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羁怀并没停下,眼看都快要走出大殿了:“那便不牢苗王操心了。” 路石峋大喊:“叶羁怀,你再敢往外走一步,我就杀你魏兵一人!你再走十步,我就杀你十人!” 叶羁怀终于停了步子。 而与此同时,几个宫人端着风寒药、热水与晚膳刚刚从外头走进大殿,也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们纷纷吓得放下托盘,朝路石峋跪了一排。 路石峋却只紧张地盯着被放到了地上的药碗,那汤药每洒出来一滴,他眼眶便能睁大几分。 “都给我滚!”路石峋喝退了那些宫人。 宫人们得了话,立刻如蒙大赦般四散逃了。 叶羁怀这时饶有趣味道:“苗王,还真是残暴得可爱。” 路石峋得了叶羁怀的讽刺,但见人好歹没再往外走,几步绕到叶羁怀身前,垂眸道:“去本王床上。” 叶羁怀这时抬眸斜斜望向路石峋,轻道:“如果我不呢?苗王还要杀人么?” 路石峋直勾勾盯着叶羁怀的眼睛,明知那是圈套,却还是往里钻进去,答:“对。若你现在不去我床上,我就抓魏兵来,杀给你看。” 叶羁怀望着路石峋轻笑了下。 转身回了寝宫。 路石峋望着那脚步有些不稳的背影,捏紧了拳。 原来如今,他只能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把人留在身边了。 可当路石峋蹲下拿起药碗之时,却恢复了笑容。 比起叫这人再次从他手里溜走,卑鄙又算得了什么? 路石峋端着药碗走到帐幔前,却先用手掌贴了贴碗边,想看这药汤凉了还是烫了。 等他下意识做完这些,才忽然开始气恼。 路石峋,叫你卑鄙。 没叫你下贱。 路石峋做了个深呼吸,掀起帐幔走了进去。 叶羁怀重新坐回了他床边,正掩面轻咳。 路石峋又看了一眼叶羁怀身上的湿衣服,拧起眉。 他走过去,将药碗递到叶羁怀手边:“喝了。” 叶羁怀接过药碗,笑道:“敌军之间,好像也无需这般体贴。” 说完就一口喝干了那碗药。 路石峋刚想叫叶羁怀换衣服的话被堵在了喉头。 他拿走药碗,酝酿半天才道:“你弄脏本王的床了,把床头那身衣服换上。” 叶羁怀望向床头的干净衣物,笑道:“好啊,苗王不回避下吗?” 路石峋也弯了弯眼睛道:“你我心思清白,何须回避?还是义父心中,仍有别的念想?” 听到路石峋的话,叶羁怀又笑了下,低头便开始解腰带。 药碗快要在路石峋手里被捏碎。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将士的声音。 那将士用苗语汇报道:“王上,宫外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魏人,如何处置?” 叶羁怀听懂了这句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而路石峋见叶羁怀忽然停下,直接用魏语答了外边的将士:“乱箭射死!” 叶羁怀手心捏紧了身上的外衣,抬头望向路石峋。 路石峋也在目不转睛地看他。 “义父为何不脱了?”路石峋问。 叶羁怀反问:“苗王觉得是为何?” 路石峋答:“是为了那两个少年吗?” 叶羁怀轻笑道:“苗王可以用魏兵的性命威胁叶某,自然也可以用他们。苗王想要叶某做什么,才肯放过他们?” 终于,那个药碗还是在路石峋手中碎成了渣。 路石峋撩开帐幔转身走了。 殿外传来一串叶羁怀听不懂的苗语。 如果是三年前,叶羁怀毫不怀疑路石峋决不会对韩飞和许兆秋动手。 然而三年过去,他已没了这份自信。 叶羁怀脱掉了身上所有湿衣服,又打了个冷颤。 如今,他也只能姑且相信他培养出来的人,有能力自保了。 叶羁怀的手伸向那摞叠好的干净衣物,面料都很柔软。 他拿起贴身汗衣套上身,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叶羁怀把自己裹在那宽大的衣物里,缓缓垂了头。 又或许,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游刃有余。 这一夜,无一人再来。 叶羁怀便只能在路石峋床上和衣宿了一晚。 却不知苗疆宫廷经历了一个无眠之夜。 所有人都在议论,他们大王为何要罚翁统领。 翁统领可是跟随了他们大王三年的近卫。 尽管他们大王向来冷酷无情,可翁统领却从没有一次办的差事叫他们大王不满意过。 而且那几个亲眼目睹了殿内一幕的宫人更是成了所有人围攻的对象。 听他们说大王如何发怒,那个魏人如何被他们大王逼回了床上。 更叫人没法置信的是,他们大王从不许任何人动寝宫里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被允许帮他铺床,动他的被褥,可却在今夜,让那个从牢里出来一身湿透的魏人,睡在了自己床上? …… 叶羁怀没想到,这一晚他睡得竟还十分安稳。 第二日一早,他从床上醒来,起身时看见屋外天光已大亮。 头也没有前日那般疼了。 他走出屋子,看见殿外守着几个宫人。 那些宫人一看见他出来,立刻忙碌起来。 有人端水盆,有人端早茶,有人端早点。 叶羁怀撩起水盆里的水打湿了下脸颊,便问:“苗王呢?” 他本以为这些宫人听不懂他的话,却没想一个长相很机灵的小少年开口道:“王上在城楼。” 叶羁怀擦着手,问:“在城楼做什么?” 那小宫人答:“在同魏人谈话。” 叶羁怀目光微凝,开口道:“带我去。” 那小宫人丝毫没犹豫,便给叶羁怀带路。 显然是路石峋交代过什么了。 路石峋此刻确实在城楼上,却并没同谁谈话。 他只独自坐在城下人看不见的阴影里,神色森然,目光冷峻,听着韩飞与那个捏着把扇子的臭书生一句接着一句地骂他。 这时有个士兵小跑过来,在他耳边说:“叶将军醒了,正往这边来。” 路石峋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才起身,走到城楼边缘,走到了韩飞与许兆秋的视线里。 路石峋出现在城楼上后,无论城楼上的苗兵,还是城楼下的魏兵,都在一瞬间陷入了沉寂。 那个威严的、高大的、霸气凛然的男人,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心下一阵骇然。 沉默过后,城楼下的魏兵再次躁动起来。 韩飞与许兆秋昨夜被苗兵猫捉老鼠了一晚上,现在窝了一肚子火。 韩飞拿长枪指着城楼上的路石峋,大吼道:“苗贼!把先生交出来!” 路石峋冷漠望着城楼下的小少年。 可当他看见那个坐在马上还在摇扇子的书生,目光立刻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叶羁怀出现在了城楼上。 韩飞与许兆秋同时开口道—— “先生!” “老师!” 路石峋在听到这一声声急切的喊叫后,唇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 叶羁怀走到路石峋身侧。 路石峋轻声道:“义父如今,越来越宽容蠢货了。” 叶羁怀问:“你想如何?” 路石峋答:“我想知道,义父如今把这两人带在身边,跟当初把我带在身边相比,谁更好用?” 叶羁怀问:“你想听你更好用吗?” 路石峋被戳破心事,眉峰一凛道:“我只想知道这两个蠢货知道自己被利用完便会被无情丢弃,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卖力?” 叶羁怀闻言笑了。 路石峋扭头望来,只看见叶羁怀高挺的鼻梁上打着一抹亮光,整个人微微仰着颈,显得慵懒又胸有成竹。 路石峋本还在犹豫。 然而这一刻,那披着复仇外衣的占有欲完全控制了他。 他抬手掌住了叶羁怀的腰。 叶羁怀感觉一股大力直戳他最敏感的部位。 他被叶羁怀攥得呼吸一滞。 却不禁在心底摇头。 他们都在为太了解彼此付出着代价。 紧接着,路石峋翻过他身子,将人拉到自己近前。 叶羁怀与路石峋就快要胸膛贴上胸膛。 城楼下的魏兵一阵骚乱。 韩飞与许兆秋快要喊破嗓子。 叶羁怀预感到了什么。 路石峋私下里与他如何挑逗,那都只是私人恩怨。 可若是此刻路石峋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点什么。 那就是诚心让他在这些大魏将士面前出丑。 叶羁怀知道,路石峋想向他报复。 而这一刻,他也在路石峋眼中看见了刻意为之的凶狠。 他望着路石峋的眼睛,微笑道:“若是这样能叫苗王放了我数千魏兵,叶某随你做什么。” 路石峋的拳头瞬间打空。 此刻望着叶羁怀那副笑脸,他只觉得无论他做什么,都输得一塌糊涂。 而且无论他此刻多么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个人吻到原形毕露,向全天下宣布这个人的归属权,可他竟还是没法真的吻下去。 他竟还是不舍得这样做。 不舍得让任何他以外的人看到那只属于他一人的叶羁怀。 路石峋,说好的卑鄙呢。 路石峋猛地放开叶羁怀,转过身望着城楼下,沉声道:“叶大人若想叫我放人,总该拿出点诚意来。” 叶羁怀站稳身子,问:“苗王想要什么诚意?” 路石峋道:“我方会出军师谈判。叫那个蠢货也来。” 叶羁怀问:“哪个?” 路石峋轻笑一声。 叶羁怀才意识到路石峋给他下了套。 叶羁怀不动声色道:“我修书一封,让许翰林来苗宫。” 路石峋唇角一弯:“不用那么麻烦。” 语毕就抬起手。 城门立刻大开,一个苗兵骑马出了城门,骑到了许兆秋面前。 叶羁怀看到那苗兵同许兆秋说了什么。 许兆秋这时抬头望向城楼上的叶羁怀。 叶羁怀朝许兆秋点了点头。 于是,许兆秋跟着那苗兵进了城门。 叶羁怀这时对楼下的韩飞道:“韩将军先撤兵吧,等我消息。” 韩飞喊:“先生当真不跟我走吗?说好就一夜的!” 叶羁怀感觉到身旁的路石峋在听见这句话后的不悦。 只对韩飞道:“我无事,回去吧。” 韩飞终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带兵离开了。 直到魏兵消失不见,叶羁怀忽然感觉,他身后也安静下来。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竟然已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苗兵竟已经全部撤退。 路石峋就在这时再一次大手扣住他的腰,将人一把揽进怀中,两步走向了城楼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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