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蕊央一愣,空气寂静了几瞬,半晌后才微微开口,声音虽小却透着坚定:“我不能走。” “为何?”皇甫铮挑眉。 “那帮下人就守在院外,倘若我凭空消失了,一无所知的他们必然会受到重责,为此,我会愧疚一生。况且父亲大人身为太傅,虽然不苟言笑、语出严厉、为人冷淡……但总之,他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是个对阿央很好的爹爹,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彭蕊央很快冷静下来,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自娘亲去世后他就变了,对我冷眼相待,动辄暴喝,但仔细想来,他似乎……从未真正要害过我。此事必有隐情,不可草率行事。” 皇甫铮盯着她半晌,唇角微勾:“……你还是没变。” “这柴房你是必然会出去的,这殿试你也必须得考。只有如此,于你、于我、于朝廷、于天下才不算辜负。”皇甫铮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目光灼灼,“方才一番思量,我已有对策,且十之八九能成。只是此计……恐怕得委屈你些时日。” “如何?”彭蕊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皇甫铮俯下身来,轻轻附在其耳边说了些话,彭蕊央听到一半,脸倏然红了,微抿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逢场作戏而已,不必当真。”皇甫铮有些好笑,起身欲要离开,“你既然这般反应,此事就这么定了?” “诶,喂……你等等!”彭蕊央连忙唤住他。 “还有何事?”皇甫铮回头,颇有奇怪地问道。 “此事你刚来我便想问……”彭蕊央眨了眨眼睛,轻轻开口,“你怎么又擅离职守闯出来了?” “……”闻言,皇甫铮身形僵硬,继而纵身一跃,空中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不是擅离职守,近三天都是副将顶班——” 副将(打了连续不知多少年的喷嚏):所以您二位跟我有仇是吗?! 夜晚,皇宫大内。 熏香缭绕宫殿,四周寂寥无声。太监宫女都被遣散了,太后有些昏昏沉沉,半倚着凤座,微微打着瞌睡。 大殿里突然有人前来,步伐无声,直到跪下请安时才有一道冰冷的嗓音把人生生惊醒:“臣来迟,还望太后恕罪。” “……原来是你啊,吓哀家一跳。”雍容的妇人揉了揉眉心,看清来人后挥了挥手,“唉,无妨,起来吧。” 皇甫铮依言站起身来,便见太后往其身后张望,见独他一人并无他者,眉心微蹙:“爱卿深夜造访,可是榜下捉婿有了眉目?” “……是。”皇甫铮顿了顿,抱拳沉声答道。 “是哪家的少年郎?”太后登时来了兴致,瞌睡全消,坐直了身子,“是哪里人?相貌如何?品行如何?文采如何?唉,你这孩子做事不够伶俐,怎么也不带过来叫哀家瞧瞧……” “太后,”皇甫铮轻轻打断她的话,再度单膝跪于地上,“臣并未找到合适堂姐的姻缘。” “……”太后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沉默片刻后笑容不再,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怒意,“那你还有脸来见哀家?!!” “但是——”皇甫铮面色不变,抬起头来,接着上文继续道,“臣找到了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0人,总计36人 老师:0人,总计3人 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彭凌(面含怒意):这是五百万,离开我女儿,不然我掀你(ノ=Д=)ノ┻━┻ 徐栀:?!!天下竟有此等好事(拿钱就走) 皇甫铮(弱弱开口):不是……您这钱给错人了 第28章 “最近上京城里传来消息,说是有才之人,不论男女,皆可参加科举!” “兄台怕不是在说笑吧?” “那些妇人女子无才即德,合该顺应阴阳之理,在家中相夫教子——此刻若与我等正经清流读书之辈同堂科举,将来岂不是还要与男子同立朝堂?成何体统!” “仁兄说得在理,妇人理政,好比牝鸡司晨,实乃贻笑大方也!” “话虽如此,但这科举会试贡生人数已成定局,又岂会凭空冒出女子来参加殿试?”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啊,此次会试有女扮男装者参试,竟还不知何等侥幸夺了个贡生的名头,本是欺君之罪,太后娘娘却不知为何力排众议,公然应允了那女子参与殿试的资格!” “诶诶诶,还不止呢!我还听说此女子和宫里的一个大人物有染……” “果然是妇道人家,上不了台面……” 湘地,潭州城街头。 又过去了好几天,那位上京的“大人物”迟迟不露面,有些稍稍富裕的百姓耐不住寂寞,开始街头巷尾地与人攀谈。 程赋辰途经一处街角,便听到了几个会考失败的读书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趾高气昂、好不聒噪。 其中几个词轻蔑与嫉愤之意毫不遮掩地外泄,程赋辰俊逸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发寒。 ——倘若天下读书人皆如尔等一般,大顺的气数也便尽了罢。 不过眼下并不是纠缠的时候,程赋辰压下心底的失望与不满,手中攥着一卷信纸,带着守财,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边踱步而去。 他已将潭州城这边的概况悉数转述陛下,未揭贪官之短,他也不想动身如此之快,奈何朝廷飞鸽传书来了消息,玉面将军陆沉羽亲自押送赈灾银两南下,令他速往巴陵交接。 况且……小乞丐的家乡似乎也在巴陵。 ——时不我待。 与此同时,巴陵知县府中。 “爹!” 小雀般轻快的嗓音自书房门外响起,木门应声推开,瘦小的身影跨着门槛走进来,阳光伴在其身侧,衣袂朴素,却也翩然。 右仆射大人心心念念的“小乞丐”此刻甩着胳膊,行至书桌前,嘟着嘴望着眼前人道:“任务不是您派给我的吗,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突然就仓促传书唤我回来?” 孟霁搁下手中的笔,抬眸无奈地看向面前的闺女,叹了口气:“唤你回来,自是因为此事已没有必要。” 巴陵县知县孟霁,先帝时期便中进士,本应立于朝堂之上为国之重臣,但他却辞去要职,只愿归乡做一县令,造福一方百姓。其为官两袖清风,公正不阿,在巴陵县做官十数载,为百姓做了许多善事,是货真价实、人人称颂的“孟青天”。 孟霁一生只娶一妻,膝下无男,育有三女。他从不信前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索性便将三个闺女从小照着男儿一般养,十余年过去,三位孟小姐确实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大女儿饱读诗书,是湘地有名的一大才女;二女儿喜爱兵法,终日舞枪弄剑,久而久之也由得她去;三女儿便是孟篙,如今正当二八年华,文武成就上比不过两位姐姐,但她却似乎是天生的政客,且聪明伶俐、胆大心细,孟霁一度夸她“颇有其父当年的风范”。 那湘地巡抚和潭州知县虽然是狗官,但放眼整个荆楚之地,清官依然是比比皆是。此次水患成灾,百姓流离失所,大多原因都归咎于拨款给修缮水利银两被贪,修葺不当,而当地财资不足,商贾富户不肯借予银两赈灾。但巡抚一手遮天,又正值其升官之际,便将此事扣押下来,绝不许他人声张。孟霁心中不平,且苦的是当地百姓,便私下里连同其余几个水患深重的县城县令联书上奏,将灾患之险偷偷报于朝廷,期盼官府运送赈灾银两南下。然而时间紧迫,一直没能收到消息,孟霁心急如焚,三女孟篙便毛遂自荐,前往上京一探消息。 于是才有了程孟相见的乌龙闹剧。 “朝廷那边已经有消息了,钦差分为两拨,第一位来查解情况,而不出意外的话,几日之内便有另一位钦差押送赈灾物资到巴陵境内。”孟霁微微蹙着眉头,“倒是你,这么多天下来未至上京,反倒还在湘地辗转,做什么去了?” 孟篙闻言,夸张地叹了口气,耸着肩膀道:“唉,小女辜负父亲大人信任——还不是因为整个湘地到处都是那田狗的眼线,我扮作乞丐才蒙混过关。身无分文,无财无马,腿脚不可谓不慢,再加上到了边地,结识了一个善心的富商前来赈灾,人从上京来,不认得路,便请我引路到湘地各县。但天不遂人愿,我们才走到潭州城,您这边就匆匆来信,我只得留了封信,抛下他先赶回来了。” 田是湘地巡抚的姓氏,“田狗”一词足见孟篙对其的愤恨。 孟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天下还是善人多矣。既有远地商贾相助,必是多谢。只是朝廷来信说,赈灾之资或不足矣救济整个荆楚之地,需得有本地富户相助,方可解水患之忧。” “那帮老顽固?!”孟篙闻言直皱眉头,她声音中带上几分不满,“他们岂会相帮!水患之初,爹爹就已经向那几个商贾大族借过银两,奈何他们压根儿就不顾百姓死活,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个个都在打太极,你推给我,我推给他——蹴鞠都不带这么玩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孟霁拖着下巴,神色阴晴不定,“我地素有‘九州粮仓’之誉,但此次洪涝来得猝不及防,庄稼多被水淹,官库一时亏空,实在难办。再加上湘地有诸多商贾势力盘桓,很多富商自大顺建朝以来便居于此地,如此数载,做生意自然是富甲天下,这里边的利害关系,官府也得让他们三分。” “事关悠悠民生,他们怎能如此自私?!”孟篙忿忿不平。 “他们并不是朝廷官员,在他们看来,自己没有必要用所赚之银对百姓负责。洪水来时,将自家利益放在首位,也是人之常情。”孟霁面色复杂,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是人人都会心怀大义,诸如你我。” “之前你说的那位上京城来的富商,你在离开前,可有提到小心潭州有异?” “潭州的事他已经猜出大概,我给他留的信有前往巴陵之意,想来应该在赶来的路上。”孟篙微微一笑,“仔细算来,也过不了几天了。” 孟霁颔首,挥袖送客:“也罢。最近几日,恐怕得辛苦你多盯着些城门的动静了。” “能为爹爹分忧,是女儿的荣幸。”孟篙福了福身,转身离去。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她回过头,莞尔一笑,阳光洒在秀美的侧脸上,好似梦境般不真实: “对了爹爹,之前有句话忘了说。” “心怀大义者,确为少数。但是,自古官商不分家,为民请命也好,庸碌一生也好,腰缠万贯也好,甲第连云也好,不论是善是恶,那些人心中应该永远明白一点——他们所享的绫罗绸缎、香车宝马,无一不是来自于芸芸众生。” “这么看来,在百姓危难时施以援手,又有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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