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客官,掌柜的命我来奉些茶水。” 那与她对视的东瀛人脑海一片浆糊,愣愣地应了一声便把门大敞而开。 她轻轻走进来,身姿绰约,即便一身丫鬟服饰也令在场的众人迷了眼。 王忘语抬头,望着门外来人一愣。 杨椿燕给他回了个眼神,示意莫轻举妄动。 “……且慢。”那戈原先在侧冷眼旁观,此刻却神色一顿,阴着一张脸阻止了她进门的脚步,目光审视,“我等可未曾叫过茶水。” 杨椿燕微微一笑,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对答如流:“小店的茶水是附赠的,掌柜的每日都会叫我们登门奉上三道,客官是今天下午来的,自然也就只有晚间这一道了。” “那你……”那戈面色警惕,还想再问,却被身后的众人打断了: “那君,你又何苦为难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呢?”有个矮胖子不怀好意的眼珠上下打转。 “是啊,”其余人也随声附和,“不就是客栈掌柜附赠的茶水,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出来这么久马上要回去了,也合该不用那么绷着了吧!” “来美人,给爷倒一杯!” “我也要——” 杨椿燕笑意盈盈地提壶上前,随口应了两声,足下蹁跹转了一圈,却微不可查地向王忘语身边靠近。 逐渐放下戒心的东瀛使臣开始不再防备,吆喝声吹嘘声此起彼伏,那戈在旁阴鸷地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杨椿燕也倒下最后一盏茶,走到一个恰好够得着王忘语的位置。 下一瞬,她脸上笑容骤然消失,顺手拔过靠在墙角的东瀛人带来防身的刀,一把扯过憩凰王子的袖子,往门边直冲过去。 茶壶应声落下,红褐色的茶水洒了一地。 “不好!!” 那戈立刻反应过来,横眉竖目大喝一声。 但他再怎么敏锐也仅仅是个文臣,只能干瞪眼地等着门边武士出身的东瀛使者站起身来拔刀迎战。 那武士的招式如阴险狠毒的怪蛇,刀刀带风,处处透着诡异。 杨椿燕却轻笑一声。 她先闪了几招,察觉到没法善了就干脆不再躲避,左手一翻,以四两拨千斤的力度将身后的王忘语推出门外,屋内众人当即站起来想往外追,却又被这女侠把门一关,通通拦住去路。 “你们的对手是我。”她眸色清冷,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东瀛使团有文有武,话音刚落,便有几人手中拔刀,口中怒骂着飞身朝她直杀过来。 杨椿燕“啧”了一声,轻轻一跃,轻灵如燕子一般的身形瞬间倒挂在房梁之上,手里握刀,却摆出拿剑的姿势,从空中俯身而下。 那刀打了个旋,恍惚间竟似剑一般挽出了个花来,几人只觉头顶杀气闪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极大的刀气震退了十来步。 “红颜转月剑?!”最初迎战的那人曾经在臧鹊海里待过一段时日,见此情形神色一变,“你、你莫非是……” “自古红颜入俗尘,尔等目光未免太短浅了。”那女子微微一笑,转身翩然往门外而去,“与其对付我,不如想想该怎么面对前来追捕的官兵吧,东瀛的通缉犯们。” 红颜使剑,以出世证入世,天下唯有一人。 隐匿江湖多年的红颜剑女杨椿燕,回来了。 而此时的王忘语其实并未跑远,他藏在客栈外不远处墙角的阴影里,等待救命恩人与他汇合。 “你可是要往上京城去?”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抬起头来,便见杨椿燕坐在墙头,面含浅笑地盯着他。 王忘语木然不动了。 ——回上京么? ……可能是吧。 毕竟还未与国师汇合,他这个来自遥远西域的憩凰国王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也不知何去何从。 他有些落寞地仰起头来,刚要开口应答,却听不远处忽然响起了马蹄声。 王忘语抬眸一望,眉梢间骤然浮起了一片惊喜之色—— 洛瞳骑着马,身后领着一众憩凰国女兵,在暮色与夜色交接之处形成一道道魂牵梦萦的剪影: “王子殿下,恶人已除——” “可以启程归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老师:ycy共1人,总计11人(已全部出场) 第66章 景和十九年,十二月。 整整一年的多事之秋。 近三月来,无论是漠北铁骑的凭空出现,还是憩凰国王子遇险获救,抑或是两个月前宫妃出逃去往西域的传言……一切的一切,皆随时间沉淀,化为了大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笔。 生活还要继续。 彼时的崔苓前几日已遣人回京报捷讯,如今的漠北铁骑已经收编了名噪京都的上京娘子军,同时从圣谕由东南一带调往北疆大漠。正如他们的祖辈一样,世代黄沙埋忠骨,镇守大顺边关,护佑四方安宁。 因此近来最为众人所津津乐道的,是崔帅捷报里提及的玉面将军陆沉羽东南海战大捷,而今日更是他们班师回朝的重大日子。 第一缕晨光划破城外暗沉的冬雾,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原本应该在梦乡中酣然的上京百姓此刻却不约而同地冬起初早,自城门口两侧一字排开,一直夹道延伸至皇宫外围。 有无数孩童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自家长辈身后探头探脑;卖鱼的、卖肉的、卖菜的小贩们肩上扛着一扁担挂起的两个筐,一身平日里吆喝叫卖的行头就赶了出来;当然了,更多的则是街边阁上以帕掩面、绰约多姿的窈窕美人,然而眺向城外殷切的目光却出卖了她们紧张激动乃至砰砰直跳的内心——毕竟这凯旋归来的玉面将军可是位貌比潘安、不可多得的妙人! 马蹄阵阵,自城外青山由远及近。 人们在风中望见了一面赤红的旌旗。 天已破晓,一支浴血而归的劲旅脚下蔓延着万里晨光。 城门已开,白袍银铠的年轻将军高坐于骏马之上,他如刀砍斧凿般深邃的轮廓透着一丝疲态,却微不可查地嘴角轻勾。而那喧天的锣鼓声同百姓的高呼声一道,为这队扬国威、护国安的威武之师奏上了一曲独一无二的凯歌。 “是陆将军回来了!!” 忽然,欢呼的人群之中响起了一个难掩激动的女声。 紧接着,许多藏匿于大街小巷中各处的女子仿佛听到了召唤,蜂拥而至。 “陆大人——” “玉面郎君,看我看我!” “啊啊啊啊啊他冲我笑了!!!” “不愧是景和四杰之一啊,奴家的心都被您给勾走了……” …… 世人皆知,大顺朝民风颇为彪悍,尤其是当世之风,就连前朝奉为至宝的男女大防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然而正因如此,事态才逐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上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从挎在手臂上的篮子中拿出了早就备好的瓜果,更有甚者直接干脆利落一把取下腰间挂着的香囊,一边高呼一边迎着脸上挂着标准微笑的陆沉羽面门砸了下去。 还没等陆某人作何反应,他身后两个名为“刀光”“剑影”的将领早有准备,对视一眼,纵马朝与对方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电光火石之间拉开了一张极大的网—— 瓜果香囊一丝不差地落入其中,显然游刃有余。 至于方才一众痴女口中隐约出现的“景和四杰”这个词呢,其实也是新近流行起来的风尚。 准确来说,是流传在坊间女眷中对景和年间极负盛名的上京四大美公子的统称——前科榜眼、当朝一品的右仆射程赋辰,上京第一才子、今科榜眼的游侠蒋墨谙,以及不久前刚荣升为上京府衙府尹的神探吴念为。 除此之外,陆沉羽明显正是那还未提及的第四个。 玉面将军,掷果盈车,经此一遭方知果然名不虚传。 欢呼浪潮一声高过一声。 出人意料的是,那匹白马前往皇宫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翻身跃下马背。 比之方才应对那群妇人姑娘不同,此刻的他脸上流露出的惊喜不似作伪,拨开人群,向前走去。 徐栀站在人流后,仿佛一朵隔绝外世喧嚣的水芙蓉,缓缓勾起唇角: “陆大将军,欢迎回京。” 陆沉羽神色一怔,转而笑了。 晓光洒下,那少年将军终于拥住了他朝思暮想的芙蓉花。 比之街外的喧嚣,清早的娉婷阁显得有些冷清。 许多娘子都跑出去凑热闹了,大早上有闲情雅致听曲的客人委实不多。 谢时鸢坐在窗边,无奈地望向外面不住涌动喧嚣的人群。她难得换了一身枣红色袄裙,但即便如此,清冷出尘的气质依旧不减,反而多了几分风情。 身后的脚步声定定地停住。 “世子殿下来了?”她几乎猜都不猜就能断定那人是谁,美目流转,语气显出几分玩味,“今天来得这么早,所谓何事啊?” “……” ——相识这么许久,还是会为她的国色天香之容惊为天人。 王展轩一边暗自懊恼自己的犯痴,一边踌躇片刻,沉声开口: “我要离京了。” 谢时鸢眉心一跳,转过身来,神色变幻莫测。她张口欲言,面前之人却比她语速更快:“阿鸢,跟我回去吧。” “我们一起去汝南……我会用一辈子好好待你。” “……回去了又能怎样呢?” 停顿半晌,谢时鸢冷笑一声:“我又以什么身份跟你回豫州?” “上京第一青楼的花魁么?浪迹江湖的情报探子么?” “你是金尊玉贵的汝南王世子,那跟在你身边的我又算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一辈子做个养在外头见不得光的妾室?” “王展轩你听着,如果你连这个都没有想好,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看见身边人低头不言语的模样,她心中蓦然升起了几分烦躁,“小女子在市井间漂泊惯了,不爱那繁文缛节的束缚,世子殿下之命恕我难从——请吧!” 枣红色的广袖一挥,摆明是下了逐客令。 四周很冷,气氛一时僵硬。 “……不,不是做妾室!” 寂静之中,突兀响起的清冷男声带了几分磕绊。 王展轩一把握住眼前人的皓腕,与谢时鸢对视,郑重的眸中只映着天地间唯此一人:“我与你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地位之分、高下之别,这不是从相逢第一日起就达成的默契吗?” “我方才所言句句为真,‘好好待你’自然也不是虚言!” “谢主事,我不是在以汝南王世子的身份下命令——现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追求窈窕淑女最诚挚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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