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公子,请吧。” 苏墨秋跟着那姑娘左转右转,趁着空隙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贺自留只怕不是开青楼蓄妓消遣这么简单,这些人极有可能是他用来打听百官隐私的密探。 他心下百转,若是如此,那这位不肯轻易露面的花魁姑娘,便是这些密探的头子了。 “姑娘,”苏墨秋朝着面前琼花玉貌、艳如桃李的姑娘俯身一拜道,“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垂青。” “公子说笑了,”仰清华的眉梢微微上挑,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勾人心魄的味道,“是我敬慕公子已久,今日一见,是公子成全我之心愿。我没猜错的话,公子便是当今丞相,苏墨秋苏大人吧。” “……姑娘知我身份,果真不同凡响,”苏墨秋道,“既如此,那本相也就开门见山了。贺家这一次犯的是大罪,株连九族只怕都是可以的。我瞧姑娘冰雪聪明,必然不愿意为他们白白牺牲。如今只有尽快和他们撇清关系,交出证据,才是保全自身之道。” 仰清华却好似真的不懂苏墨秋话中含义:“……什么证据啊?苏相来此,难道不是为了寻觅佳人,共度良宵的吗?” 苏墨秋诚恳道:“还真不是。” 这一下倒叫仰清华愣住了,她顿了顿道:“苏相是个风趣之人。” “姑娘暂时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我可以帮姑娘回想回想,”苏墨秋道,“贺自留建立了这座含春楼,费尽心思的为自己培养了不少密探,为的就是收集官员的隐私,以便他来敲/诈勒/索。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并没有选择藏在家里,而是选择放在了更为稳妥的地方,因为他知道如果来日他倒台,这样东西会是他翻盘的关键。” “怎么样,我这么说,姑娘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仰清华叹了口气,“那那位墨大人也是为了此事来这里的了?” “姑娘果然聪明伶俐。” “既然如此,那我有件事想恳求苏相,”仰清华说到这里,神色不免落寞,“苏相也是知道的,这里的姐妹都是自小被卖到这里,无家可归的姑娘。她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靠这种皮肉生意来让自己活下去。我来这里早一些,每日想起她们,就好似想到自己亲生的妹妹一般。” “我知道这一次贺家犯了事,万岁爷饶不了他们,可这里的姐妹们到底是无辜的,没有别的选择。含春楼若是因为这件事封了,她们只怕也没有别的去处,只能饿死街头,做孤魂野鬼了,”仰清华走上前来,忽而跪在了苏墨秋面前,“苏相,这一次就当是我求求您,我可以把东西交给您,可是您放过这里的姐妹们吧。她们做了这样的生意,这辈子早就毁了,若是再没有一个去处,那可真就得冻死饿死了。” 她说得这般恳切,苏墨秋也于心不忍,他连忙扶起来仰清华,道:“姑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还请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 “那……”仰清华含着泪道,“那也请苏相不要惊动她们,她们年纪都小,有的不过十二三岁,有些场面没见过,也不该见。” “这、可……” 苏墨秋知道仰清华是在求自己让墨雪衣撤了守卫,但万一…… “好吧。”苏墨秋到底还是选择了心软一回,他道:“我马上叫他们都离开,姑娘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 “玄卿,”墨雪衣道,“不是我说你,这背后定然有猫腻,你——” 苏墨秋把食指放在唇上:“别这样说。她们或许真的有难处。” 说罢他朝着仰清华派来的婢女点了点头:“既然是答应好的,你放心,我跟你们过去。” “玄卿……” “我知道的,”苏墨秋握住了墨雪衣的手,“为了以防万一,你在僻静处等我。” 他随着那姑娘进了暗巷,走了一阵,开口正要问问情况,就感到背后一道凛冽寒意。 箭簇泛着夺目冷光,骤然携风而至,直直刺向苏墨秋的后心! “……有刺客!”苏墨秋不善武艺,冷箭袭来的那一瞬本能地要躲,可暗巷狭窄,他若是躲开那一箭只会将他身边的姑娘直接穿心。 “闪开、闪开!”苏墨秋一把推开引路的姑娘,箭矢旋即而至,锋利的簇尖一下划过右臂的皮肉,转眼间血透湿了衣袍。 苏墨秋忍痛皱眉,左手按住伤口,听见前头传来墨雪衣的声音:“有刺客,追!不要放走他们!” “……你别走,”疼痛让苏墨秋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强撑着蜡烛那姑娘的衣袖,“姑娘,这么巧合,解释不清吧?” 然而苏墨秋还未等她回应,子暗处又是一枚飞镖,猛地扎进那姑娘的后心。不过须臾,她便两眼一闭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再无动静。 杀人灭口,好手段! “不好了!” 前头含春楼中又是一阵惊呼:“起火了……起火啦!快来人呐!” “苏相,”墨雪衣派来的护卫扶着苏墨秋,“这里不宜久留,苏相速速随我等离开!” 事发突然,苏墨秋来不及细思,等他再一回神,沈慕安已然立在了他身前。 “你去了个好地方,”沈慕安道,“叫朕心烦意乱。”
第74章 勾结 沈慕安把苏墨秋带上了马车, 又叫车夫放下了帘子,那目光苏墨秋从未见过,沈慕安眼底有怒, 有怜惜, 剩下的便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朕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全都忘了,”良久沈慕安才开了口,“这分明是在诱你入局, 你却还傻愣愣地跟了过去。” 苏墨秋低着头,想偏过身子遮掩伤口,没想到沈慕安反而将他转了过来, 他上手捏住苏墨秋的下颌,道:“丞相大人还真是心软。” 这般居高临下的注视莫名让苏墨秋一怔,他仰望着沈慕安的眼睛,喘气声比方才又加重了些许。 “把衣服脱了。”沈慕安松开手, 只撂了这么一句。 “……陛下?”苏墨秋拢着衣衫,“这……还有外人在旁边,不太妥当吧……” “朕想看看你的伤, ”沈慕安道,“你想哪儿去了?” “……是。” 沈慕安撩开苏墨秋右手的袖子,又挪开他按住伤口的手, 尽管他早对厮杀习以为常,但见到那翻开的皮肉和淋漓鲜血后还是微微蹙了蹙眉。 “别动。”沈慕安用帕子细细擦净了血渍,再从马车上翻出了药箱, 给苏墨秋敷上了药粉, 又取来纱布慢慢缠上。 “这利器没毒, 也没伤到骨头,敷敷药, 安心养一阵子就好了,”沈慕安道,“只是养伤的日子里,提笔写字就有些不便了。” 沈慕安说罢束紧了纱布,又责怪道:“你也太容易心软了。你不是惜命吗,怎么偏偏每一次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说到这里,复又想起刺客李寒山潜入皇宫行刺的那一夜。 同样也是危急关头,同样也是命悬一线,这个人不会武功提不起重剑长枪,本能的反应却是挡在自己身前。 思及此处,沈慕安便忍不住开始患得患失:他是单单将自己视为珍宝,还是对每个人都是如此慈悲怜悯? 可这话沈慕安问不出口,也不知该怎么问。 “陛下?” 沈慕安的手指沿着苏墨秋的腰身朝下,摸到了那处悬在腰间的风铃,他道:“朕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了。” 帝王本就该以天下为棋局,众生为棋子。 “苏玄卿,朕和你说一句实话,”沈慕安平视着苏墨秋的眼眸,“你很聪明,善于剑走偏锋,出其不意,做军师谋士绝对足够。但是你唯独不会狠下心来,你这样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在官场久留。能混到京城做官的人,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陛下说的这些话,其实微臣早就明白了,”苏墨秋低头看着袖口炸开的线,伸手揪了揪,“但是、但是……” “但是微臣真的不忍心,”苏墨秋手里摩挲着扯下来的线头,“微臣总是会想,如果逼得不是那么紧,如果微臣态度缓和些,有些事情是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两败俱伤?” “所以微臣……从来不长记性,微臣知道这个毛病,可是只怕是已经改不掉了。” 沈慕安瞧着那被磨出线头的官袍道:“朕回头再叫人给你裁一套新的,这身往后就别穿了。” 苏墨秋低头苦笑道:“陛下知道微臣为什么一直没扔这套衣服吗?” 他举着手,把袖口抬到沈慕安面前:“这身衣服,原是建宁王送给微臣的。” 沈慕安一瞬默然。 “他觉得微臣总有一日会登上高位,呼风唤雨,微臣当时还笑他高估微臣了,如今……如今没想到一一成真了,”苏墨秋道,“陛下不知道,那一日微臣去见他最后一面,他问微臣,是不是从一开始,微臣就选定了陛下,而不是他。” “后来每一次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微臣都会想起来沈莲舟的这句话,”苏墨秋又道,“可是微臣觉得啊,不管是他还是陛下,谁不在了,微臣心里头都不好受。” 他最后叹了一声,道:“也许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两全之法。” 沈慕安寂然良久,才开口道:“原来你也曾在意过朕。” 苏墨秋大抵从未想过沈慕安会在意这些,他有些无措地搓着手里扯下的线头,而后道:“那……陛下也是这般在意微臣吗?” “说不上来,”沈慕安道,“但是有你在朕的身边,朕忽而觉得很多事情也没那么值得烦恼了。” “报,”马车外响起了人声,“陛下,含春楼失火了,臣等无能,里头的东西没能救出来。” 苏墨秋听罢理了理思绪:“陛下,贺自留的那些册子应该不在这里面。这座楼烧了便烧了。” 沈慕安提高声音:“人呢?可有伤亡?” “回陛下,正在清点人数!” “好,你先去。” “……糟了,那微臣想错了,”苏墨秋以手掩唇,“微臣原以为贺自留开了这家青楼,目的就是培养密探,用这些姑娘帮他收集情报。所以微臣一开始的思路是直接在含春楼里搜查,套那些姑娘们的话。” “如今看来恐怕不是这么简单,”苏墨秋道,“若不是有人下手杀我,我还想不明白这一点,这一杀倒让我明白了他们的目的,他们并不是要我死,而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金蝉脱壳。我若遇刺,含春楼又起了大火,所有人的注意力必然在这两样事上面,没有空再去关注其他。” 沈慕安立即掀开车帘,叫住了人:“即刻清点含春楼人数!” “是!” 不消片刻后墨雪衣赶了过来:“陛下,含春楼花魁仰清华不见了。” “先看看尸体能不能对得上,”沈慕安道,“另一队人马速速前去追人!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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