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钟律风不动声色地问道:“三殿下对方才的事,有何见解?” 公子策几乎毫不避讳,重新在钟窕床前的矮凳坐下来。 他提唇一笑,也不知道笑什么:“见解?” 钟宥三人被他笑起了一阵怪异。 “见解就是,区区皇后之位,阿窕应当还看不上。” “……”钟律风一时失语,他没问这个。 但是:“殿下口气倒是大,当日殿下提婚阿窕,阿窕就算嫁过去,至多也不过是个皇妃,如今倒还看不上皇后之位了。” 钟窕捂额,也不知道她爹这突然的胜负欲从何而来。 “不论皇后皇妃,阿窕若不愿意,都不过纸上谈兵。” 钟寓就见不得公子策这运筹帷幄的样子,偏要跳出来刺激一下:“那可说不准,方才若是司徒敛惩治了程锦宜,阿窕这会儿没准已经答应了呢。” 钟宴也点头:“是了,若说要嫁,确实也是天子给的地位权柄要更加实在。” 钟宥见两个弟弟都说话了,自己若是不表态未免显得他这个大哥对妹妹不上心。 因此他便也道:“况且阿窕与圣上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或许阿窕只是气头上才不愿意嫁……” 钟窕简直一脑门官司。 不知道哥哥们犯的都是什么病。 更令她差点从床上掉下去的,是公子策。 公子策听完钟家三兄弟明里暗里对自己的敌意,他唇一压,冷肃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种委屈似的情绪。 他转向钟窕:“是么?若你气消了就要嫁给他了?”
第25章 让公子凝等着吧 钟窕:“……” 好想让这些人滚出去。 “钟宥钟宴钟寓,你们三个给我滚。”钟窕决定先骂那三个脑子犯抽的:“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就想着将你们亲妹妹嫁给罪魁祸首的儿子?” 钟律风也骂:“滚。” 三兄弟忙不迭滚了。屋里又剩一片静谧。 钟律风其实也无话可说了。 该猜的该知道的,其实知道也不会有什么更改。 “我唯一想问的,是三殿下那日的婚书,是你的意思,还是西梁陛下,你父亲的意思?” 他真诚问,公子策便也认真答:“我父亲的意思。” 其实这事若放在西梁讨论,便牵扯了他们的朝事。 众所周知公子策不受宠,因此这项看似赏赐的提亲也是另有隐情。 公子策全然不在乎地将隐情托盘而出:“年初我发兵罗勒,使得父亲不满,怪我太有主见,因此明赏暗罚,他料定大兆不会答应这门提亲,只是借机羞辱我罢了。” 他如此轻飘飘地说出来,仿若事不关己。 可钟窕听完却很难受。 什么样的父亲会为了羞辱自己的儿子,拿亲事来开玩笑? 而正如西梁王所料,这场提亲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为了羞辱,公子策却还要带着婚书,往大兆走上一趟。 招来更多嘲笑。 钟律风似乎也有些动容。 只知道公子策不受宠,没成想他镇守边关数年,西梁帝却连功劳都不顾念。 不知道从前他在西梁皇宫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长大的。 “不用这个表情,”公子策看着钟窕,觉得好笑:“比起我那两个皇兄,他待我要仁厚的多了。” 这还仁厚? 那他两个皇兄还是人吗? 钟窕自小虽说也常被兄长欺负,可那都是闹她玩的,哥哥们待她还是极好的。 所以她想不通公子策的兄长们会怎么待他。 与西梁相比,公子策其实许多时候都觉得大兆朝堂在玩过家家。 司徒澈愚蠢,司徒敛更加愚蠢。 他们连背地里用阴招都用的错漏百出。 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人不流血又最疼,怎么将一个人当成狗,让他死也不能好死,活也只能赖活。 这些,若是要教起来,公子策那两个皇兄能给司徒敛写上一大篇章程。 陷入回忆里的公子策脸色不大好看,阴鸷几乎从眼角漏出来。 钟窕情不自禁地拽了一下他的手。 不知道公子策在想什么,但是想来应当是极为不好的回忆。 因为从未见过公子策情绪外泄,因此他唇色微微苍白时,钟窕觉得有些难受。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难受从何而来。 但公子策不愧是公子策。 他走神也不过一瞬,看见钟窕有些焦急担忧的神色,甚至方才内心升起的暴虐都被瞬间安抚了。 很奇怪。 不过,他发现了一件事—— 钟窕心软,原来胆子这么大,做事如同不要命一样的女人,容易心软。 “咳咳!” 钟律风重重提醒了一句,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钟窕讪讪地放开,懊恼方才自己的举动。 钟律风是坐不下去了,但也不可能让公子策在钟窕房里再坐下去:“我乏了,劳烦三殿下推我出去吧。” 他要是再不出手拦着,钟窕这丫头恐怕就留不住了。 但是不行。 钟窕不能嫁给司徒敛,是因司徒敛非良人,又有司徒澈的事在前,他不会再完全相信皇帝。 而公子策,他虽有城府,可到底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往后前途渺茫。 若他要争大业,钟窕跟着他,就难免卷入是非纷争。 成王败寇,成了就罢了,不成,钟窕该如何? 他不是个多有野心的父亲。 也不愿意看见儿女一生坎坷。 公子策给钟窕掖了下被子,站起身就要出去。 “等等!”钟窕喊住人:“没几日就过年了,你赶着回西梁吗?” 钟律风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来。 公子策看见了,他忍住笑:“不赶,回去也是驻守军中,父亲兄长不待见我,不回皇宫过年。” 要说三殿下用兵之道,一向以退为进,守株待兔。 钟窕应当也是知道的,不过对方将兵法用在她身上时,她精准的中套了。 明明身份尊贵,却连过年都无处可去,只能驻守军中… 公子策怎么会这么惨! “既然如此,你又救了我父兄的命,索性就留在钟府过年吧,我们大兆有每逢年节都有庙会,很热闹,你留下看看?” 钟律风:“咳咳!” 公子策差点压不住嘴角:“听说庙会之后还有烟火?西梁从不放烟火。” “有!”怎么这破西梁烟火都不放的? 钟窕道:“待我伤好的差不多了,带你去孜孜山放孔明灯,那个也好看。” 钟律风:“咳咳!” 钟窕不耐烦:“爹你总咳什么?” “三殿下回军中自然是有他的公事,你总留人家做什么?烟火哪里没有?” 公子策:“没有。”钟律风:“嗯?” “没有要紧的公事。” 钟律风:“……” 公子策就这样暂住下来,不过作为尊贵的客人,被钟律风安排在东苑,跟钟窕的院子一东一南,隔着老远的距离。 不过他的行踪对外是秘密,无论是西梁还是大兆。 沈轻白是觉得不妥的。 公子策对钟窕只报喜不报忧,可只有他们知道,西梁那两位皇子,其实对他家主子盯的很紧。 这日刚好要找有公事。 沈轻白将西梁太子的信笺给公子策,眉心凝重:“主子,您未按时回宫拿解药,太子已经起疑,属下认为,您冒险呆在钟府,实为不妥。” 公子策喝了一口冷茶,将信笺一览而过。 他不说话时沈轻白便不知自己的主子在想什么。 可是…世人皆不知,他家主子一直受制于皇室。 甚至身中恶毒。 那毒自小就被西梁太子喂给主子,每三月就要吃一次解药。否则毒发噬骨灼心,每每一次,都要去掉主子半条命。 此次来大兆本就危险,主子还要在此呆上半个月,就是置自己于不顾。 沉默中公子策突然说:“十三年了吧。” 沈轻白未反应过来:“什么?” “六岁时,公子凝将我关在先太后寝宫里,饿了两天,放出来时给我喝了一碗汤,汤里掺的就是季骨散。” 从那后,公子策就每三月一次,要去公子凝那领解药。 还得跪下来求。 沈轻白说不出话,但这些年他陪着公子策,知道这是主子的雷。 公子策将信笺扔进了炭盆。 火苗撩起,瞬间烧成了灰。 他盯着那火,眼中冷戾迸现:“让公子凝等着吧。”
第26章 沈轻白为什么不拦着我告诉你啊 沈轻白还想劝:“可是主子您的身子……” 他们多年来暗中行事,汲汲营营,为的是有一日不再受制西梁皇室。 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却都不得不虚以委蛇。 主子身上的毒还未得到最彻底的解药,一日无解,就一日被动。 留在大兆过年是很冒险的打算,一旦让太子知道,就等于整个皇宫都知道。 西梁王对公子策本就忌惮,几乎防到了骨子里。 公子策最开始跟军时,西梁王美名其曰让他历练,将他丢到炊事房,让他从底层做起。 这么多年,吃过无数苦,咽下无数不公,才到了这一步。 可季骨毒还是每隔三月就折磨他一次。 “魏宁不是已经有了法子?” 说到这个沈轻白更是大惊:“主子不可!” 季骨毒从问世起,就被医术记载了无解。 那曾是西梁先人为了控制皇室里的人,叫巫师研制的奇毒。 服毒者,每三月一次,服用特制解药,可缓命三月,否则,蚀骨而死。 也就是说,中了季骨毒,是没有完全的解毒方法,每三月一次的「解药」,也不过是延缓发作的压制而已。 而公子策说的这个法子,以沈轻白的立场看,还不如回去求公子凝。 魏宁这么个神医,会出现在留歌城当然不是巧合。 钟窕以为公子策是为了父兄的伤将魏宁寻了来,其实不是。 魏宁一直都在留歌城。 否则公子策也没有那么迅速的动作,能将一个避世的神医在短短几日内便找来。 那是因为魏宁这么些年一直在为公子策看病。 季骨毒世传无解是真的,魏宁也解不了。 不过几年的钻研还是有成效的——就在上个月,魏宁说可以一试。 只是解毒的法子不是单纯的服药,而是要将公子策的血几乎换上一遍,将骨头中的毒素都清除。 并且这过程险象环生,当中只要有一环除了差错,公子策就要为此赔上一条命。 沈轻白自然是不同意公子策冒这个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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