卫们架进了殿,脚一沾地便即刻跌跪了下来。 他伏在地上,冲着主位高座上的帝王连连磕了头,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先前说过的话:“陛下,一切皆为老奴所做,侯爷并不知情。” “多年以来,与晁大人往来通信、私相授受的是老奴;打着侯府与侯爷的名号,向举子们索取银钱的还是老奴。” “包括与晁大人商议,暗中调换了陈贡生与卢公子的答卷的也是老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奴一人所为,与侯爷无关!” “哦,你确定?”墨景耀饶有兴致地吊了眼角,“这些罪名加起来可是不浅,倘若你真应下来这些……朕便是当场判你个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陛下,这些本就是老奴所为,有什么确定不确定之说?”祝管事惨笑一声,再度叩了首,“老奴但凭陛下处置。” “祝管事,不是朕不愿信你。”云璟帝闲闲一理衣袖,“只是你区区一介侯府管事,哪来这么大的神通,能做成这么多事?” “回陛下,老奴自十一岁起便被卖进了侯府,至今已有五十年了。”祝管事的语速不急不缓。 他说着,一面抬首深深地望了眼站在殿中一侧的安平侯,混浊的老眼中,带着些旁人不懂的决然。 自侯府来乾阳殿的路上,他已然想好了全部说辞,而今只待这套言辞脱口,便能解了侯爷眼下之困。 只是他,大抵是再没命伺候侯爷和小少爷了。 “侯爷待下极好,月钱较旁人府中,高出不知凡几,老奴在侯府做了五十年的下人,也算是薄有身家,且承蒙侯爷信任,得了家姓,管理府中杂务,亦多有机会,能与大人们接触。” “数年前,曾有一赶考书生寻上老奴,赠予老奴数千两白银,并希望老奴能将他的公卷呈递给侯爷,以求侯府庇佑。” “老奴见他态度颇为诚恳,便帮了他一把,事成后他又赠予老奴银钱若干,老奴见其间有利可图,不由动了歪念。” “老奴仗着薄有身家,便打着侯府的名号,先行打通了晁大人处的关窍,继而再向八方举子们收要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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