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谪从窒息感中挣脱出来,浑身出着虚汗。 柏竹听见声音进来掌灯,夜里寂静,天又冷,连蛐蛐叫都没有。 “殿下怎么了?脸怎么煞白的……” 宴谪摇头,鸦黑的睫羽上挂着点朦胧的雾气,额前微湿的发丝,清冷中又掺杂着点儿羸弱的模样,格外的让人怜惜。 “做了个噩梦罢了……” 他的声音虚虚的飘散在夜里,而不远处的皇宫,高耸巍峨的宫墙隔着另一个世界。 宫道上铺着薄薄的雪,打更的太监提着灯笼踩着小碎步,单薄的背影印在宫墙上,越发的渺小如蝼蚁。 “呜呜……我疼,你轻些……”清亮的眼眸沁出泪来,眼尾红得像抹了胭脂,他像是幼瘦白软的猫,哭的时候娇气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都打着颤儿…… “你亲亲我,亲亲我就好了……” 夜里明明冷得不行,许是殿里碳炉烧得太旺了,封绥让人进来把炉子里的碳撤了好几次,却依旧从混沌灼热的梦魇来惊醒过来。 “……呼。”男人坐起来撑着前额,殿外值夜的太监听见了动静,立马涌进来。 外间隔着朦胧的帘子,灯点了起来,印着明黄色龙床上男人有些燥红暗热的脸。 “皇上……”太监话都没说完,就被男人一脚踹开半步,他瞬间冷汗淋淋,磕着头慌张道:“皇上饶命!奴才……” 混乱慌张一片,寝殿里灯都亮了起来,总管德安匆忙披好了衣服赶过来,殿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年纪小的太监都吓得瑟瑟发抖。 德安背后也出了些冷汗,他提步进去,在皇帝面前跪下:“皇上息怒,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得您半夜生了这么大火?” 封绥漆黑如墨的冷厉眸子扫过来,眼底还带着猩红的躁意,男人哑声开口道:“……狗奴才,烧个碳炉也不会了?整夜都火烧火燎的。” 德安跪着,额前的冷汗滑进衣领里面,他不看也知道皇帝那黢黑的脸色。 “……老奴斗胆,是否需要请太医院过来看看,这已经是第三夜了……皇上半夜惊醒。” 殿里的人都知道,这炉子里的火气已经微不可查了,绝不足以让皇帝从睡梦中混沌的醒过来。 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大概除了皇帝也没人知道了。 殿里死寂,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封绥的眼眸落在碳炉里星星点点的微光上,他想起混沌燥热的梦境,冷冷挥手让人都滚了出去。 如获大赦,众人连忙嘘声退了出去,德安早让小太监沏了杯降火的花茶。 “皇上,您最近似乎有心事?” 封绥抿了口茶,明黄的衣袍微微敞开,露出健硕的胸膛。 “……怎么说?” 皇帝冷冷挑眉道。 德安作为御前总管,自然是心思细腻,他想起皇帝这两天躁动意乱的模样,像是猜到了什么。 试探道:“……许是殿里燃了碳,天干物燥,老奴记得浣沄殿里有块寒玉雕,是祛火极好的物件。” 封绥淡淡的抬了下眸子,殿里寂静,他把杯子落在桌上,“啪嗒”的脆响震得德安跪了下去,心跳如雷。 “老奴有罪……” 封绥站起来,他身量极高,眉眼立体又深邃,周身自带着冷厉的煞气。 “呵,朕的心思什么时候能容许你随意揣测了?” 这揣度圣意,猜对了是天大的好事,可要是猜错了,那可就是要砍头的…… 皇帝这几天脾气愈发的古怪了。 德安磕着头,封绥却站起来走了,外殿更清冷些,他哪怕就是只穿着单薄的亵衣都不会觉得凉。 反而心头还隐隐蹿着燥热…… 封绥心底是知道原因的,但是他没在意。 可接连几天夜晚,都被那黏腻燥热的梦境扰得心烦意乱,就连白日里批折子的间隙…… 他都能恍惚的瞧见那张白皙清俊的脸庞。 封绥夜夜梦见这双清澈的眼眸,它在狂风骤雨的摧残下,逐渐混沌迷茫。 勾人得厉害…… 像是着了魔,封绥觉得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就会被这羸弱稚气的小公子勾得一身火。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心里的想法却不好控制,日日夜夜的渴念…… 怪得很…… “皇上,夜里凉,当心龙体,披件衣服吧。”德安把披风拿过来,封绥示意不用。 他踱步到书案前面,侧眸看见了盆里那点绿芽,或许是寒冬里殿内都燃着碳炉,所以这芽提前冒了头,小小的,嫩嫩的…… 封绥顿了顿步子,开口道:“……德安。” “老奴在。” “去查查上元节,跑了那胆小怯弱的是谁家的,瞧着衣料精细,定是哪家养的公子,丝毫没有男子的气魄……” 话语里带着责罪的意味,可德安细细一品,就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皇帝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那小公子的衣料上成,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哪怕宫里娘娘们费尽了心思,打扮得像花似的,皇帝也不见到瞧一眼…… “皇上且安心,不过老奴瞧着那小公子倒是眼熟。” 德安在宫里混了半辈子,眼尖得厉害,哪怕只扫了一眼睛,也能模糊的记个脸。 他是真觉着这小公子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封绥把话说出来,心里居然松快了些,他又回了榻上躺着,闭上眼睛,想着或许明天就能知道那张脸的主人是谁了,隐隐有点兴致高昂。 一直到了四更天,寝殿里涌进来人伺候着洗漱上朝,封绥都没发现他今天脸色好了很多。 脾气都没前几天那么暴躁了。 德安松了口气,立马让下面的人去把那个小公子掘地三尺也给得他找出来。 宴谪还不知道宫里的事情,他怕再遇见席牧歌,于是更宅在府里,想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出门。 人也不难找,更何况像宴谪这样身份敏感的。 德安收到下面传的消息,有些头疼,他看了眼正批折子的皇帝,好不容易才和颜悦色些…… 这但凡是哪位大臣家的公子,只要皇帝起了心思,谁不是巴巴的送上来? 但是……这梁国的质子,虽说现下寄人篱下,身份尴尬,但如果强要了人,这事儿也做不得,到底是个皇子啊。 难怪他看着眼熟了…… 封绥把折子合上,心思根本不在上面:“如何了?” “皇上,人是查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男人有些许怒了。 “那位公子,正是梁国送过来的质子,宴谪。” 殿里静了静,封绥勾唇冷笑,话音有些冷厉:“……吞吞吐吐什么,不是更好吗?梁国的质子,朕还动不得他吗?” 这些年来,燕国和梁国一直打得不可开交,前几个月,梁国输了战场,差点被攻破了城门,但燕国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是就威胁了梁国把最受宠的皇子送过来当质子,以维持和平。 但封绥野心太大,等兵力稍微恢复,他定会踏平梁国,所以送来的质子他也从没有在意过。 几个月了,就扔在清冷的门府里,任由人家自生自灭了。 不过,想来这样平静的日子是没有了…… 梁国质子,怪不得。 封绥摩挲着指尖的薄茧,心底又躁闷得厉害,怪不得那天见了他就跑,说不定就是隔着面具认出了他的身份,不愿意同他见面。 肯定恨吧,又无能为力…… 梁国那个无能的老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养的,竟让皇子成了这副怯弱勾人的模样。 “德安,朕前些日忙于朝政,怠慢了质子,这几日也暖和起来,是不是得招待质子进宫叙叙,毕竟孤身在外的,定然也想家的紧……” 德安哪里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呢,他只能应了下去。 第61章 被敌国疯批皇帝觊觎 天气确实回暖不少,宴谪提着鸟笼子出来晒晒太阳。 鸟是半个月前在雪地里捡的,当时伤了翅膀,不知道已经冻了多久,只剩下微弱的气息,白乎乎的小团子,看上去怪可怜的。 宴谪就把它捡了回来,用药敷了翅膀上的伤口,就是觉得能救就救吧,放了水和粮食,没想到几天居然自己好了。 翅膀上的伤口长出了新肉,羽毛也越发的柔亮顺滑,深红的喙,黑豆似的眼睛。 本来伤好了就准备把它放了的,但是哪里想得到这鸟儿居然认主了,它落在宴谪肩上,白乎乎的毛团子叽叽喳喳的。 宴谪就把它留下来,取名叫白团团。 就是白乎乎的团子的意思。 宴谪把笼子打开,白团团飞出来转了几圈,落在刚抽芽的枝丫上理了理毛发,一个冬天养得它就像团毛球。 “叽叽。”宴谪伸手,白团团就乖顺的落在他手里,他动作轻巧的抚了抚这软乎乎的团子,脸上有了点笑意。 “……殿下!宫里、宫里来人了!” 柏竹匆忙的跑过来,宴谪收敛了笑意,把手里的毛团子塞进鸟笼里,交给柏竹。 “……宫里能有什么事儿找到我这里?”宴谪微皱起眉头,他得不到答案,于是只能整理了衣袍,出来迎接。 只见厅里来了几个太监,最前面的就是德安,他看见宴谪的那刻就暗道果然不俗。 “咱家给殿下问好。”德安行了礼,宴谪上前扶他。 “公公,今日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宫里来的人,定然不是好的,燕国皇帝恨不得让他去死呢…… 德安笑道:“要紧事倒是没有的,咱家只是来传皇上的几句话。” “前些日子皇上忙于朝政,有怠慢殿下的地方,殿下恕罪。如今皇上想起来还觉得愧疚万分,这不,想召殿下明晚进宫叙叙话。” 这话传完了,他人也该走了。 “劳烦公公跑一趟了。”宴谪让柏竹塞了几袋银子过去,德安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收下了。 等人走了宴谪才皱起眉头,脸色不甚好看道:“……明晚?”传召的时间也够奇怪的,外男是不能夜宿皇宫的。 总之定然是鸿门宴,但是宴谪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许安然每月这天都会溜出去给穷苦人家免费看病……” 本来未出阁的女子出来的机会就少,所以这样的时机宴谪是不能错过的。 他来到许安然的医摊前面,这里地方偏得很,只有些真正穷苦的百姓在摊子前排着队。 许安然穿了身粗布男装,脸上恐怕也是抹了灰,所以皮肤看起来干黄干黄的。 “……这是药方,到这边拿药。”她不仅免费给人看诊,一些普通的病,她还直接给人拿药。 “……谢谢!谢谢!您真是活菩萨!”妇人满脸热泪的跪在地上,给许安然磕头。
126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