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别管我!”苏墨秋喊道,“去正殿救人!现在救去!” 季子羽没空去想缘由,连忙答应:“好——” 正殿里的蔺川听到动静,这才明白过来裴隽离的布局,他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叫苏墨秋来不仅仅是坦白,也是为了换回风荷一命:“好你个裴隽离,跟老子玩花招!你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苏墨秋嘶喊道:“季子羽!” “休想!”季子羽带着人一脚踢开正门,闯入殿中,“杀!” 蔺川寥寥数人哪里是季子羽的对手,不出五六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他松开风荷想逃,却被弓箭射中了咽喉,即刻毙命。 裴隽离和苏墨秋于此刻奔进正殿,季子羽砍开了绳索,风荷哭着抱紧了裴隽离,泣不成声道:“爹、爹……” “……没事了,没事了,”裴隽离慌乱地替她抹去眼泪,“别怕、别怕,没事了……” 风荷在裴隽离怀中嚎啕不止,良久才慢慢平复下来,裴隽离转过身去看苏墨秋:“能不能……” “我知道,”苏墨秋吩咐道,“季子羽,你先带着这位姑娘离开。” 裴隽离松开了臂膀,低头道:“……有劳了。” “爹……” “去吧,回去吧,”裴隽离勉强冲着女儿笑了笑,“别回头看了。” 寺院报时的钟声沉闷响起,裴隽离再度抬头,望见孤悬夜空的一轮秋月。 苏墨秋转头道:“永遇,你也一起回去吧。回去之后,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我要说的话会有人带给你的,”裴隽离低垂着头,一瞬落寞,“苏墨秋,谢谢你。但是我不能跟你走。” 苏墨秋微微凝眉,以示不解,裴隽离苦笑转身,不忍再去看他:“你我本来就不是同路人,我怎么可能跟你走呢?” “再说了,我这般地位,落到那些狱卒手里,无异于受/辱。” “苏墨秋,好好走你的路,好好地朝前走吧……” “永遇……” 裴隽离背对着苏墨秋,站定了身子,他忽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能失声哽咽。或许眼泪便已然是临终千言。 他透过泪珠看向手中那把从未出鞘饮血过的宝剑,锋刃蓦地划破了咽喉。血溅风中,裴隽离无力地仰倒在地,倒在秋夜的满地月光之间,再无声息。
第113章 差事 “……什么动静?”季子羽敏锐地捕捉到了响动, 连忙折返,“苏相——” “季将军!”风荷也连忙赶了过来,“季将军等等我!” “苏……” 季子羽话未出口, 却已怔愣住了。 苏墨秋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捡起来了那把沾血的长剑,当啷一声扔到了一边。 他不善武功,这把孤雪自从沈慕安赐给他之后便只是个恩情与权势的象征, 从未出鞘过。 而今孤雪第一次出鞘染血,却是杀了一位昔日故交。 苏墨秋蹲着身子,伸手抹去裴隽离面上沾染的血珠, 像是拂去他一生的恨与泪。 “苏相——”风荷闯入寺院便看见了父亲的尸首,她啊的一声失声大叫,不顾一切地就要冲上去紧紧抱住裴隽离,“爹、爹!爹、你说句话……说句话……我是裴风荷啊……爹你看看我、看看我……” “姑娘……”苏墨秋侧身抱过差点晕厥过去的风荷, “姑娘,你醒醒……坚持住……来人、来人去叫大夫来、叫大夫来!” “爹……”风荷扑进苏墨秋怀里嚎啕大哭,“那是我爹爹、那是我爹爹啊……我才知道他是我爹爹啊……” 苏墨秋最见不得这样的事, 风荷的泪沾湿了他的衣袍,似乎也流进了他的心里。他也跟着泪流不止,翻出手帕来替风荷拭着泪水:“姑娘……” 身后的侍卫上前来要搬走尸首, 风荷拽住了侍卫的衣襟,恳求道:“别、别带他走……让我再看看他、再看看他吧……不会耽搁很久的,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苏相, 这……” 苏墨秋拍了拍风荷, 把帕子塞进她的手中, 而后慢慢起身点头嗯了声:“那是她的父亲。” 领队的侍卫闻言无声地低下了头,似是默哀。 “苏相, ”忽有一人绕过侍从急匆匆而来,“苏相,这是裴大人让我交给您的东西。” 联想起裴隽离方才的话,苏墨秋连忙拆开信封。 是一把钥匙,以及一封写给他的信……或者说是,遗书。 “上面写了什么?” 苏墨秋只是流着泪摇头,把钥匙递给了季子羽:“……去城南的万福客栈取东西,在二楼楼梯边第三间房。” 季子羽忽地明白过来:“是证据?” 苏墨秋微微点头,季子羽接过钥匙,带着人直奔城南而去。 “玄卿……”墨雪衣带着人赶到,瞥见苏墨秋跨门而出,他站住了脚步,“你没事就好。” “裴隽离自尽了,但他留下了证据,陛下处置宣闻玉只不过是早晚问题,”苏墨秋走近道,“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墨雪衣垂着头,一瞬百感交集。芜杂的心绪最终尽数化为唇边一笑:“玄卿,再做几天的朋友吧。” —————— 蔺川等人的尸首被白鹭阁带了回去,此事的始末被报给了沈慕安。随后晏无霜领着人连夜核实身份。 “……没印象,”下属道,“都问过很多遍了,没有人说认得他们。” 晏无霜蹲在尸体边琢磨着:“苏相说这些人有武功在身,是练过的。普通百姓不可能有这等身手,我推想他们极有可能之前从过军。你先去问问京城巡防营和禁卫军,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遵命。” 白鹭阁的人很快赶到了沈奉云处,后者立马起身抱拳:“不知诸位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有件事想和沈将军核实核实,”来人掏出来了蔺川等人的画像,简略地说了一番前因后果,“这些人虽已伏诛,可背后主使尚不清楚。所以我们查查他们的底细。” 沈奉云打量着画像,略有遗憾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这里的人。” “有劳了。” 等人离开之后,季征鸿才上前道:“将军,这不是从前在我那儿做校尉的蔺川吗?您怎么说不记得他了?” “……你知道蔺川是谁的人?”沈奉云道,“他从我们这儿离开之后,就去投奔了西河王。陛下多年来对这两位侄儿视如己出,关怀备至。我说了实话,岂不是等于告诉陛下,这件事是西河王一手策划的吗?” “这不等于是在伤陛下的心吗?” “可……”季征鸿欲言又止,“可我们为人臣子本就……” 沈奉云打断了他:“你我都是带兵打仗之人,论心计玩不过朝堂上那些文官,真要卷进去反而麻烦。陛下一定会知道真相,但这真相不能由你我告诉他。” 季征鸿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奏报被放在了御案上,沈慕安压抑着呛咳声翻开,大略扫了一遍。 “裴隽离自尽了?” “……是,”苏墨秋道,“微臣觉得裴风荷不知情,她父亲的罪责与她无关。” “朕知道你的意思,”沈慕安道,“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多年,朕不会为难她。” 沈慕安还要再问些什么,苏墨秋却率先开口道:“太医开的方子,陛下这几日都没吃吗?” “也就那样吧,”沈慕安笑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哪儿能好得这么快啊。” “陛下,”霍文堂道,“晏无霜晏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 “微臣晏无霜叩见陛下。” 沈慕安收住了笑意,开门见山道:“蔺川等人的真实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晏无霜瞄了一眼苏墨秋,道:“此人曾在肆州军中担任校尉,属于季征鸿麾下。但此人三年前就已经离开,与沈将军和季将军均无关系。其余详细的内容还在追查。” “知道了,你下去吧,”沈慕安见太医送来了汤药,便想着让两人离开,“你也回去吧。” 苏墨秋道:“微臣看陛下喝完药再走。” “……你啊,”沈慕安道,“这是学会跟朕谈条件了?” 话虽如此,沈慕安还是接过药碗饮尽,把空空如也的碗底亮给苏墨秋检查:“现在合你心意了吗?” —————— 苏墨秋同晏无霜走出宫门,低声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跟陛下说实话?” “……不是我不愿说,而是不能说,”晏无霜道,“陛下如今龙体怎么样,苏相也是看在眼里,这个关头把真相说出来,岂不是让他再伤一次心吗?陛下若是因为此事一病不起,又该怎么办?” “可我担心西河王,”苏墨秋想起沈之鸾,心头无端地一阵恶寒,“他这般阴狠歹毒,只怕图谋不小。这个时候瞒着陛下,万一将来他真的敢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却毫不知情,岂不是更害了他?” “……霍文堂,”沈慕安剥开了一瓣蜜橘,化着口中的苦涩味,“你去叫沈之鸾和沈元佑都过来,就说朕有事要吩咐给他们。” “是。” “……什么,找我进宫?”沈元佑茫然道,“为什么?” 前来传旨的太监道:“陛下的口谕就是让王爷进宫,王爷还是快去吧。” “等等,等等……”沈元佑借口要方便,支开了太监,忙去找到高纫兰,“陛下现在宣我进宫,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高纫兰琢磨了一阵,道:“怕是为的是裴隽离的事。裴隽离和长公主纠缠不清,他既已死,陛下必然要对长公主开刀。” “那……”沈元佑道,“那我要跟皇叔主动请旨,处死长公主吗?” “慢着,”高纫兰叫住了沈元佑,“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应该是陛下在故意测试两位王爷。” “皇叔……疑心我?” 高纫兰笑着摇头:“不是疑心,而是戒心,身为帝王,不可不时刻警惕。” “殿下,您带着药材前去,陛下问,您就说一直记挂着陛下的病,所以到处求医寻药,”高纫兰道,“不管陛下说些什么,殿下都别急着应答,陛下布置的差事能推就推,万万不要主动去接。” 沈元佑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疑虑,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高纫兰道,“陛下自幼父母早亡,兄弟又接二连三地病逝。陛下心中,必然分外在意手足亲情。长公主哪怕罪恶滔天,那也是和陛下骨肉相连之人。若是殿下张口就说愿意替陛下除去他仅剩的亲人,殿下觉得陛下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殿下连姑母都是说杀就杀,那来日对于叔父,是不是也同样能拔刀相向?” “不不不……”沈元佑登时面无血色,“我不敢……你别胡说,我可没有想过要弑君犯上!”
113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