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璟怔愣一下,随即缓声道,“既如此,就罚俸一月吧。” 简行磕头谢恩。 “明州地界广阔,整个州被椤河一分为二,两侧地貌风土差距极大,”他一字一句,声音洪亮,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多么惊世骇俗, “臣想,不若将明州界址后缩,椤河以北只有三个县,一并交给定州,河南边的大片绿洲和田地照常管辖。” 萧璟:“如此匪盗之患就可解除?” “商队过了椤河就会分流,一部分顺水而下,南侧劫掠于匪盗而言费力不讨好,只是北侧三县最为混乱,定安侯铁血手段,只怕比我们这些文官好管得多。” 简行不急不缓地解释,“更何况,明州是第二道防线,不能将关隘坐落在匪盗之中,这样也会让商队不安,失了民心。” 他条分缕析地讲完,室内安静了一瞬。 倒不是简行说的不对,实际上明州区划混乱久已有之,只是没人敢像他这样破而后立,何况谁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动作,会不会惊起魏自秋。 萧璟迟迟不言,手上不住地翻着简行交上来的明州政事细则,忽的一停,仔细瞧了瞧,忍不住唤晏钧,“中书令,你来看……” “陛下!” 简行居然打断了他的话,硬邦邦地说,“中书令或是其他什么大人要看,臣也有整理好的政册,还请陛下重视国体,切勿儿戏。” 萧璟:“……” 这哪是姑舅俩,比冤家还不如。 天子望着晏钧,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疑惑,晏钧冲他轻轻摇摇头,站起身给他们腾空间,“简权知这几日将政册交来吧,陛下,臣就先退下了。” 他说完,也不看简行的表情,径自出了殿门。 外头只有崔忠承一个人守着,晏钧扫了一圈,就道,“秘书郎呢?” “秘书郎这几日休沐,”大监道,“中书令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晏钧含笑,“陛下长大了,要有自己的门生,我自然不方便呆着。” 自从宁安回来,小皇帝心情大好,身边人都跟着过得舒心,大监恨不得晏钧多留一会,“我领中书令去小厅喝盏茶,等陛下出来了再请您?” 晏钧:“不必,我这就回去了,明日再说吧。” 他理了袖袍往外走,蓦地想起身上的玉带还是今早从床底下翻出来的,不禁泛上一丝笑意,步子丁点不乱。 虎狼在侧,事还没完。 保宁殿。 简行的事说完了,萧璟让他坐,他不肯,笼着袖子站在一边,规行矩步半点不错。 萧璟已将册子看完,眉头微蹙,思绪从刚才见到的事上转开,又对简行道, “你可知这册子里的东西,若是一件件翻出来,整个明州乃至朝堂都要乱上一乱。” “臣所言无虚,陛下大可细查,”简行说,又忽然一揖,“陛下,臣还有一人要参。” “说。” 简行从袖子里又抽出一本奏疏,“臣要参中书令晏钧。” 萧璟凤眸微挑,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简权知,你可知参的是谁?” 简行站得笔直,“如今朝中结党营私各成一派,又有中书令党同伐异,其心难测,唯今只有割肉补疮,方有一线生机。” 话说得够直白,萧璟行到他面前,不接奏折,反倒打量着他,“朕记得,你与他有姑舅之谊。” “臣的妻子是晏钧之妹,与中书令无尤。” “这么说,你是有心效忠于朕的?” 简行不看身边的天子,反倒跪在地上,向着紫檀色沉的书桌,“臣忠的是南楚,是为臣之道。” 萧璟不语,他立在简行身后,官员双手高举奏疏,手指有力半点不抖,显示出主人极其平静的心情。 “正平,” 再开口,天子的称呼亲密起来,他缓步走回桌前,拿起他手上那本奏疏,示意他起身,“我记得,你是墨州人?” “臣是墨州清谷县人。” 萧璟略思索一下,就道,“清谷,那不是墨州水患最重的地方吗?” “是,”简行道,“臣的父母就是佃户,年年受水患之苦,才希望臣读书出仕,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他不是权贵家出身的孩子,一路清贫,能保持这种脾性也是难得。萧璟道,“那么,若要你治理水患,可有什么好办法?” 简行颔首,“清谷县外水道太狭,单纯筑堤拦水效果不好,不如两侧正常建造,最低洼处后退数里再建防水工事,洪涝来时用以泄洪,可保明年大片田地不受损。” “倒是个好办法。” 萧璟思忖一下,这种工事费心费力,想来州县长官懒得去做,也未必有这样的号召力,他看向简行,“正平,我若调你去墨州治理水患,可会觉得太苦?” 简行俯身叩了一个头,“造福故里,臣求之不得。” …… 说是出宫,晏钧还是在半路上被人拦住了,又停在御道旁说了好一会话,正应付间,见自己妹夫出来了。 简行步伐很快,他这个人直,好事坏事都显在脸上,一转脸见到晏钧被人围着说话,好转的脸色又沉下去了,但也没走,犹豫了一下,过来站在晏钧面前,宽袖一笼见了个礼。 “刚才殿中没和中书令行礼,这下补上。” 晏钧:“……” 他看着简行一下子又要走远了,忍不住喊了一声,“正平!” 简行站住,晏钧又忽然觉得话不适宜出口,只好罢了,“没什么,早些回去吧。” 简行却好像想起什么,看他一眼,很是生硬地说,“多谢……中书令照顾阿盈,我会尽快接她回去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晏钧身边说话的人见状就笑说,“看着眼熟啊,这不是鸿胪寺简少卿吗?” “前两年外放了,”晏钧摇头,“也不知怎么,好好的姑舅兄弟,就是合不来。” “嗨,人和人之间啊,就是缘分不同,连儿女尚有不孝顺的呢,长策也不必放心上。” 笑着的那人是户部钱尚书,他年逾四十,面白无须,模样像年画财神那么喜兴,“等日后自己成了家了,自然有其他着紧的人,你说是不是?” 他话多,能说,上的奏疏连萧璟都怕,洋洋洒洒一大篇,好不容易看完了,发现他的中心思想只有两个——要么哭穷,要么不批。 晏钧被他拖了足足两刻钟,听了满耳朵家长里短,说来说去就是钱尚书新宅落成,想请他过去宴饮消遣。 “哎,说来咱们还算得上同门呢,”钱尚书很是感慨地叹着气,“我这个做师兄的虚长年岁,有时候还要你照拂,实在惭愧,长策啊,你今日若不去,我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秋初的下午日光盛炽,映得晏钧瞳孔如黑曜石一般泛着辉光,看不清其中意图,他转过脸,对身旁的钱尚书微笑,“师兄都这么说了,自然要叨扰。” ---- 忘了说了,除夕就不更啦,过年去惹。。初一见哦
第40章 四十 ===== 钱尚书抠门,新宅倒是选的好,挨着城中风景最好的涧月池,一个宅子就占了池水一侧,屋内装饰不多,却也处处雅致,都是贵的要命又不落俗的家什。 “前几天这儿刚竣工,我还在想能不能请到你来做这第一个客人,到底还是这老脸有几分薄面啊。” 酒过三巡,钱尚书酒意上头,话匣子捧出来砸在地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想当时买这块地,还费了好大劲……” 晏钧扣着酒盏自斟自饮,听他说话,只略应几声。 外头天色暗了,小厅临着涧月池,一面镂空,映入眼帘是大片碧波粼粼的水面,池边架着几支钓竿,是等着夜钓上鱼,送进厅里吃鲜鱼脍。 厅里也在钓鱼,两个人一起下饵,就看对面什么时候咬钩。 晏钧安静等着,果然钱尚书说完这宅子的来龙去脉,顺势就感怀起来, “唉,说起来这宅子还是我那门生帮我监工的,长策认识吗?姓李,自他贬谪出京之后,我是公事也掣肘,私事也忙乱,还真后悔当时没求求你,说不定能把他留下来……” 他说的就是户部被萧璟换掉的那个郎中,人不重要,可是钱尚书的学生,自然也是魏自秋一党。宁安的事虽然晏钧没有出面,但他一直在场,立场难免叫人摸不透。 晏钧笑了一下,开口道,“师兄,你还真该感谢你这学生。 钱尚书脸通红,他和大部分人一样,以为他这个学生是晏钧授意换掉的,不由得疑惑,“嗯?” “你把定安侯的银子扣了,陛下难道会高兴吗?”晏钧抬手斟酒,淡淡地说,“李郎中不走,未必不会是你走。” “我到底是一部之首,陛下不至于如此……” 先前买花娘的郭远霜写下的单子,晏钧按着那上头的名录筛出不少赃款,其中难保没有他老师的门生党羽,晏钧继续说,“还有六部那些手不干净的,不把钱吐出来填了账,定安侯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发?这事闹起来可大可小,师兄,我是为你考虑。” 这一番话把前后都堵死了,钱尚书愣了愣,“这……我倒是疏忽……” “这段时间朝中状况如何,师兄看不出来吗?” 晏钧抬眼望他,似笑非笑,“和你交个实底,保宁殿里出来的,未必都是我的意思。” “这,这我倒是知道,” 钱尚书居然不惊讶,了然地说,“长策啊,你也别怪我多嘴,就是知道你不容易,才想着问问清楚好帮帮你……老师那么看重你,我也为你忧心啊。” 晏钧放完了狠话又示弱,轻轻摇头,“师兄这么说,我倒觉得惭愧了,说是老师爱重,还在朝中同门面前出丑。”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钱尚书忙道,“你这么年轻,我们这些做师兄的自然要多照顾一些,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伸手给晏钧斟了一盏酒,晏钧也不推辞,喝完之后方说,“有师兄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时候不早,我就不留了。” “哎,长策,” 钱尚书压住他的手,却不肯放人走,“今晚就在这歇息吧。” 晏钧没有回答,视线从琥珀色的酒液移到两侧珠玉帘后跪着的侍女身上,“师兄今夜不留?” 钱尚书一笑眼睛就眯起来,很是亲热,“我一个在铜钱堆里打滚的俗人,哪里消受得起这雅地,还是长策合适。” 晏钧瞳光微冷,唇畔却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师兄,你这可是不怀好意。” “哈哈哈,是啊,我就是不怀好意,”钱尚书笑眯眯地跟他开玩笑,“这宅子不算什么,之后老师若是来京小住,这侍奉他的苦差事自然就丢给你,我正好厚着脸皮享清闲,岂不是划算?你就收着吧。” 话说到这里,钱尚书掏出一把钥匙推到晏钧面前。钥匙崭新,铜面明晃晃泛冷光,晏钧垂目半晌,伸指将它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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