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出去?”云华断断续续地连话都说不清楚,“去、去哪里?” “别管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唐落云把一套干净衣裳扔到了云华面前,“动作快点,把这身衣服换上,然后跟我走。” “大人,这……” “要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唐落云道,“手脚麻利些,我没工夫跟你耗。记住,这几日若有人问起你是谁,你就说你是我身旁的护卫。你若还想活命,这几日就跟在我身边,不准乱跑,我说什么你都得照着做。” “是,是……”云华连声答应,忙换上了衣服,“谢大人救命之恩!” “跟我走。” 唐落云领着几名侍从和刚从牢里捞出来的云华前往城郊的树林,晏无霜见几人前来,转身道:“唐大人这是接谁去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没什么,”唐落云轻飘飘道,“晏大人,咱们走吧。” “慢,”晏无霜叫住了他,随后缓步绕到云华跟前,“这位是谁?我怎么瞧着有些熟悉?” 云华顷刻间如遭雷击,两腿止不住地打颤:“大、大人,我是唐大人身边的护卫……” “护卫?”晏无霜捏住了云华的右臂,“不对啊,你这身子骨根本不像是练过的。” 唐落云看着云华发抖的双腿,心知躲不过,干脆打断晏无霜道:“晏大人,你有话不妨直说。” “唐大人,”晏无霜道,“如果我没看错,此人应该是陛下下令押入大牢的云华吧?我好心劝你和我一块避难,你怎么把他给带出来了?” “莫非,你担心你不在京城,他会走漏什么消息?” “你果然是装的,”唐落云冷笑出声,“晏无霜,你别把我当成傻子耍,我知道你从前就和墨雪衣关系不差,如今又怎么可能转过头来要加害他?这只不过是你和他在联手演戏罢了!” “你想做什么?” “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要带护卫前来?”唐落云道,“我防的就是你来这么一手。” “那你就不怕我也留有后手?”晏无霜问。 “我自然想过这一点,”唐落云道,“所以我提早就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 “你都想到这一步了,那你就不会怀疑,墨大人还能比你再多走一步棋?” “晏无霜,你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不用再拖延时间了,”唐落云拔了佩刀步步逼近,“看在同僚的面子上,我不想太为难你,只要你肯答应同我合作,我会护你平安无事。” “唐大人真要这么做?”晏无霜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图个什么?劫走云华,为长公主遮遮掩掩吗?她又许诺给你了什么好处?” 唐落云眼中一凛:“你既然知道长公主,那我恐怕留不得你了。来人,动手。” 身后数名武装齐整的甲士唰唰拔剑。 晏无霜摇了摇头:“唐落云,自方才开始,我就一直在给你机会,如今你执意如此,那也不要怪我。来人——” 他话音未落,原本将目光对准了唐落云的黑衣甲士突然调转脚步,将唐落云团团围住。 “……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唐落云睁大了眼睛,“你们……” “我已经说了,我刚才一直在给你机会,”晏无霜摇了摇头,抱住双臂道,“是你偏要一意孤行,那我只好如此了。” “……原来这些都是你的人,”唐落云后知后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具体的日子我也不记得了,”晏无霜微微抬头,“陛下调走宣大人本就是计,为的就是好好查一查到底有谁在暗地里结交朝臣宗室。” “你、你居然……”唐落云脸色煞白,倏忽之间明白过来了什么,“我一早就听说陛下其实在白鹭阁里安插过自己人,我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 “没想到居然是你,晏无霜,你才是陛下的眼线!好、好……”唐落云忽地大笑起来,“今时今日,我不是败给了你,也不是败给了墨雪衣,而是败给了陛下……哈哈哈哈……好、好,我认了,我认了!” 说罢挥刀便要自尽。 “拦住他!”晏无霜当即喝道,“夺刀!不能让他自尽!” “没有用、没有用的……”唐落云佩刀脱手的那一瞬,即刻咬破了藏在舌底的毒药,“我要死,你们拦不住我。” “你……”晏无霜上前扶住他,“愣着干什么,去叫太医——” “你这又是何必,”晏无霜掐着唐落云的脖颈,试图让他把毒药吐出,“勾结朝臣虽是重罪,但罪不至死。你何必自裁……” “与其到了牢狱里受人羞/辱,倒不如一了百了,”墨雪衣不知何时于树林后走了出来,“维护最后一点尊严。” 唐落云笑着撇开晏无霜的手,咳出了鲜血:“想不到到头来能理解我的人,会是你墨雪衣。” “因为你和我本质上还是一类人,”墨雪衣转过头来看他,“为了自己所坚持的东西,不惜搭上性命。” “是啊……”唐落云低声道,“我既认定了长公主,就不可能中途悔改背叛……唯有、唯有一死而已……” 墨雪衣见他咽了气,并无半分喜悦,反而上手替唐落云合上了眼睛:“带下去,厚葬吧。” “走吧,”墨雪衣道,“随我入宫面见陛下。” —————— “陛下。” 墨雪衣才和晏无霜一道入宫,就见沈慕安和苏墨秋坐得极近。 他下意识地一低头:“没想到丞相大人也在,微臣……来得不巧了。” 苏墨秋挑眉看他:“你在想什么?怎么会这样想?” 沈慕安右手按在桌上:“你来此有何事?” “唐落云是长公主的人,”墨雪衣言简意赅道,“他想带走云华,半道上微臣安排了人阻拦,见事情败露,他便自尽了。” “至少知道了背后是谁,”苏墨秋道,“从前是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现在也该让他们出来见见光了。” “对了,”苏墨秋朝后面望了望,“晏大人,我记得你从前是当过兵的,甚至还帮过五兵曹征兵。” “是。” “那正好,”苏墨秋笑了笑,“我这里有个年轻人正合适,他说自愿去军营里滚一遭。” 卢应昌在此刻走了出来,跪下道:“微臣卢应昌愿从军出征,为陛下讨灭匈奴而尽一份绵薄之力,也、也为家父赎清罪业,望陛下成全。”
第61章 军营 “你可要想清楚了, ”苏墨秋随手拿起盘中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军营艰苦,比你跟我待在外头的那几天还要难以忍受。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卢应昌抿了抿唇, “陛下,微臣愿意。还望陛下能够成全微臣的一片忠心。” “好,”沈慕安道, “朕会成全你,晏无霜,你找个日子, 带他去兵曹处吧。” “陛下保重,”卢应昌跪地一拜,“丞相保重。微臣卢应昌拜别了。” 沈慕安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朕从前听说他是个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 才不过数日未见,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真叫人意外。” 旋即又看向苏墨秋:“你同他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 ”苏墨秋用帕子擦了擦手,他回宫后才洗了遍身子,长发未干, 便随意地散着,“只是他自己有所悔悟罢了。” 沈慕安看了看那盘已然消失不见的糕点道:“你很喜欢吃这个?” “没有啊,就是饿了, 随手拿过来吃了, ”苏墨秋道, “陛下不知道,微臣在山岭里的那几日只能吃点野果烤鱼。” “这盘都被你吃光了, 别的一点没动,你还说是随便拿的?”沈慕安道,“朕又不是责怪你,你要是喜欢吃这个,朕下次就叫御膳房那边给你多备点。” “……没没没,不用不用,”苏墨秋忙喝了一口茶缓缓,“陛下太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发现沈慕安一直在瞧着他。 “……微臣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慕安望着苏墨秋身上的素衣喃喃道:“像只白兔。” “什么?”苏墨秋听得一愣,“白兔?” “朕从前养过一只白兔,朕叫它阿白。” “后来呢?” “死了,”沈慕安平静道,“没有后来。” 苏墨秋有些无奈:“陛下,这故事的兆头可不太好。” 孰料沈慕安又补了一句:“是朕亲手杀的。” 苏墨秋脸上才泛起的些许笑意顷刻间消退,甚至觉得脊背一阵发凉:“陛下可不能这么讲笑话啊。” 他下意识地回忆起原主苏繇的结局,不正是被沈慕安亲手所杀吗? 沈慕安的面目依旧平静,寻不到半分伤感,他道:“魏太傅并不是朕的第一位先生,朕的第一位师父,是伯父沈彰。他是将军出身,因此朕跟着他的日子里,都住在军营里。” 那时候沈慕安还有三个排在上头的哥哥,那时候母亲还没被册封皇后,他还并不是先皇最疼爱的孩子。沈慕安天生有些性情内向,总喜欢一个人默默待着,什么话也不说。 宫宴之上,父皇带着些许炫耀的心思,命几个年幼的皇子一一背诵先贤文章,三个哥哥皆是对答如流,连姐姐沈别欢也能应上来几句。只有沈慕安一个人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父皇把他问急了,两三岁的沈慕安也不会说话,只知道哭。他这一哭,父皇便更加厌烦了。 先皇觉得他大抵是块不可雕的朽木,很是失望,从此之后便也很少亲近他,更多时候是去逗弄剩下几个聪明的孩子。 若不是大哥十六岁那年受伤死在了南凉使团里,二哥三哥和一个弟弟还不到十岁就早早病逝,沈慕安知道这皇位决计轮不到他。 先皇无可奈何,封了沈慕安做太子,又将他的生母册立为了皇后,请了当世能寻到的最好的师父来教他。 沈慕安第一位先生便是伯父沈彰,魏国的大将军。 进军营的第一天,沈彰送给了沈慕安一只雪白的兔子。 沈慕安那时候也不过六七岁,见了之后便很是欢喜,他摸着兔子阿白的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第一个伙伴。 直到两年之后的某一日,沈彰突然要求沈慕安去把兔子阿白带来。沈慕安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从笼子中抱来了兔子阿白,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伯父,”小沈慕安疑惑地抬头,“为什么要带阿白过来练剑?” 沈彰注视着他,那目光不知为何叫小沈慕安有些害怕。 “伯父扔给了朕一把短剑,”沈慕安抱着双臂,垂着眼帘,哑声说,“他叫朕捡起来。” “捡起来,然后杀了它。” “我不要!”小沈慕安当即哭闹起来,“为什么要杀阿白,为什么要杀阿白?” 但当他对上沈彰的目光时,小沈慕安忽而收住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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