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见牧白原本泛红的脸,不知何时煞白一片,瞳孔似乎都微微涣散了,因为牙齿咬得太过用力,咬合肌紧绷着。 看起来是一副隐忍到了极致的样子。 “不……不是吧,牧白?”同桌的酒醒了一半,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小声问,“你倒是说话啊,骂他爹的……牧白,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被我猜中了呗!”那个男生一把推开拉架的同学,指着牧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小gay!” “还学霸呢,居然喜欢男的,你是1,还是0啊?是不是跟男的,接过吻,上过床了?” “操!”同桌怒极,一拳头狠狠抡了上去,破口大骂,“你他妈没完了,是罢?你不就是分数没牧白考得高,心里不甘心,嫉妒了?至于这么说他?” “别打了,别打了,同学一场……” “快快快,把人拉着,别打起来了!” …… 牧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包间的,他只记得,自己再清醒时,已经站在酒店前台了。 把自己的那一份钱,结清之后,就独自一人出了酒店。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晴空万里的,眼下夜色深了,下起了瓢泼大雨。牧白望向雨中,恍惚间又想起当日大师兄被师尊罚跪。 那天的雨,也像今天这么凶,这么急。 他和大师兄还挨了罚,那天奚华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阴沉沉得吓人,即便仅仅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都会让牧白不寒而栗,浑身剧颤。 是的,他是一个gay,还是一个0。不仅跟人接过吻,还上过床。 这些事情放在修真界,的确会另一些人侧目,但罪不至死,也不至于到令人不齿的地步。 可放在牧白生活的世界里,他就是个另类,是个怪物,还小小年纪不学好,没成年就敢跟男人乱搞。 会受到亲朋好友的唾弃,可能连最亲的亲人,也无法接受。 牧白也不敢让父母,还有妹妹知道。 酒店离家不远,牧白没有打车,直接冒雨回家。 等到了家门口时,已经淋得浑身湿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里。 结果门一开,客厅里开着灯,遥遥穿着粉色小兔的睡衣,戴着帽子,两根长长的兔子耳朵,垂到了颈窝。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看见牧白回来了,遥遥就把电视关了,边起身边问∶“哥哥,你回来啦……哎呀,你怎么淋湿|了?” “嘘,小点声儿,爸妈是不是睡了?”牧白轻手轻脚关上门,往最里面的房间望了一眼,然后跟遥遥说,“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睡觉了?” “明天周六,我不上学啊。” “兴趣班呢?” “兴趣班退掉了,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对唱歌跳舞弹琴画画,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给我报个奥数。” 牧白∶“奥数?你确定你是去上课的,而不是睡觉的?你报奥数,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啊。”遥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到时候要是学得不好,爸妈就不会说我了。” “……” “对了,哥哥,这个送给你。”遥遥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包装得非常漂亮的小盒子,笑嘻嘻地递了上前,“这是我用零用钱买的,听说大小还是个古董呢,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嗐,反正我觉得好看,就买来送给哥哥了。” 牧白打开盒子,见里面躺着一块质地古朴的玉坠,触碰到的一瞬,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竟恍惚间,想起了玲珑玉。 可玲珑玉外观是腻白的雪花玉,和这个玉坠截然不同。 再说了,玲珑玉已经碎了。留在了奚华的世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谢谢妹妹,我很喜欢。” 遥遥笑着说∶“哥哥喜欢就好。”顿了顿,她突然伸开双臂,主动抱住了牧白。 牧白一愣,下意识推开她。 “我身上湿,你别……” “我最最最喜欢的人,就是哥哥你了。”遥遥抱住他,声音软软糯糯的,“在我心里,哥哥最好了。” 牧白的心,一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遥遥的头,他想,幸好救下了遥遥,万幸,万幸。 如果遥遥死了,那么,他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算白费了。 回到房里之后,牧白连盒子带玉,小心收到了抽屉里,就去洗澡了。 一直到躺在床上后,心情还久久难以平复。 今夜之后,他是个gay的消息,肯定在同学的朋友圈里传疯了罢。 说不准还会有风言风语,传到遥遥和爸妈的耳朵里,牧白也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后,自己应该怎么解释。 是要继续隐瞒,还是坦白。 可他心里非常清楚。 他就是个gay,彻头彻尾的gay。他喜欢男人的。 叮—— 手机来信息了。 牧白点开微信,就看见了同桌发的一条语音,鼓足勇气,他点了一下。 “牧白,你别生气了,来,让你听听狗叫!” 他又点了下一条语音。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牧哥,我错了……我喝大了,说错话了,你不是gay,你不是……我是gay,我是个0……唔……” 后面声音比较嘈杂。 最后是几行字∶ 牧白,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了,你放心,没人会把他的狗叫放心上的。我这次考得不理想,和家里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复读了,复读班明天就开课了,你别来送我了。 明年,你等我,我一定考上你那个大学……的对面大学!嘿嘿,你一定要等我呀。 牧白眼眶濡湿,一夜未眠。早上醒来后,就开始补昨晚的日记。 写到最后时,他忍不住写下一句∶师尊,我很想你。 眼泪掉在字迹上,糊了一小片,他用衣袖去擦,擦到最后,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捂嘴痛哭。 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两个月。 为了打发时间,牧白索性就找了便利店打暑假工,每天早出晚归,在便利店抬货,故意把自己折腾得很累。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再去想奚华。 晚上回来时,遥遥在看电视剧,和爸妈讨论起了剧里的大反派,说这个反派小时候特别惨,爹不疼娘不爱的,各种被欺负,被虐待,还被囚|禁起来,当狗一样奴役,心理逐渐开始扭曲变态。 长大后特别看不惯别人幸福,一直在虐待男女主,各种制造误会,不肯让男女主相爱。 哪知却爱上了女主,为了从男主手里抢回女主,坏事做尽,最后下场凄惨,被主角团围剿,尸骨无存。 临死前,还在卑微祈求女主,原谅自己。 “这个角色好坏的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牧母说,“女主不喜欢他,他非要强迫人家,坏得嘞。” 遥遥点头∶“就是说呀,这个大反派从头到尾都是一厢情愿呢。” “遥遥……”牧白的脸色发白,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少看点电视剧,伤眼睛。” “好哦。” 牧妈∶“儿子回来啦?吃饭了吗?肯定累坏了吧,妈妈今天给你炖了排骨汤,这就去热给你喝。” “我在外面吃过了……我……我去洗澡。”牧白逃也似的回到房里,房门一关,整个人就瘫软在地。 脑子里还浮现着,刚刚电视剧里的画面。大魔头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匍匐在地,恳求着女主,希望得到原谅,可女主连头也没回,直接扑到了男主怀里。 所有人都在唾弃大反派,指责他是天生坏种,让他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牧白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情绪也越来越暴躁,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了,他几乎是爬到了书桌前。 颤着手拉开抽屉,不料却碰倒了书架,哗啦啦的书本,还有一堆杂物都砸落下来。 遥遥在外面喊∶“哥哥,什么声音呀?” “没……没事,我不小心!” 牧白仓惶失措地去找糖盒子,吃力地打开盒子,捏起药片,往嘴里塞。 整个过程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没有开灯。屋里昏昏沉沉。 他就这么倒在地上,枕着书,在一片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等再醒来时,人就已经躺在医院了。 遥遥抓着他打点滴的手,一直掉眼泪,哽咽着问∶“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晕倒啊?是不是打工太累了?你很需要钱吗?爸妈给的零花钱不够用?我那里还有小金库,我给你……” “哥哥没事。”牧白勉强笑了笑。 牧爸牧妈进来后,脸色都有些发白,可能是从医生那里知道了什么,牧妈眼里甚至有泪,一看就知道已经哭过了。 “爸,妈,我……我……” “没事,一切有爸爸妈妈在呢。”牧妈温声细语地说,“儿子,你最棒了,一直以来,你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有什么事,只管跟爸妈说啊,别什么事都藏心里……” 说到最后,她又要哭。好在被牧爸扶住了。 医生的意思是,最好留院观察三天,如果三天后,牧白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在这三天里,爸妈还有遥遥轮流过来陪着牧白,半个字都不提牧白的病情,只一门心思逗牧白开心。 遥遥应该不知道这个事,还缠着牧白说,自己想看演唱会,但要横跨两个省,太远了,爸妈肯定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想让哥哥陪着一起。 牧白满口答应。 现在遥遥不管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出院后,便利店的活,牧爸在征求了牧白的同意后,给他辞了,说是正好最近工作比较清闲,可以带着全家开车出去旅游。 牧白怎么可能不明白,爸妈这是怕他想不开,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想带他出去散散心。 就在出去玩的前一天晚上,牧白夜起,觉得口渴,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打算去客厅倒水喝,就看见客厅还亮着灯,牧母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 “……你说,好端端的,咱儿子怎么会得这个病?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我们逼得太紧了?” “他从前是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抑郁?” “他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啊?” “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合格,都不知道咱儿子心里那么委屈,那么苦。” 牧父一直从旁安慰她,让她别哭,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这个病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趁着发现得早,配合医生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要是咱儿子想自杀了,怎么办?”牧母依旧在哭泣,“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我就小白一个儿子,不求他大富大贵,就求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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