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深岭并未抬头,却也跪地不起道:“微臣卢深岭亦有罪过,还请陛下惩戒。” “……哭什么,来这儿哭丧呢?”苏墨秋本就不想见人,此刻心中积压着的怒火蹭蹭上窜,“真当天子驾崩了?” “陛下……”姚山鹤岂敢再抬头与苏墨秋对视,慌忙一拜到底,“微臣不敢……” “把你那眼泪擦擦,擦干净点,”苏墨秋冷冷道,“少来这套。有人比你会哭得很。” 卢深岭虽然瞧不见苏墨秋的神色,可他却能够从语气中将他的心绪分辨一二,他依旧维持着跪拜的姿势,道:“陛下息怒,臣等今日来此,正为请罪而来。罪臣自知触犯天颜,惹得陛下龙体不适,罪臣之过,虽万死而莫能赎之。” 苏墨秋盯着他:“你何罪之有?” “陛下,”卢深岭道,“祭坛前犯颜直谏,不避权贵,此臣罪一也;一心为国,力劝陛下,此臣罪二也;明知有人一手遮天,但未曾胆怯退却,此臣罪三也。有此三大罪名,微臣恳请陛下责罚。” 苏墨秋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正话反说,他冷笑道:“名为请罪,实为标榜。你真以为没有人听得出来你的意思?” “陛下……” “你这么说,无非是想跟所有人强调,你是忠臣良臣贤臣,只是大魏之主是瞎了眼睛的昏君,丞相也是昧着良心的混账,”苏墨秋道,“怎么样卢尚书,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以此求生,以此求得宽恕,可今日偏偏不会遂你所愿,来人!”苏墨秋提高声音道,“将他们二人全部拿下!”
第49章 反击 “陛下……” 殿内的侍卫犹豫不决, 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来的。 “怎么,”苏墨秋道,“怕了?不敢动手?” “陛下, ”为首的侍卫劝阻道, “卢大人乃是朝中重臣啊……陛下这么做只怕……” 苏墨秋抬眸:“只怕什么?” “只怕……容易惹人非议……还望陛下三思!” “这是你的心里话?”苏墨秋问,“谁教你说的?” “……无人……”侍卫硬着头皮道,“是、是小人自己的想法。” “是吗?”苏墨秋一笑, 转而看向了跪地不起的卢深岭,“看来卢尚书手伸得挺长,连内侍中都有人替你说话。” “陛下折煞微臣了, ”卢深岭自知难逃一劫,反而镇静了下来,“微臣岂能不知内侍不得参与朝政之理,故而微臣不曾做过结交内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做没做过你说了不算, 他说了也不算,”苏墨秋道,“待会儿就可以派人到他家去查一查, 看看他家里有没有多出来什么金银财宝。” 卢深岭垂着眼皮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微臣只好引颈受戮了。” 殿外的魏歆等了许久,也不见陛下召见, 反而隐隐约约听到了异样的声响。他忙上前叫住霍文堂,道:“霍公公,我方才听里面有动静, 陛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 老奴真的不知道, ”霍文堂低眉顺眼道,“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从来不会去问主子的事儿,主子叫我们办什么,我们就办什么罢了。” “……唉,霍公公、霍公公!”魏歆再度叫住他,“霍公公,您行行好,带我进去见见陛下吧。” 霍文堂道:“陛下并无旨意,太傅……还是别叫老奴为难了。” “这……”魏歆是担心出了什么事,他不顾霍文堂阻拦,忙跨入殿门。他不来则罢,来的时候偏偏恰好撞上苏墨秋要侍卫拿人的一幕。 “陛下,”魏歆慌忙跪下,“陛下不可,不可啊……” 卢深岭见魏歆来此,劝他道:“陛下心意已定,太傅何必再劝。” “不……”魏歆道,“陛下,微臣非为卢尚书一人,是担心陛下这样做,反而遂了一些人的心愿,中了他们的圈套啊。” “太傅请起,请起,”苏墨秋眼神示意假扮成侍卫的苏砚前去扶起魏歆,“可是不这样做,放任流言蜚语,只怕更是遂了一些人的心愿。” 卢深岭了然,起身掸了掸衣袍道:“既如此,何须劳烦侍卫,陛下勿忧,微臣自己会走。” “陛下……”魏歆眼眶一热,几欲哭泣。 苏墨秋让苏砚搬来了凳子,先扶魏歆入座,而后又看了看仍旧跪地不起的姚山鹤,不免戏谑道:“卢尚书都知道奉诏离开,姚大人怎么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呢?” 姚山鹤原本想着靠着卢深岭一番能言善辩,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哪想到苏墨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此刻自然有些慌神:“陛下……微臣、微臣冤枉啊……” “冤枉?冤枉什么,”苏墨秋故作疑惑,“难道那天的话不是你说的?” “微臣……” “那就对了嘛,是你说的,那就不冤枉,”苏墨秋道,“起来吧姚大人,你也不想被侍卫们拖出去而后斯文扫地吧。” “不,陛下……”白鹭阁的手段姚山鹤自然听说过,因此内心难免惧怕,“陛下三思啊……” “怎么,姚大人莫非手脚都废了,走不动路了?”苏墨秋不无嘲讽道,“要不要找人抬您下去?” 卢深岭皱眉回望道:“事已至此何须多言?姚大人,别让自己太过难堪,走!” “这……”魏歆望着卢深岭和姚山鹤的背影,欲起身劝阻,却又被苏砚巧妙地扶了回去,“陛下,这……” “太傅受累了,”苏墨秋道,“太傅放心,这只不过是引人上钩的计策,并非真是要将他们投入监牢之中。” “既然是计,那……”魏歆道,“那陛下为何独独对微臣言明,万一……” 苏墨秋笑着摇了摇手:“万一什么,不会有万一的。太傅是坦荡君子,对于正人君子,何须故意搞这些弯弯绕绕。” “陛下……”魏歆眼眶一热,就要再次行礼,苏砚连忙将他扶起,苏墨秋道:“不必,太傅的心,我是理解的。” 那篇参他的奏疏,苏墨秋也很早就悄悄看完了。魏歆并未对他恶语相向,而是真心希望他能够改一改往日“不学无术”的作风,不要结交“狐朋狗友”,勤奋向学。 ……只是,苏墨秋在心底笑了笑,实在不是他不学无术,而是魏老师讲课太古板了。 —————— “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沈别欢拿筷子捡了点素食吃,“来都来了,那就入座吧。风荷,倒酒。” “……我不喝酒,”裴隽离也没入座,就这么看着她,“你自己吃吧。” “如今平城内流言四起,苏墨秋的日子不好过,你的好日子可就快到了,”沈别欢把盘中菜朝着裴隽离推了推,“吃吧,没有毒。我还犯不着下毒杀你。” “不……我不饿,”裴隽离道,“我还有别的事,马上就得走。” 沈别欢转了转眼珠:“是不是沈慕安有什么别的安排?” 裴隽离道:“不是陛下,是苏相和高纫兰打算提议迁都。” “迁都?”沈别欢美目流盼,含着笑意道,“确实是个好办法。这样一来,就能够摆脱高门士族的钳制了。若是你能抓住这个机会,帮陛下设计好迁都的方案,我想来日卢氏姚氏这几家,恐怕都比不过你。” 听她提到这两大家族,裴隽离喉结攒动:“你知不知道……卢深岭和姚山鹤……被陛下下狱了。” 沈别欢瞳孔骤缩,但那阵惊异如风,很快便散尽了,她道:“陛下果真还是那个陛下。该绝情的时候绝不手软。” “你这么做,可是害了他们,”裴隽离蹙眉道,“万一陛下下令将他们赶尽杀绝,你身上可是要背负人命了。” “……沈慕安,”沈别欢沉思片刻,“沈慕安虽然做事果决,但也不会如此……如此绝情吧……” —————— “陛下深夜找我前来,所为何事?”宋晚桥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一直暗中潜在宫中保卫我并非长远之计,”苏墨秋道,“你有想过别的出路吗?” “陛下,”宋晚桥单膝跪地,“小人的这条命是陛下所救,小人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不、不用,”苏墨秋道,“我是说你好好想想,除了我以外,你还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这话真的把宋晚桥问住了,他思量许久,才道:“我师父早已过世,母亲前些日子也走了……眼下、眼下除了报答陛下的恩情,我、我的确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那换一个问法,”苏墨秋道,“你是想留在平城,还是想离开这里?” “我……”宋晚桥望着夜空疏星,“我还能离开这里吗?” “当然,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为你自己而活着,”苏墨秋笑了笑,“你若想走,我会帮你。” “你还记得那一日,我找你说了什么吗?我同你说,想让你看看太阳,”苏墨秋又道,“人应该活在阳光下,坦坦荡荡的,而不是一辈子陷在黑暗里。” “那……”宋晚桥道,“听说陛下有意征讨匈奴?若是如此,小人想加入慕容将军麾下,为陛下也为大魏开疆拓土。” “那好,”苏墨秋知道大魏有以军功绶爵的法令,“那我等你得胜归来,授你爵位,然后送你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去追逐你自己的天地。” “不……”宋晚桥忙道,“陛下,小人不用升官晋爵,小人、小人有一件不情之请……望陛下首肯。” “你说。” “陛下应该知道,白鹭阁内设有一处密室,里面是所有人的卷宗,”说到难言之隐,宋晚桥的神色有些躲闪,“小人希望陛下……能够把写有小人名字的那一份……销毁掉。” 苏墨秋问:“为何?” “……没什么,”宋晚桥试图遮掩,“小人不是打算离开平城,不再和白鹭阁有所牵连了么,留着这份东西,也没有用。” 苏墨秋轻轻撇了撇嘴:“你没有说实话。” “……陛下……” “此事事关重大,”苏墨秋道,“这样的东西不是谁说一句销毁就能毁掉的。至少你得说出来,到底为什么。” “我……”宋晚桥挣扎良久,不住咬唇,半晌才犹犹豫豫道:“陛下……陛下可知礼部尚书卢深岭之子卢应昌?” 苏墨秋回忆着卢深岭离去前的背影:“和他有关?” “是……”宋晚桥道,“他早年仗着父亲的官位,游手好闲,混迹于青楼楚馆,是个有名的二世祖。我那时候刚到京城,年轻气盛,仗着自己一身武艺,从来不把什么权贵名门放在眼里。” 苏墨秋似有所感:“所以……” “所以我那日碰见他羞辱一名青楼女子,便有些愤愤不平,上去跟他起了争执,”宋晚桥道,“讲着讲着,也就动起了手。卢应昌和他的仆从哪里习过武,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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