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祖恩思量片刻,收了刀刃,对着后头的弟兄们笑了笑:“都拿着剑干什么?不懂事的东西,这位是丞相大人,咱们的贵客,来,请丞相大人去山寨喝酒!”
第78章 山寨 梁祖恩带着苏墨秋进了山寨, 他担心苏墨秋还有后手,命人将徐定远和剩下的卫队牢牢看住。 两人上山时,守卫的土匪悉皆规规矩矩地低头致意。 苏墨秋道:“大哥怎么称呼?” “梁祖恩, 丞相大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梁祖恩把佩刀收回鞘中,“相爷别介意,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 怕的就是回头一刀。” 苏墨秋望了望四周:“梁大哥手段高明,我瞧这山寨中人都对大哥您服服帖帖。” 梁祖恩哈哈一笑,也无意谦虚, 摸着胡子道:“那是自然!没有我的令牌,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苏墨秋的眼神停在了梁祖恩刷着红漆的腰牌上。 “不过这些人都跟着我许久了,我跟大哥进帐喝酒吃肉,他们却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不合适吧,”苏墨秋笑道,“能不能也分他们一点酒和柴火?冬日赶路, 他们身上也都冷得很。” 梁祖恩摸着胡茬:“看来相爷是个讲义气的人。” 话音未落,苏墨秋脚底不稳,险些栽倒, 他猛地定住身形,望见脚下的人骨。 梁祖恩见他如此,不免嘲笑起来:“不就是块人骨头, 瞧把大人吓得。” 苏墨秋扶着膝盖, 也笑了笑:“是梁大哥的刀下鬼么?该不会你把我带上山, 也是想杀了我吧?” 梁祖恩道:“哎,相爷话可不能这样说, 这死了的是个不懂事的女人,怎么能跟丞相大人相提并论嘛!哈哈哈,相爷别紧张。” 苏墨秋虽然还在陪笑,可已然咬紧了唇。他抬头又看了看梁祖恩腰上的红漆令牌,觉得上头沾着的是人血。 若说方才苏墨秋还存着点招安土匪,让他们为朝廷卖命的心思,如今他却动了杀心:这些响马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啖人血肉的恶鬼。 梁祖恩轻飘飘地说那是个“不懂事的女人”,实际情况只怕是寨中土匪逼迫不成,这才下了杀手。想到这里,苏墨秋胃里一阵难受,险些作呕。 “相爷,不是我说,你这也太柔弱了,手无缚鸡之力,像个女人,这怎么行,”一阵风过,苏墨秋腰间铃铛叮铃作响,梁祖恩忍不住朝他看,“相爷能提得动刀剑吗?” 苏墨秋下马车前便把孤雪剑交给了紫棠,让她找机会通知徐定远。此刻他摊开手,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是个文官嘛,整日舞刀弄枪的也没有用。” 梁祖恩掀开帐篷,道:“相爷,请吧。” “来,”梁祖恩招呼着帐外的土匪,“去,去给相爷上酒!来,相爷,今日咱们不醉不休!” 苏墨秋也不讲究这么多的规矩,随意找了处空地盘腿坐了下来,梁祖恩见他如此,愈发放心,他跷着腿,一口喝光了半壶烈酒,抹了抹嘴道:“相爷的话我想过了,的确有几分道理,整日抢劫,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个事儿。” 他眼冒精光,又盯着苏墨秋道:“相爷,您别怪我不跟您讲朝廷里的规矩,咱们干这一行的,当然谁给的多跟谁干。只要陛下愿意给弟兄们一个官做,给点钱花,我们改邪归正也不是问题。” 他说到这里,复又洋洋得意地将酒壶一饮而尽。 苏墨秋耐心且温和地点了点头,好似真的同意了梁祖恩的提议:“那你想做什么官呢?” “能去京城附近自然是最好,”梁祖恩用小刀切开烤好的羊腿,“不过只怕我想去,相爷却不肯啊。” “哪里的话,”苏墨秋笑道,“梁大哥不知道,我眼下正缺兵呢。” “……相爷缺兵?”梁祖恩撕咬着羊肉,忽地笑出声来,“相爷别开玩笑了,就相爷那身板,细腰窄肩的,能带得动军队吗?” “哎,话不是这样说,我需要兵团,不代表我得上场做主帅,”苏墨秋道,“我的意思是,我眼下虽然是丞相,可是手里没有兵权,到底不能拿捏住百官,让他们乖乖听话。” 梁祖恩愣了一下,旋即放肆大笑起来:“原来相爷要举兵造反!我还当相爷是什么忠良贤臣呢!” “乱世天下,本就该是群雄逐鹿,这江山自当是有才有德者居之,”苏墨秋道,“梁大哥,你在汾州混了这么多年,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只有去争去抢,才不会饿死。” 梁祖恩又饮了一大碗酒:“相爷如此说,就不怕我转头把你绑去陛下面前,告你谋反之罪?” “梁大哥,名不正则言不顺,”苏墨秋提醒道,“陛下再怎么说,一面是响马,一面是丞相,该信谁,他难道不知道?” 梁祖恩忽地翻脸,摔碎酒碗道:“既然陛下不会相信我们,那你他妈跟我们谈什么归顺朝廷!” 外头的土匪听到动静,连忙拉开帐篷:“大当家,怎么回事?” 一名年轻些的男子当场朝着苏墨秋拔了刀:“大哥!别信他说的那些屁话!咱们归降朝廷只有死路一条!” “谁他妈放你进来的?”梁祖恩烦躁得很,“胡老三,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苏墨秋仰面看着山寨里的三当家,抬手云淡风轻地拍掉了方才沾在衣摆上的碎屑:“好啊,你不怕死,就来杀我。” “我的行程一早就报给了陛下,陛下若是到了北乡郡却见不到我,必定下令寻找,你们以为能瞒得了几日?”苏墨秋淡然起身,直视着胡三的眼眸,“本相好心好意给你们指一条明路,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你!” “把刀放下,”见低声命令没有成效,梁祖恩一气之下吼了起来,“胡三,老子让你他妈把刀放下!” 胡三悻悻地放下刀,不甘心道:“大哥,你真要归顺皇上?” “你出去,出去!” 苏墨秋等胡三出了帐,才转向梁祖恩,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后者道:“是我误会了相爷,相爷大人大量,咱们一碗酒泯恩仇,如何?” “梁大哥是个爽快人,”苏墨秋故意找了处避光的地方拿过酒碗,只浅抿了一下,余下的被他不动声色地洒落,“其实胡兄弟的想法我也理解,做官毕竟要受到些拘束,不比眼下逍遥,他不愿意也是正常的嘛。” 梁祖恩被烈酒烧得身上发热,他已然有些醉了:“他不懂事,相爷别和他计较。相爷说得对,盘踞山头终究不是个正经去处。” 苏墨秋见他醉了,这才道:“我为你想了个好主意,你就说是半道上有人想要截杀,而你出面救了我。这样你去投奔陛下,也有个正经理由。” “但这样说陛下只怕不容易相信,你得告诉我,派你来杀我的人是谁?” 梁祖恩醉醺醺地瘫在虎皮椅上,眼珠子转了转,看不清楚苏墨秋的脸,他含含糊糊道:“这……这不能说,我拿了钱没办成事,到头了把人给卖了,这、这不成……” “我保你们荣华富贵,作为交换,梁大哥总得给我点有用的吧,”苏墨秋道,“要不然……” 梁祖恩的眼睛起了点血丝,他猛地抓住苏墨秋的手,断断续续道:“不是我不想说……他、他也不肯透露名字给我……我只知道看他面相,定然是长期生活在边疆的人……” 苏墨秋松开了梁祖恩的手指,暗自垂眸。 这头的梁祖恩喝得太多,已然鼾声如雷,苏墨秋漠然地看着他,拔掉了发冠上的玉簪。 这是紫棠下车前给他的致命利器。 苏墨秋留着玉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原本想着招安土匪,招安不成那便周旋几日,等着沈慕安率领肆州军前来,便有转机。 但是他现在却动了杀人的心思。这些害人的恶鬼,不该也不配活着。 他蹲到梁祖恩身边,轻轻唤了声:“大当家?” 梁祖恩仍旧没有回声。 苏墨秋眸光渐冷,他攥紧那枚玉簪,蓦地向着梁祖恩暴露出来的脖颈刺去。 “……你做什么?”吃痛之下梁祖恩猛地转醒,在看清苏墨秋手中的利器后倏忽起了杀心,他翻身将苏墨秋钳制在座椅上,十指紧攥着他的咽喉,“你找死!” 苏墨秋在压制中不断反抗,手中的玉簪又刺深了几寸,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梁祖恩的两手间感受到了沉溺般的窒息感。 梁祖恩一手掐住苏墨秋,右手就要去够手边的短刃,情急之下苏墨秋抬脚踹向桌案,饭菜连同着刀刃一同被踢翻在地。 “你他妈……骗我……”梁祖恩被刺中了咽喉,他发不出声音,只能靠着两手渐渐收紧,他在这一瞬猛地想起从前被他掐死的女人和孩子,他要让苏墨秋也明白反抗的下场,“苏墨秋,你找死……阎王爷见了老子都怕,凭你也敢杀我?” “……阎王爷杀不了你,我来杀!”苏墨秋冷汗淋漓,剧烈咳喘起来,可他却依旧在笑,“你这种人,不配活着……” 玉簪几近完全没入了梁祖恩的脖颈之中,苏墨秋手上用劲转了一圈,划开梁祖恩那早就同灵魂一并腐烂发臭的皮肉,霎时间溅满了一手的血。 梁祖恩的眼神逐渐涣散,他再也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徒劳地张着嘴。身上的冷汗淌得苏墨秋快要虚脱,他缓了一阵,才上脚踢开了梁祖恩的尸首。 他用酒液洗净了手上血痕,又再三确认了一番衣襟上没有留下血迹之后,这才弯腰拽下来了梁祖恩的令牌。 苏墨秋把梁祖恩又拖回椅上,摆成睡着的模样,他走出营帐,从容道:“你们大当家喝多了酒,已经睡了,他临睡前把令牌给了我,说是让你们放了我的护卫们。” 那外头的土匪不敢质疑令牌背后代表的权威,他立马招呼着人,不消多时苏墨秋便看见了徐定远。 “苏相,我们……” 苏墨秋看着徐定远领来的柴火和一小壶酒,什么也没说,只道:“先跟我出寨,下山。” 十来人跟着苏墨秋到了山脚处,苏墨秋这才说出来了后半句话:“用柴火堵住下山的道,点火泼酒,烧寨!” 徐定远一愣:“那么多响马都在山上,这岂不是让他们一个不留吗?” 苏墨秋决然道:“烧,就是要一个不留。”
第79章 边郡 徐定远还有些犹豫, 紫棠却是已然抛下了柴火和树枝,低身拿着火把就要点燃。 苏墨秋倒也没强迫徐定远,他扭过头去:“苏相, 这杀人放火的事我真的不想干了。” “我当年离开白鹭阁, 也是因为这个,”徐定远道,“我不喜欢杀戮, 不想再造罪孽了。” 紫棠平静地泼了酒:“徐大人这不是慈悲,而是软弱。” 她这一年多以来一直跟着苏墨秋,早已经不是当初还有些天真单纯的小姑娘, 紫棠望着徐定远道:“苏相杀的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杀了他们,正是为了汾州百姓不再无端地遭受屠戮。徐大人只说罪孽,却不知道无辜者的血泪。依我看, 这些人活在世上,才是大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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