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和考后转换口风, 已经是白鹿书院夫子们的传统艺能。 在会试之前鼓励学生们“一切皆有可能”, 考试之后改口“原本就是来试一试”。 一时间,大家想要吐槽,都没有话好说。 “算啦, 这一回恩科能考上举人就已经不错了。” 作为恩科的受惠者,他们原本也只是秀才, 统共算起来才当了一年的秀才,就考中了举人。 如是再顺利考中进士,那一步,是不是就要他们封侯拜相了? 那也太吓人了。 在自我安慰时,白鹿书院的学子们下意识将宁颂刨除在外—— 他们说得都是普通人的科考路线,那种不是普通人的人不被他们算在其中。 “其实我年龄挺大了。”听到同窗们这样说,宁颂忍不住说了一句。 在这个世界里,原主刚刚过十八岁的生日,可在以往的世界里,如果他没有出事,现在算上去也年纪不小了。 是一个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在准备博士毕业论文的年纪。 归根到底,他之所以能够读书一帆风顺,是占了上辈子阅历上的便宜。 当然,也少不了上辈子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学习方法和学习习惯。 对于宁颂来说,他之所以能够会试入榜,是许多因素综合而成的缘故。但在旁人来看,十八岁的进士,无论排行如何,都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正是因为这点儿年龄上的优势,在短时间内,宁颂的存在感甚至盖过了会试的第一名。 那是一位在乡试上蹉跎了多年,但却在会试上一举夺魁的中年书生。 主考官们喜欢他的稳重和端方,也喜欢他文章里的经世致用,因此才将他排在第一。 只不过这位端方的书生在放榜那日也没能稳重的起来,在得知自己是榜首时,一时激动晕了过去。 这激烈的反应也成为此次会试中一个值得说道的故事。 除去这位会元之外,纵观整个前十名,看上去都是与主考官们自己的风格相类似。 低调,稳重,踏实。 这一届选的进士,似乎主考官们的标准就是这些。 主考官未必希望他们能够走到封疆大吏、入阁拜相的程度,但绝对都想要这一批人成为官场上的中流砥柱。 一些人看懂了这背后的含义,叹息道:“皇上糊涂了半辈子,终于在这个时候清醒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皇上弄出了这么一招,就是在为了自己的继承人留班底。 在这一届能够选出一批能用的人,在外锻炼三五年之后,到时候新帝也磨合好了,坐好了皇位,那时候若是新帝想做点儿什么,正好有凑手的人用。 要知道,边疆的敌人还未正式打退呢。 无论是时不时战乱的北边,还是情况复杂,民族问题持续不断,朝廷里时不时就要为此伤一次脑子。 除了继承权之争外,在这偌大的王朝里,每日都会有无数的问题在发生。 这一次单纯的会试,在无意间修复了之前摇摇欲坠的君臣之间的信任,朝廷里的风气一时间颇为积极。 对于朝臣来说,有一个理智清醒、肯为未来打算的皇帝当然是好事,哪怕会试与自己无关,只是传递出正面信号同样也值得庆幸。 相比之下,反倒是之前一直备受皇帝宠爱的端阳公主这些日子有些焦虑。 一直以来,她与成王相比,优势都是在于自己是皇上的亲生血脉。因此,一直以来虽然没有一个结果,但她对结果都较为自信。 可这一回,皇上没有让她插手。 那两位主考官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连她都不知道那是皇上的心腹。 会试比起朝政来说是小事,但无疑也传递着一些负面的信号。 更重要的是,若是平日里,她能够有事没事进一趟皇宫,与父皇撒撒娇,两人面对面交流,能够处理掉许多误会,可自从父皇生病以来,皇宫就不是那么好进了。 端阳公主直觉得有些不妙,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妙。 “……你去和成王下个帖子,和他私底下约个时间。”端阳公主想来想去,最终定下神来,吩咐道。 身边人吓了一跳。 自从皇上身体不好之后,两方之间都势同水火,轻易不会见面。 哪怕见面,都是互相冷嘲热讽。 “我怕被人摘了果子。”想起了一些往事,端阳公主咬咬牙说。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竞争者一直都不是只有成王一个。 无论如何,现在暂时要合作才行。 有关当权者们的计较,宁颂这个刚考过会试的小人物哪里知道,之前中秋节时,他虽然抽出了时间,陪着宁淼与宁木一起过了节。 但那时候,会试如同拦在眼前的拦路虎,就算是一起吃了饭,也仍然有所亏欠。 再加上会试之后,离殿试之间有着一小段过渡期,宁颂就打算利用这个时间多陪陪家人。 “那我也与你们一起去。”听到了宁家三兄妹的计划,凌恒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担心自己的表述太过于直白,凌恒加了一句:“最近街上人多。” 最近,正是皇上的万寿节。 朝廷里出钱,策划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为了这些活动,晚上的宵禁也解了。 “好。” 宁颂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反倒是韩管家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他怎么不知道他家少爷这么黏人。 既然一行人要出门,宁颂就准备了不少东西。 给小朋友们吃的和喝的,一些方便看节目的小玩意儿,其中还包括当做玩具玩的望远镜。 ——自从宁颂将望远镜送给储玉,后者借此在战场上立功之后,望远镜就在京城里流行开了。 “万寿节果然很热闹。” 凌府的马车到了城边,只见围着京城城墙的,遍地都是做生意的小摊点。 往日里因为有宵禁的缘故,城墙附近晚上不许有人行走,但近几日情况特殊,非但附近亮了灯,还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夜市。 “哥哥,他们是在干什么?” 夜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宁淼与宁木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又好奇起了周围的动静。 “一起去吗?” 宁颂看了一眼护城河里放花灯的游人们。 “嗯!” 护城河边,他们很轻易地找到了一个卖花灯的摊点,买了四个花灯。 “放吧,许愿。” 莲花的花灯放进了水里,宁颂闭上眼睛许愿。 穿来这么久,他早已脱离一穷二白,如今小小地站稳了脚跟。 算来算去,他对于现实的祈愿不多,非要许愿的话,他希望原主能够有机会在另外的时空里好好生活。 睁开眼,灯光映照下,宁颂下意识抬头,发现凌师兄正看着自己,目光专注而温柔。 宁颂下意识心脏漏了一拍。 在上辈子,宁颂没谈过恋爱,但也通过亲朋好友和网络接触过不少相关内容。在他看来,感情许多时候是图新鲜感,随着时间流逝就会褪色。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长时间了,由于考试的原因,他可以说是与凌师兄朝夕相处,同出一个屋檐下,但他对于师兄似乎并没有厌倦。 反倒是愈发喜欢了。 想到这里,宁颂没忍住,又转过头去看了凌师兄一眼。 这一眼,让凌恒心情愉悦,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走,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凌师兄所说的地方,是京郊一个寺庙。那寺庙中有一个塔,可以看到护城河附近的风景。 “等会儿有烟花。” 宁颂和凌恒护着两个小朋友爬上了塔顶,拿出了望远镜。谁知道,烟火没看见,反倒是看到了远处城外的动静。 “哥哥,怎么有马在跑——怎么这么多人?”宁淼惊呼道。 望远镜的视角里,京郊的山上士兵身披铠甲,月光中,铁质的铠甲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在凌恒拿过望远镜看时,对方正在朝着京城附近行进,看目的,似乎是要整个京城围起来。 “先回去。”凌恒二话不说,弯下了腰,与此同时按下了宁颂的肩膀。 “京城里要出大事了。” 相比于在荒郊野岭中乱跑,回到城内,一定是最安全的选择。 “走。” 宁颂一声不吭,随着凌恒带着两个小孩子回城。在路过方才的城墙边时,才发现夜市仍然热热闹闹。 卖花灯的生意不断。 “……有人故意的。”故意挑着没有宵禁的时候,掩盖着行军的动静。 城外无光,要不是因为今日月色好,再加上手上有望远镜,他们也观察不到山上的动静。 凌恒没有说话,只是在沉思着什么。 到了凌府附近,他忽然开口,吩咐马夫换个地方:“我们不回家了。” 马车调转方向,他们去的是临王府在京城的秘密的驻扎点之一,平日里是普通百姓住,自始至终隐藏得很好。 敲开了门,报了身份,马车驶入院中,宁颂刚下车,就看见临王府的管家满脸焦急。 “凌大人,宁公子,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世子他受伤了!” 城外的动静再加上储玉的受伤昏迷,宁颂心中一惊,果然如同凌恒所说,京城要出大事了。
第89章 宅子里的几人一起, 将储玉搬到床上,宁颂近距离看了对方一眼,发现手臂上还在流血。 然而, 手臂上的伤势显然不是导致他昏迷的主要原因。 “世子应该是中了迷药。” 狡兔三窟, 既然是临王府为自己安排的退路, 那么宅子里人与物都算齐备。 管家略略懂一些知识, 判定储玉的状况还算是控制范围内。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紧接着, 管家讲述储玉的情况——正如危险总是在不经意间忽然发生, 储玉的中招也是在不经意之间。 那时候, 储玉原本得了宫里的传唤, 打算进宫一趟。 在路上时, 他偶然看见一家店铺, 想要去顺路买一件东西,结果宫里头来接他的人以为他察觉到了端倪, 紧张之下, 在马车走到僻静时动了手。 也正是宫里人提前动手,导致临王府的人有反应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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