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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钺心下一凉，幻觉是根据人的记忆产生的，难道在洛离的记忆中认定了杀害卜家村就是我？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是冉钰！冉钰当时在村子不远处，定然是看见了，果然当时就该顺手杀了她。 洛离道：“花公子以杀人为乐，天理不容，洛某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花无钺这些年受花司辰之令杀了不少人，但他第一次杀人却是为了洛离。 花无钺大笑起来：“好一个替天行道？洛道长这是要杀了我？” 洛离道：“我……”他架在花无钺脖子上的剑往远处挪了一点。 花无钺道：“你说的没错，我杀山匪，杀村民，那些无辜之人都是我杀的！我手里的冤魂没有几百也有上千了，我以杀人为乐，我死不足惜！洛道长今日若放过了我，就是放虎归山，他日我杀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你洛道长的功劳！你师父师娘会露出怎样失望的表情呢？” 花无钺的每一句话无不是在进一步地激怒洛离，洛离一剑捅向花无钺的心口处，却捅歪了，剑插入肩膀里。 剑插进去的一瞬间，洛离便松了手。 花无钺却笑了，道：“你是不舍得杀我？还是怕手上多沾了血腥？” 一瞬间山崩地裂，洛离的心境不稳，幻觉也出现了变化，周围空间变成了一片虚无，什么景物都造不出来。 突然，凭空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用头巾裹着头，脚上穿着麻绳做的拖板，这打扮是漠城里的商客无疑了。 洛离拔出了剑，冲着人群就杀了过去，那些商客四散而逃，慌乱之下鞋子都跑掉了，有的腿软跑不动的跪下来向洛离求饶，还有的把身上的金手镯金项链取下来求洛离放过他。 在洛离眼中，这些都是一群穿戴奇怪的鬼，他们身上的衣服财物肯定都是从百姓身上夺来的，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剑砍过去就跟切萝卜白菜一样轻松。 等洛离杀完了，花无钺笑得停不下来，道：“洛道长啊洛道长！你看看你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整个空间破裂瓦解，黄沙在眼前飞舞，洛离彻底从幻觉里面出来了，整座石城里洒满了鲜血，商客横着歪着倒着躺在这里那里，这些人都死在了洛离的正义之剑下。 洛离道：“他们不是我杀的，我杀的明明是……” 花无钺一步步走近：“你胸中有沟壑，却容不下我，你心系一草一木，却屠杀满城百姓。洛道长，这就是你说的强大？” 洛离用剑抹了自己脖子，花无钺背着洛离走出了漠城，一路走回了地宫。 花无钺知道的，洛离的剑叫：“乐生”。 第36章 团圆 一连数日，慕临风都在佘山顶上冉氏将军府住着，他很快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有大量外来的鬼气充盈其中，甚至和自身的灵力相融，这些鬼气仿佛成了自身灵脉的一部分，尝尽各种方式也无法将其逼出。 但被鬼气污染导致失明的双目总该想想办法，他索性把右眼的鬼气全部逼到左眼里，这样好歹有一只眼是看得见的，当他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洛离。 他条件反射一拳捶到洛离肚子上，洛离飞出去压倒了一片林子，而后他反应过来原来这些天和他朝夕相处，相互照顾的哑巴就是洛离。 洛离自己慢慢地走了回来，重新在慕临风身边站好，模样很是乖顺，他曾经在花无钺身边站着时也是这副样子，慕临风很容易猜想到他继任花无钺，成为了洛离新的契约者。 慕临风道：“把我的剑拿过来？” 洛离果真就把慕临风的剑拿了过来，慕临风拔出剑在洛离胸前衣服上挑了两下，洛离帮着花无钺杀人无数，还杀了自己的师父，就应该报仇雪恨，以慰师父在天之灵，转念一想洛离只是为人所控，自己何必又造无辜杀戮，就将剑收回鞘中。 “走吧，既为局中人，逃避也无用。”想也不用想，如今战况局势严峻，花司辰痛失一子，洛离又改变阵营，但活鬼和鬼军尚在，花氏仍旧稳操胜券。 如今慕临风死而复生实力大增，又得洛离相助，在这乱流的局面也能占据一席之地，独当一面。 佘山地处江宁和余杭之间，听遇上的修士说：“云氏家主云文轩，展家家主展向松都带弟子奔赴巴陵天门山共议讨伐花氏。” 慕临风心道：“云家展家家主都远赴巴陵，江宁和余杭无人看守，难怪花无钺能够顺利地灭了冉氏满门，本来佘山居于两大仙门之间，应该是最为安稳，如今冉氏灭门，整个东边都裸露在外，花氏为何不乘虚而入？” 想要去往巴陵天门山，就要从余杭境内走，余杭荷花荡美景天下一绝，十里莲塘，荷花荡漾，亭台水榭宛如扁舟浮于水上，夏日凉风习习，最是凉爽。 荷花荡境内人人善乐，走在街上都能听到琴弦雅乐，只不过都是些呕哑嘲哳的萎靡之音，听起来就丧气。 忽而一阵气势如虹的琵琶声传来，声声响亮，有万马奔腾之势，曲调之中似有硝烟四起，战鼓声声震人心弦，势如破竹的弦乐弹来凌厉剑意。 慕临风寻着琵琶声而去，闯入莲花深处，一个粉紫团花暗纹长袍的少年，披散长发柔顺垂于腰际，腰系牡丹镂空玉带，目光所及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和一张精致的侧脸，腰身纤细，肤白胜雪，若不仔细看看还真以为是一个芙蓉美人，谁能想到那般铿锵雷鸣的弦声是从这样的青葱玉指下弹出？ 展沐白，这个柔柔弱弱的少年给慕临风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再见故人已非当时心境了。 “闻展兄一曲，神飞天外，不知天上人间。”慕临风一步一步踏上莲花台。 这一袭烟灰长衫，负手含笑的自信神态，展沐白一眼便认出了慕临风，手下一顿，又惊又喜：“慕公子，你回来了，花氏可有为难你们？” 慕临风足下微微一滞，万鬼啃噬之痛，万念拉扯之苦，师门被灭，师父身死，兄弟背叛，师娘师弟不知所踪…… 慕临风只是笑着摇摇头，百般苦味暗自吞下，问道：“你如何？荷花荡还好吗？” 展沐白道：“余杭暂时无恙，花氏的鬼军还没有踏足这边，向松师兄去巴陵参议了。” 慕临风道：“那就好，我此行也是去巴陵，花氏恶状累累，总要有人去清理。” 展沐白道：“慕公子可否在留在荷花荡小住几日？” 慕临风道：“展兄，现在可不是做客的时候，一日不灭花氏，百姓就一日没有安稳日子过，纵使我有心赏莲，怕也是睡不安稳，住不踏实。” 展沐白道：“是一刻也留不得了吗？” 慕临风一礼道：“然如此。” “白哥哥！我的蒿汁团子掉到池塘里，叫你的那些鱼儿给吃了！” 这个声音……一股酸涩冲上鼻头，慕临风扭头去看，一个玄衣道袍的小少年小跑着往这边来，这一刻他恨不得给天上的每一个神仙上一柱香，老天把他的小师弟容亦行还给了他。 慕临风张开了手，等着容亦行像过去那样扑上来，挂在他的身上，容亦行却径直路过了他，扑到展沐白怀里。 容亦行道：“好你个慕临风！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娘一天到晚都念叨着你，我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慕临风把容亦行拉了过来，嗔怨道：“你过来，别把人家琴给坐坏了，你刚才叫他什么？白哥哥？” 容亦行指了指展沐白道：“白哥哥。”又指了指慕临风道：“慕临风。” 慕临风把容亦行搂在怀里，捏了捏他奶乎乎的脸蛋，“你该叫我什么？嗯？” 容亦行道：“风哥哥，疯哥哥，疯子哥哥！” 慕临风哭笑不得，抬眼望向展沐白：“是你……” “是展公子收留了我们。”冉夫人走了过来。 慕临风一屈膝就要跪下，“师娘……徒儿不肖……”，冉夫人赶紧把他扶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心疼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风儿都瘦了，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 慕临风眼眶一阵湿润，没有什么比亲人失而复得更让人感怀的了，师娘和师弟还在，他的家就还在。 慕临风对着展沐白用力一抱拳，千恩万谢都熔铸在这一礼里了，再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显得单薄无力。 展沐白道：“慕公子无需多礼，那日与冉夫人和小公子碰巧遇到，全是缘分使然，多亏容宗主及时将我们放回，这才幸免于难，我做这些也算是报恩。” 冉夫人道：“我和行儿先一步离开烟波江上，去往佘山的路上遇到花无钺带人追捕，我远房侄女钰儿给我们打了掩护，让人把我们送到余杭境内，奔波数日精疲力竭，走投无路之际展公子出手相救，于荷花荡修整不多日便传来冉氏灭门的消息。” 慕临风道：“师娘……” 冉夫人道：“只要我还活着，冉家就不算满门全灭，有你和行儿，容家也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冉夫人身上的将帅之风立显，身为一个女人，丈夫死了，娘家没了，唯一的孩子还这么小，能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慕临风道：“师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汉阳容氏重振的！” 一个劲装青衫的展氏家仆飞奔过来，被台阶拌了一下扑倒在地。 展沐白伸手去扶，“跑这么快，是怎么了？” 家仆的脸惨白的，瞳孔不由自主地颤动，“展公子，大家都变成，变成……”他的瞳孔渐渐溢上血红。 慕临风一掌拍开家仆，把展沐白拉到身后，“活鬼！” 家仆的眼睛完全变成红色，举着爪子凶猛地扑了过来，慕临风拔出剑，本想着一剑断了他的四肢，剑刃及身又改为剑身当胸一拍，只是把家仆震走了。 就这么一招的迟疑，成群的活鬼冲着慕临风几人而来，这些活鬼都穿着劲装青衫，显然都是展家门生所变。 展沐白抱着琵琶，手指却跟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迟迟拨不响一根琴弦，从活鬼出现到现在，玄门百家还无人想出将活鬼重新变成人的方法，连唤回他们的意识都做不到，人一旦变成了活鬼就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慕临风考虑到这些人都是展家的门人，是展沐白的师兄弟和亲人，若是毫不留情地斩杀了，和灭门有什么区别？他自己体会过的滋味不想让别人也遭受了。 慕临风几次看向展沐白，神情一次比一次焦灼，这些活鬼的移动速度很快，比起普通人所变，显然修士变作的活鬼实力更加强劲。 展沐白的手指放在琴弦上反复摩挲，上好的蛟龙须弦坚韧无比，他的手指被划破了，血顺着琴弦流了下来，他沉声道：“慕公子，无需顾忌，与他们而言也是解脱。” 曾经那个连去个酒楼都慌乱不安的少年，此时面对家族存亡却沉稳无比，冷静非常，慕临风知道展沐白做出这个决定，是需要超乎常人的心性，若是放走了他们，余杭的百姓就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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